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賢畑

賢畑

安娜領着賀裏無虞和霧莎荷缈鳶來到一扇巨門前。

走在最前面的安娜大主教伸手推開大門,扣在她肩上的白色教袍肩帶垂至腳踝,微微飄動。

高闊的空間映入眼簾,正對盡頭的落地窗金屬肋縱橫交錯,其上雨水蔓延模糊成片,外面的灰色天空如陰霾般揮之不去。

她們繞過會客的沙發和茶幾。

落地窗前的長桌後坐着一個身材高大,面容英俊的男人,挺廓的白色主教袍宛如刀劍不破的铠甲包裹全身,胸前同樣橫扣着一塊銀色教會徽章。

大門被推開的剎那賢畑大主教擡頭,長指撥動阖起桌上的書籍,薄唇勾出一個儒笑,深棕色的眸子看着迎面而來的女人,輕輕點頭問好,“安娜大主教。”

他視線穿過空氣,落在相攜而來的另外兩個女人身上,與她們目光相對,眸光一閃,分別點頭示意。

安娜大主教扯過一張椅子,在桌前優雅落座,長腿交疊晃了晃性感的長筒靴,嬌豔的五官攏着一層嚴肅,一如窗外陰沉的天空。

賢畑大主教不明所以地笑了笑,身體後仰靠着椅背,雙手擱在扶手上,食指敲了一記扶手,“怎麽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不會羅夜大主教又采了你親手種的花拿去給修女們獻殷情了吧?”

說起自己辛辛苦苦被種的花總被采花賊采的事,安娜的臉又黑了一度,但這次并不是因為這件事。

賀裏無虞和霧莎荷缈鳶走到她旁邊,賀裏無虞拉開另一張椅子讓霧莎荷缈鳶坐下。

霧莎荷缈鳶也不客氣,徑直優雅入座,長腿交疊倚着椅背,濃密的波浪長發壓在賀裏無虞握着椅背的手上。

安娜一擺手,指了指賀裏無虞,“這位是死神,她剛從輻射北區清理闇徒回來,發現了一個大問題。”

“哦?什麽大問題?”賢畑大主教垂眸,睫毛遮住視線,淡淡地問道。

“闇徒數量變多了,單單北區一個點就有上百個。”安娜嚴肅道。

“一個點上百個?不可能。”賢畑大主教擡眼,“這完全是危言聳聽。”

“所以我才說它是大問題。不可能的事情發生了。我們來是想看一下你手上的《第七區新城巡邏策》,這麽多闇徒不可能一夜之間誕生,數量波動一定在今天之前就出現了。”

“《第七區新城巡邏策》?”賢畑喃喃一聲。

“對。”安娜見賢畑沒動靜,不解地問,“有什麽問題嗎?”

賢畑敷衍一笑,“沒問題。”他擡手,一圈儲物空咒圍繞指尖出現,一本黑皮封面的本子落入他手中,封面上的七個正是‘第七區新城巡邏策’。

霧莎荷缈鳶坐在椅子裏,姿态慵懶,将賢畑的表情收入眼底。

安娜伸手,賢畑頓了頓将巡邏策遞到她手裏。

她翻到最近幾天的巡邏記錄,發現北區的巡邏數據與之前毫無異常,闇徒的數量也在和平時期的五只左右。

安娜驚訝地從椅子裏直起上身,不敢置信地往回翻了幾頁,來回對比,“這幾天北區的數量竟然和往常一樣!?怎麽可能?難道那上百只闇徒真的是今天白天短時間內産生的?不可能!”

她驚訝地連說幾個‘不可能’。

霧莎荷缈鳶淡淡地挑眉,看不出震驚,好似對這種情況并不意外。

“安娜大主教,巡邏策可以給我看看嗎?”賀裏無虞伸手。

安娜收斂震驚,将巡邏策遞給她。

“昨晚的巡邏結果也是五只。”賀裏無虞輕笑一聲,安娜從中聽出了不明顯的嘲笑,表情難看起來。巡邏策上的五只和現實中的百只的差距簡直是在狠狠嘲笑她們教會的無能!最大的諷刺莫過于此。

安娜接過遞回來的巡邏策‘啪’的一聲扔在桌上,帶起的勁風讓桌上的一疊文件‘嘩’的揚起,事已至此,安娜不得不懷疑,她言語犀利,“賢畑大主教,巡邏策上關于北區的數量記錄真實嗎?”

話裏有話,在場的人都聽得出來。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賢畑面色不善地反問。

“沒什麽意思,就是問問。”安娜換了雙腿下上下交疊的位置。

三位大主教中賢畑大主教雖然身為總主教擁有教會最高事務的決策權,但她和羅夜大主教擁有總主教的彈劾權。

“輻射北區是你的管理地盤,現在出現這樣的重大失誤,我自然要過問。五只和上百只的誤差可不是一點點,牽扯的人命也不是一點點。”安娜目光深沉地望着他,“上百的闇徒意味着上百無辜的百姓堕入黑暗,永遠死亡,你率領的小隊這幾天真的沒有懈怠巡邏嗎?”

