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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章

慕長歡及笄的那日，幾乎京城中的名望門閥都受邀前來，慕當家和慕夫人作為笄者的親人，理所當然坐在上位。

數位侍女圍在閨房替她更衣梳妝，因為平日裏的慕長歡就是不愛搽油抹粉的人，又愛跟着蘇言上蹿下跳習武練劍，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樣，大家皆習以為常——畢竟慕夫人是當年京城裏的第一美人，慕長歡又是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她不修邊幅都是極好看的。

而此時此刻，她着一身朱紅色錦邊的采衣，妝容精致、儀态萬方地站在銅鏡前時，那些習以為常的侍女開始忍不住的朝她看過去。她不是那種小家碧玉的好看，十有五六的年紀，眉目漸漸長開，從眉骨到下巴都勾勒着當年慕夫人的風華，美不勝收。

及笄的過程十分繁雜，這麽一折騰下來已經接近傍晚，慕當家和慕夫人都忙着招待客人、準備晚膳。她趁着這個檔逃回房歇息，蘇言在她及笄的中途有事已經離開，她走了幾步又折回來看向不遠處的銅鏡，鏡中人悶悶不樂，眉間寫滿惆悵——到底是什麽事情能比她及笄重要？

黃文倩很快也躲過衆人跑進了慕長歡的房間，路過梳妝臺的時候她順勢坐下，以手代梳理了理淩亂的長發，透過鏡子看向身後一臉委屈的人，“蘇言來了嗎，我怎麽沒看見？”

本來同齡之間多少就有些攀比心理，那些閨中小姐又十分羨慕蘇言這種身份的人對她這麽好，只是眼下最重要的及笄禮他居然随意離開，這讓她有些難堪。現在被黃文倩這麽無意一提，她的臉色就更差，氣哼哼的仰起臉，“反正他在哪兒都不會在這兒。”

黃文倩聽出她話語間的不高興，正要轉頭說話，立在門邊的侍女恰巧叩響了門，畢恭畢敬，“小姐，老爺找您。”

慕長歡應了一聲就擡腿往外走，她現在是一點兒也不想看見黃文倩了。

屋內的人不知道自己已經不讨她歡喜了，還坐在梳妝臺前揮着小手帕，笑眯眯的，“不久前我看見曹公公親自來了府裏，估計蘇公子便是跟着他離開的。”

慕長歡朝她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表示自己不想知道，“知道了，沒事就快點從我房間離開，少了東西你可賠不起。”

黃文倩對着她遠去的背影做了個大大的鬼臉，也不知道這種嬌蠻率真的性格，到底是哪裏讨得了蘇公子的歡心，他竟能慣她這麽多年。

穿過明亮狹長的長廊，跟在身後的婢女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離開，她停住腳步察覺到了不對勁，厲聲朝着院外喊，“是誰？出來！”說話間她又倉促的後退了幾步，随時準備逃跑——武功雖然是學了個五六成，可每次對手都是蘇言，她也摸不清對方來的話她勝算多少。

一道影子悄無聲息的逼向她身後，她猛地轉身，還沒做出反應就已經被抱個滿懷。摟住她的那人聲音低低的，帶着愉悅，“不錯，武功還是沒白教。”

“蘇言！”慕長歡從他的胸前擡起頭，一臉掩蓋不住的驚喜，過了一下想到了他今天中途退場，臉色又立馬拉了下來，“你還來做什麽？”

看着懷裏因為生氣而撇開頭的小腦袋，蘇言笑意不減，“生氣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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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天天忙裏忙外，我能生哪門子氣。”她的語調陰陽怪氣，擡手想推開他，後者卻越摟越緊。

小的時候他總是會抱着她或者将她放在肩頭，帶她去看花燈、放孔明燈。漸漸她長大了，矮小軟糯的身體開始有了細微變化之後，他便不再碰她，連小小的一個吻都要思考半天這樣做到底妥不妥當。像今天這樣用力的将她摟在懷裏，還真是她長大之後第一次。

就在她半羞半喜的靠在蘇言胸膛的時候，手腕突然傳來的冰冷将她的注意力吸引過去，她擡起手，才發現露出的一節細白皓婉上多了一條晶瑩剔透的手鏈，圓潤精致的珠子透着清澈的綠，将那截露出來的皓婉襯托的更加亮白。

“及笄禮物，喜歡嗎？”這串鏈子自從那日起他便寸步不離的帶在身上，當年的他從未想過這串鏈子經過這麽多年的風吹雨打之後還能回到她的手裏，只可惜那時候她身上未知的命數他一個都無法參透，才令她經歷了那些折磨和洗禮。

幸好她的魂、她的魄，如今都被完好無損的送了回來。

“十六年，我等的夠久了。”

這句話帶着輕輕淺淺的嘆息傳入了慕長歡的耳朵裏，她擡起頭有些迷惘的看向蘇言，還未來得及思考那句話的表白成分有多少，眼前忽然一黑，是蘇言低頭壓了下來，柔軟的薄唇含住了她的，唇舌交互。

慕長歡的腦袋中就好像有無數煙花在腦中炸開了似的，嗡的一聲，将她理智中最後一根線挑斷，她手腳并用的纏上了蘇言，也顧不得這裏是哪裏了，更動情的貼向他，開始生澀的回應。

蘇言送的這個禮物，她實在是太喜歡了！

他離開了她嫣紅的朱唇，粗粝的指腹在她白嫩的面頰摩挲，深邃的黑眸中藏滿了她的身影，“你如今也及笄了，方才我入宮的時候，皇兄與我提了提此事。”

