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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張三原本以為自己會因為明天的面試而忐忑到失眠,結果在暖和的被窩裏一覺睡到自然醒。

睜眼看見窗簾縫隙中漏出的細微天光,張三心裏一緊,趕快摸起枕頭下的手機一看。

她醒的比鬧鐘還早。

張三松了一口氣,重新縮回被子裏,人呈大字型癱在床上。

舒服...等等。

她發覺了不對,支起半個身子,邊上那個位置已經空了。

再一摸,布料涼得就像是這初秋的清晨。

位于鬧市居民區的小單間一片人造的昏暗靜谧,只有咕嚕咕嚕的加濕器和窗外隐約傳來的自行車鈴,以及S市秋季司空見慣的綿長細雨聲。

閉上眼睛,甚至可以想象出有車碾着水窪開向遠處。

在一片嘈雜的安靜中,張三能夠聽見自己的呼吸。

走之前也不知道說一聲,張三莫名有些不爽,這人真是對外人模狗樣其實素質極差到令人發指。

坐了一會,想想再睡這麽半小時似乎也沒什麽意思,張三決定還是起床。

視線逐漸适應了半明半暗的光線,張三突然察覺到了餘光有些不對勁。

她眯起眼睛一看,啞然。

李峙穿着襯衫領帶靠着大門坐在木地板上,手長腿長的個子偏偏縮在沙發與門之間極其狹小的空地。

筆記本電腦擱在腿上,屏幕淡淡的熒光投在他的眉間,鏡片上也反射出一層沉靜的淡藍,看上去就不太像是個好東西。

張三盯了他一會,人有些發懵。

在她少女時代似乎也出現過這樣的場景,甚至不止一次。

在假期裏她總是會出門忘記帶鑰匙,到家裏一敲門發現張愛華女士和小姐妹打麻将去了,于是理所當然去敲李峙的門。

李峙一般除了打球以外沒有太多出門項目,多半就很自然地開門讓她進來。

假期總不能學習,張三往他家沙發上一坐,就開始看變形金剛或者其他機器人打架的片子。

這種外國的爆米花片劇情總是大同小異,恢弘剛硬的配樂之下槍彈與四字髒話齊飛,穿着性感的金發美女與硬漢光頭譜寫亂世愛情,張三看着看着就打起了哈欠。

再次醒來的時候,夏天身上會披着毛巾被,冬天會被蓋上厚實的毛毯。

電視機早就被關掉,李峙蹑手蹑腳躲在陽臺邊上看書,偷偷卷她。

她問李峙說為什麽躲這麽遠,他笑得溫文爾雅然後告訴她是因為她呼嚕太大聲他怕吵。

張三拿拖鞋砸他。

客廳鐘表時針指向六點,再過一會張愛華女士就會來敲門喊他們去吃飯。

...這麽想想,也已經快要十年了。

正發着呆,李峙擡起眼,和她對上了視線。

張三沒說什麽,放輕聲音起床,進了衛生間洗漱。

等她出來的時候李峙正好視頻會議結束,一手拉下耳機,一手很潇灑地去扯松領帶。

張三梳着頭發盯着他幾秒,後者微微挑眉,似乎在等她先開口。

張三想了想,從床頭櫃拿起他的長褲扔過去,“穿條褲子吧你。”

李峙站起來,微笑着扯了扯自己的四角純棉格紋大褲衩。

張三沉默:“...雖然我理解你是想表達自己已經有穿褲子了,但是這個行為真的很像一個變态。”

“別害羞啊。”李峙說,“我昨天睡覺的時候就這麽穿了,你睡了人家一晚上呢。”

張三硬了。拳頭硬了。

“你知不知道,”她咬牙切齒,“如果你忘記退出會議,你的職業生涯基本上就此風光大葬。”

“太好了直接退休。”李峙嘴上說着,實際上身體很正直地去看了一眼攝像頭,松了口氣。

“這麽早就開會啊。”見到李峙終于穿上了褲子,張三于是把窗戶推開,秋風與雨聲一起撲了進來。

“不是東八時區的。”李峙說,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頸,“你起這麽早幹什麽,再睡會呗。”

“不睡了,”張三靠在窗戶邊往外看,底下行人打着傘,從上往下看像是一朵朵色澤鮮豔的塑料花朵,“我今天有又打呼嚕嗎?”

“你不打呼啊。”李峙回答。

“哦。”張三應了一聲,托着臉接着看窗外的細雨。

李峙不再說話了,過了一會腳步聲由遠及近,張三以為他要從衣櫃裏拿衣服,沒回頭往邊上讓了幾步。

後背貼上一個溫暖厚實的身軀,手臂松松地從她側面繞過來,搭在窗棱上。

“誰說你打呼的?”李峙的聲音聽起來很溫和,“前男友?”

“?你有病啊。”張三莫名其妙地轉了個身,手很自然搭在李峙的胸口阻止他再靠近,“這不是你說的嗎?”

李峙一愣,“我?”

張三懶得理他,身子一低從他臂彎下鑽過去,片刻後回味了一下手感,“哎李四。”

李峙還靠在窗邊,很有憂郁帥哥氛圍感地一回眸,“嗯?”

“胸練得不錯。”張三很誠實地說,“再接再厲。”

...

盡管去林月那裏的方式選擇了打車,李峙還是堅持送張三過去。

張三抱着自己的帆布袋,裏面有她最喜歡的舞衣以及軟底舞鞋,還有一疊夾在硬質文件夾裏的履歷書。

“別緊張。”李峙幫她拉車門,“林月會要你的。”

“你說這話就是不腰疼,”張三越來越緊張,短靴踩上水窪,濕滑的觸感讓她心情雪上加霜,“我感覺我沒有優勢...”

“林月這次說是謝幕舞劇生涯最後一舞,但你沒發現她是面向社會招人,而不是去內定那些已經有過很多專業演出履歷的舞者嗎?”李峙說,“其間必定有她的道理。”

張三擡頭,後者垂眸接過她的包,将傘往下傾了一些。

“怎麽了。”李峙微微笑起來,“你難道不正是意識到這點才賭一把嗎?”

張三是很喜歡跳舞,但她也不是那種會為了夢想不顧一切的人。

她生長于俗世中,每分每秒的時光都在她身上留下痕跡,張三從不抗拒這種改變。

正像她的名字一樣,張三嫌棄着這個充滿搞笑氣質的名字,但是又坦蕩地用了它二十餘年,在每張具有法律效應的紙張上以正楷簽下鐵畫銀鈎。

凝視着溫潤的桃花眼,張三突然肩膀一松,也笑起來,“那當然。”

“只不過沒想到你連這都清楚。”張三步伐輕快地走在前面。

“這也是我守男德的表現之一,”李峙說,“希望你能在泰水面前幫我多美言幾句,畢竟小時候你媽吼你的時候我在隔壁聽得都害怕到晚上咬着被角掉小珍珠。”

張三:...傻叉。

林月那間大名鼎鼎的舞蹈教室已經出現在面前。

說是教室,其實并不确切。

位于S市“上只角”寸土寸金的地段,街道兩邊種着綿延開去的法國梧桐,奶油色的小洋房掩在爛漫的花樹裏,影影綽綽。

正是桂花盛放的時節。

雨适時地停了。

張三站住腳,回頭看李峙,難免又有些緊張。

李峙将包遞給她,在張三開口之前,往她後腰輕推一把。

張三猝不及防踉跄一步,一腳踏入了馥郁的花香中,候在洋房門口秘書打扮的中年女人朝她快步走來。

張三錯愕回頭,只見她可惡的發小朝着她笑眯眯做口型。

“你一定行。”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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