19 .“你喘氣我聽聽”
第19章 .“你喘氣我聽聽”
瓦沿上的雨像斷了線的珠子,滾落在水泥地上,一會就聚成一條小河往院落的下水口流。吳星鼻尖纏繞着一股尿騷味,她屁股搭在炕沿,放空片刻。
想起昨晚陳邺最後叫她走時眼神裏的失望,她怔愣了會,低頭去看厚厚一沓 A4 紙打印裝訂的調研材料。她在這兒從六點待到七點已經足足一小時,沒有問出幾個有效問題。
李奶奶雙腿徹底癱瘓,只有上半身還能勉強動,牙齒也全部脫落,說話的時候舌頭一直舔舐着牙龈,頭頂花白的頭發亂成雞窩。用紅磚砌的地板凹凸不平,空氣裏除了騷臭就是潮濕。炕上的人說不了幾句話眼角的淚就滑下來,吳星替她揩去眼淚連帶着眼角堆積的眼屎。又在炕邊找到一把斷齒的木梳将她的頭發攏了攏,重新紮了下。
李奶奶嘟哝:“姑娘,人要死就要幹脆利落,嘎嘣一下翻過去最好,免得受這活罪。”
吳星看她嘴角皮膚疊出的褶皺,心裏五味雜陳。她打開錄音筆又問了幾個問題:“50 年的時候您多大了?”
“我十八了。我爹給我說了門親,你爺爺做着賣陶罐的,有時候也去給地主家做工,跟你這麽大的時候我已經生了三個孩子了。可是三個個個不争氣,我現在癱在床上一口吃的都指望不上,你說人一輩子活什麽勁。”她又開始哭。
這一個小時,斷斷續續,她完全沒法按照提綱上的問題去提問。李奶奶總能輕易将話題扯到她的個人情緒上。
連帶着吳星的情緒也在雨水的嘩啦聲裏變質,她吸了吸鼻頭,不願意再問了。甚至有點躁意,一種被壓在巨石下的無力感。
她把錄音筆收進口袋裏,雨夜黑得快,很快墨藍色雨霧被侵吞,雨聲乒乒乓乓的更響了。院落中央的一顆李子樹被風掀得淩亂抓狂。忽地院落側面正中亮着的小平層裏傳來鍋碗瓢盆摔落的聲音,鄉下的房子挑頂很高,像一個天然的擴音器,物體落地碰撞的聲音撞在牆壁上異常沉重。
接着是男人的叫罵聲、女人的哭聲。吳星把腦袋從木門邊上伸出去一點,有點擔心,李奶奶拽了她一把:“讓吵去,天天這樣。”
她很難把此刻的場景和李嬢嬢每天笑呵呵的臉聯系在一起,裏面的戰況大有愈演愈烈之勢,她躲在雨簾後面害怕自己的出現讓人家揚了家醜,就在吳星還在忐忑的時候聽見男聲罵道:“你個死婆娘,老子被吓大的,媽逼的,你要喝藥就別裝模作樣,唬誰。”
李嬢嬢嗓音啞了:“我要你癱在床上的老母看看她兒子在外面都幹什麽好事,吃喝嫖賭。也讓你兒子女兒看看他們的爹是什麽德行。”
“滾你媽的,你好日子過到頭了。”一盤包的圓鼓鼓的餃子從門廳被扔出來,掉在泥水裏,變得灰頭土臉。
吳星心裏焦灼,還是沒忍住跑了過去,她頭發上掉着水珠走到門廳邊上往裏面看的時候,李嬢嬢手裏拿着一個綠色的塑料瓶,上面貼着白貼紙的農藥就要往嘴裏灌。吳星腳上挂了鉛,她尖叫着跑到人跟前時,李嬢嬢已經灌了兩口下去。
吳星顧不上其他, 顫抖着雙唇 用已經僵硬的雙手使勁掰開她嘴巴,藥液順着嘴角往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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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男人被吓傻,呆愣在一邊,吳星大吼:“打電話叫救護車啊!”