慕長歡的心登時像吊上了黃粱，懸在半空搖擺不定，像是知道他下一句要說什麽，她滿臉通紅不敢看他，眼底卻滿是期待——她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聖旨到之前，有句話我想親耳聽你說。”蘇言深呼吸一口氣，耳根微微泛紅，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這麽緊張了，“長歡，你可願嫁給我？”

“我……”

就在此時，一道尖銳刺耳的嗓音在遠處傳來，不帶任何感情，是曹公公，“聖旨到——”

“……”慕長歡捂臉，那句話差點就脫口而出了，好羞澀。

“……”蘇言面無表情的扶額，人生當中最重要的時刻居然是被一個太監給攪合了，他覺得有必要跟曹公公談談了。

聖旨到如同皇上到，慕長歡不敢耽誤，但是被蘇言這麽一提，她大略猜到了聖旨的內容。這麽着急的往大堂跑落到了蘇言的眼裏或許就成了她迫不及待想接旨。這麽一想，原本慌亂的步子又漸漸慢了下來，原本紅彤彤的臉蛋此刻挂滿糾結，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蘇言三步并作兩步走過去将她撈進懷裏，面帶微笑，“方才的答案還沒告訴我。”

本來她有些迷惘的表情因為他的窮追不舍瞬間漲得通紅，支支吾吾的，“……等等看我接不接旨不就知道了。”

他眉眼彎彎的将她送到了大堂，堂內，曹公公站在正中央，身後跟了幾位帶刀侍衛，慕當家和慕夫人畢恭畢敬的站在一旁。

聽見腳步聲之後，曹公公才擡起頭，他看了看蘇言，又看了看姍姍來遲的慕長歡，笑意盎然的打開聖旨，“丞相府嫡長女慕長歡聽旨——”

曹公公發話之後，屋內跪倒一片，慕長歡跪在最前面，以額觸地。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茲聞慕丞相慕梢天之嫡長女慕長歡娴熟大方、溫良敦厚、品德出衆，朕與皇後聞之甚悅。今三皇子年以而立，适婚娶之時，慕長歡已過及笄，待字閨中，二人感情融洽，堪稱天造地設，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許配與三皇子為王妃。布告中外，鹹使聞之。欽此。”

慕當家本來還喜滋滋的想着皇上終于記得今兒個是他女兒的及笄禮，還想着是不是給他女兒送了份大禮，待他聽完聖旨之後就徹底傻眼了——這禮太大了，他收不得啊！

所有人的視線幾乎在一瞬間投到了慕長歡身上，她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擡，臉紅到了脖子根。

慕夫人意味深長的掃了眼站在曹公公身後的蘇言，她就說為什麽前些日子蘇言會來朝她讨要長歡的生辰八字，原來是早有預謀。

慕當家淚眼汪汪的沖了過來，被侍衛攔住，曹公公側頭，發現平日穩重如山的慕丞相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看着他，“不行啊！家女還小！臣在此懇求聖上收回成命！”

“……”曹公公看了眼慕夫人，後者一臉尴尬的将他往後拽。

慕當家不死心，嘴裏一個勁的喊着不合适啊不合适，恰逢适時，一道弱弱的聲音打破了慕當家的哭喊：“……民女慕長歡接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聽見說話的人是自家閨女之後，慕當家眼淚落的更歡了，“萬萬使不得啊閨女……”他實在無法接受一個只比自己小六歲的男人居然要娶自己閨女，家財萬貫的也不成。蘇言城府這般深，萬一哪天打算納妾了，自家閨女被小妾欺負了怎麽辦，這他可不允許！

等慕長歡接旨了之後，曹公公又轉向了蘇言，掏出了另一份聖旨：“王爺府蘇言三皇子聽旨——”

“臣在。”蘇言掀起錦裳跪下，動作及其誠懇。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三皇子蘇言品行端正、足智多謀，與慕丞相一同替朕鞏固江山。令朕着實欣慰，特此将慕丞相愛女賜予汝，願汝能對她一心一意，忠貞不渝。倘若敢有納妾、別戀之心，當即斬立決。欽此。”

這回慕當家哭不出來了，這個聖旨太犀利了，他竟支支吾吾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只好瞪大了眼睛看向當事人蘇言，而後者至始至終都全神貫注的看着曹公公，最後聽完了旨意之後還認真的磕了頭，擡手領旨。

送走曹公公之後，他繞着蘇言轉了兩圈，至今無法消化那道聖旨，聲音都有些磕巴，“這……你是認真的？”

“……”蘇言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難不成他養了慕長歡十幾年只是鬧着玩兒？

蘇言都讓蘇離發這般聖旨來做毒誓了，他縱使有再多不滿也不能拿他怎麽樣，況且閨女與他十幾年的感情了，又豈是他們能介入和打斷的。倘若今日聖旨裏下的賜婚對象不是蘇言，他興許還真不肯将她交過去呢……唉，罷了罷了，反正兩家子離得這麽近，到時候閨女受了什麽委屈，他就立馬殺過去！

慕長歡看着爹爹的表情就知道他是默許了這道聖旨，他抵觸了蘇言這麽多年，終于還是答應了他們的婚事，想到這裏她轉頭歡喜的看向蘇言，發現他的目光就從未從她身上離開。

今日他只穿了一身簡單的白色鑲金邊錦衣，深邃銳利的黑眸此刻盛滿柔情，窗臺外的光透過紗窗打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他朝她伸出手，“長歡，過來。”

眼前這個氣宇軒昂的大英雄她喜歡了這麽多年，而現在，這個大英雄站在逆光處朝她伸手，他要來娶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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