外面的雨聲像在嗚咽,陳邺從陳鋒家出來就直奔李嬢嬢家,他手裏握着的黑色傘面上往下滾一串串水簾,越靠近李嬢嬢家心裏越煩躁,在門口他就聽見吳星的聲音。
三兩步跑到大廳就看見吳星拖着李嬢嬢往寬敞的地上拉,她衣服的前襟被染濕了,臉色慘白。
看見陳邺進來,淚珠子繃不住嗒嗒往下落,砸在髒污了地板上,她喉頭艱澀道:“陳邺,你快點,你快找點肥皂水。”她的話音是一點點擠出來的,好像馬上就要得失語症。
李嬢嬢身上開始有反應,皮膚在抽搐,臉頰上有大顆的汗液滲出來,陳邺弄了肥皂水灌了下去,在吳星催吐的時候他踹了邊上的李叔一腳,把車鑰匙丢出去,聲音帶着少有的嚴厲:“車在陳鋒他家門口,去開。”
雨刮器在車窗上來回閃爍,吳星腦袋裏悶悶的,陳邺顧不上其他将他身上那件襯衫脫掉扔給她,“把你那件脫了,包起來。”他從儲物格裏掏出一個袋子扔給吳星。
李叔在後座上,李嬢嬢呼吸困難躺在他腿上,像嘴裏被塞了一塊木頭,喉頭嗚哝。陳邺冷靜一下才意識到李叔在,他把那件襯衫拿過去扔到李叔驚吓過度的臉上:“捂着,你要敢拿下來,我讓你一輩子進不了清荷村。”
他伸手将自己身上僅剩的短袖扯下來扔到吳星身上,“換這件。”
吳星緊了緊鼻梁上的口罩夾,将身上那件白色短袖脫下,換上陳邺的,又用袋子将那件沾滿了藥液的衣服包了起來,紮緊。
“你專心開車,別管我。”雨夜路面上飄着一層雨水濺起來的氤氲,遮住地面。
陳邺打着方向盤從鄉道上沖出去,鎮上的醫院去年剛搬遷重建過,簇新的牆體被雨水打濕一片,還沒有綠化。吳星要跟着下車的時候被陳邺按住,“你去找地方洗手,洗完回車上等我。”
吳星跌宕的情緒開始回落,身體變軟。
她點頭,等陳邺将李嬢嬢抱到急救床上才推了車門下去,雨水滴在她額頭上,涼飕飕,又滑落。等洗完手再回到車上的時候,她心裏倏然間變得無比寧靜,腦海裏的那層薄霧散去,雨依舊在車窗上像淚一樣往下淌,陳邺的車隔音很好,只能看見雨夜的滂沱,但是聽不見聲音。
吳星在靜谧的空氣裏想起小時候被河水淹死的同學、爸媽在除夕夜的争吵,她因為一張 78 分的英語試卷被勒令在雨中站了一個小時後心裏翻湧過的恨意,這些于她都變成了無聲的過去,沒有了強烈的痛感。
活下去對李嬢嬢的意義大不大?她不知道是怎樣的痛苦會讓一個人動了殺死自己的念頭。
也許是報複,可笑的想要讓一個混蛋抱疚的沖動。
陳邺回來是半小時後,他渾身濕透,襯衫貼在身體上,頭發撩了上去,發茬濕漉漉,他手臂伸過來握住吳星的後頸,聲線繃着:“你沒有不舒服吧?”
吳星搖頭:“沒有。”
他靠過來,盯着她唇瓣:“你喘氣我聽聽。”
“看起來你才是那個不正常的。”吳星擰着眉,拒絕他的提議。
陳邺手捏了捏她後頸:“聽話,她喝的劑量大,你剛才又一直在邊上,我聽聽你呼吸有沒有不正常。”
吳星将他推開:“我确定沒事,李嬢嬢呢?怎麽樣?”
“正在洗胃。”
“沒有生命危險吧?”
陳邺撩起襯衫下擺,勾着腰擦了擦頭上的水漬:“不确定,還要觀察。我打電話給他家孩子了,正在趕過來。”
吳星洩了氣,往樓上看了眼,“但願她沒事。”
“但願。”
陳邺沒有再逗留,啓動車子出了醫院,路上他接了個電話,說李嬢嬢暫時沒事了。
他說:“今天多虧了你,她才保住一條命。”
吳星蒙着腦袋靠在車窗邊,眼角酸脹的厲害,她沒有悲天憫人的心力,只是文獻裏的史實和現實規律的高度重疊讓她也不禁想西西弗的石頭滾下來将他砸死又怎樣?
外面的雨稍微小了點,陳邺眼角餘光一直落在她肩上,原本平靜的身體慢慢開始抽搐,他右手尋見她握成拳的手包在自己手心,輕聲問:“吓着了?”
吳星額頭抵着車窗,聲音啞掉了:“有點。”
“本來他們家光景也挺好的,李叔打牌欠了賭債,又跟外面的女人不清不楚,吵了好多次了,沒辦法。”陳邺絮叨叨随意說着。
吳星冰涼的手心有點回溫,“我第一次跟她見面,就是你讓她把我載到藥廠那天,她還跟我說女孩子也要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可她自己要尋死,你說她是不是騙子?”
“嗯,是騙子。”他哄人的語氣,“你也不要太難過,各人有各人的命運。”
吳星支起腦袋,陳邺順勢将手收回,好像剛才的親密不存在,誰都沒點破,她說:“你也開始相信命了?”
陳邺身上帶着一種樸素的正義感,他總能用恰如其分的方式去解決一些與己無關的事情,在校的時候他不光可以和教他們課的教授一起抽煙,冬天也能和在院子裏開鏟雪車的師傅聊兩句,甚至有次吳星看見他在三食堂門口幫阿姨曬大蔥和白菜。
學校的那套評價系統好像在他身上失效,他只追求個人的喜怒哀樂和力所能及的義氣。帶着一身反骨,在跟他背道而馳的人群裏也如魚得水。
這樣的人,應該是不信命的。
陳邺一手摸着方向盤,一手把貼身上的襯衫扯了下:“懶得管這些屁事的時候就信命,給自己找個鑽空子的借口,然後撂挑子不幹。村裏多的是這樣的苦那樣的苦,他們已經被捶慣了。”
“很多人生在這兒,一輩子的生活裏就沒有“選擇”兩個字,只有拼盡一口氣抓住一點稻草,不至于被社會抛棄。有的人能受得住,像李叔這樣受不住的就要用嫖賭來麻痹自己。”
吳星斂眉:“所以你覺得他嫖賭是社會問題,不是他對家庭沒有責任心不夠忠誠?”
陳邺瞥她一眼:“你非要曲解我的意思?”
“沒,”吳星道:“按照你的語意正常分析。”
陳邺哼笑一聲:“我可沒說他是對的,只是千人千面,我說了我看到的。”
吳星眸光在他臉上尋梭一圈,沒有吱聲。
陳邺心想失策,果然言多必失。他信誓旦旦:“我唾棄他,他的行為真的閹了都不為過,不對伴侶忠誠的男人狗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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