偌大的空間裏空氣都凝固了。

賢畑輕笑一聲,看着安娜,又看向賀裏無虞,“你追究我的責任之前應該要先知道不論是輻射東南西北哪個區,真正的負責人都是死神,也就是這位,我們都只是輔助巡邏。”他擡手指了指站立在對面的賀裏無虞,“所以眼前的誤差應該問責這位死神才對。這幾天的巡邏,死神大人難道沒有發現任何數量異常嗎?一點點波動都沒有?”

他看向賀裏無虞,狡黠地反問道。

他說的沒錯,賀裏無虞這位死神擔主要責任。

賀裏無虞張了張嘴,準備承認她的過失。

但安娜蹙眉,打斷她,“死神是有責任,但死神失責不是我們教會失責的理由,現在反省的是我們教會的責任,所以負責輻射北區的你出現了工作上的重大失職!”

面對安娜的咄咄逼人,賢畑嘆了口氣,一手扶額,承認道:“确實是我失職,這幾天巡邏我沒有親自帶領,只派了手下的三位主教前去。沒人監督,他們可能懈怠了。”

“你手下的三位主教在哪?我要親自一一審問。”安娜嘴角勾笑卻态度強硬。

賢畑一愣,“這還需要審問嗎?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也問不出什麽,直接處罰就行。”他擺了擺手,示意不用這麽麻煩,甚至大肚道,“所有處罰我都接受。”

“不行。”

“……不行?”賢畑遲疑地反問,“我作為總主教說了任你處罰,你跟我說不行?”

賢畑開始有點生氣了。

“擁有總主教彈劾權利的我必須百分百确認這幾天的巡邏情況才能做出處罰,沒有詳細的審問報告,我做出的審判不能服衆,這點身為總主教的你應該最能明白。”安娜雙臂手肘壓在扶手上,上身前傾盯着賢畑。

對話陷入了僵持。

安娜行事嚴謹,提出的要求公平公正,沒有任何問題,但為什麽這位總主教如此猶豫?賀裏無虞微微眯起藍色瞳孔,探究地看着他,扶在椅背上的手不自覺地撫上霧莎荷缈鳶纖細的肩膀,摩挲着堆積在肩頭的柔軟長發。

霧莎荷缈鳶感受到她的撫觸,目光落在眼角又快速收回。

良久的沉默後,賢畑終于說話了,“行,我帶你去找他們。”

他站起來,看向賀裏無虞與霧莎荷缈鳶,“接下來是我們教會內部的事情,你們兩位可以離開了。”

安娜紅唇動了一下,本想出口挽留,但轉念一想他們不是教會人員,确實不應該留下來插手教會事宜,于是站起來對兩人笑意盈盈地告辭,“今天多謝兩位的提醒。”

“不客氣。”賀裏無虞微微一笑。

霧莎荷缈鳶和賀裏無虞轉身準備走,這時一個穿着教會工作人員制服的男人慌張地沖了進來。

“賢畑大主教,安娜大主教,不好了!第七區突然出現了一個奇怪的東西在四處損毀建築!它們還、還在吃人!”教會工作人員驚恐至極,說話磕絆。

“冷靜點!身為教會人員如此戰戰兢兢實在不像話!仔細說說,那個奇怪的東西長什麽樣?是闇徒嗎?低級,中級還是高級?”安娜厲聲喝止,思路清晰地詢問。

安娜大主教鎮定的語氣讓教會工作人員勉強定神,他咽了口口水,深呼吸一口氣,道:“有三個中級者,還有一些低級者,還有一個很奇怪的東西,據傳回消息的教會成員說它三不像,長得就像很多斷肢殘骸彙攏成球的模樣。”

賀裏無虞與霧莎荷缈鳶面面相觑,她們才剛處理掉那麽多低級者,怎麽又跑出來一批,總不會東南西北四區都隐藏着大量的闇徒吧?

“走,去看看,你在前面指路。”中級者,低級者在她們熟悉範圍之列,但那個團成球又說不清楚的玩意讓安娜心生警惕,她看了眼賢畑,看來審問賢畑手下三位主教的事只能先暫時擱置了。

教會工作人員應了一聲是,在前面領路。

安娜看向賀裏無虞和霧莎荷缈鳶,見她們跟着一起走,猶疑道:“你們——?”

“我們正好要出去,跟過去看看,如果能幫忙的話正好。”霧莎荷缈鳶沉默地挽着賀裏無虞,對她的話沒意見。

安娜點頭,“好。”

其實正和她意。

死神的力量不可多得,如果局面失控還能依靠她的力量挽救。

她們進入過道,安娜往後一看,看見賢畑竟朝另一個方向而去,她立馬停下腳步,“你去哪?”

賢畑轉身,解釋道:“外面的闇徒似乎不少,我去叫羅夜和手下的主教一起過去支援。”

聽上去沒什麽問題,安娜點頭。

雙方分道揚镳。

她們站在教堂背面的拱廊下,外面仍在下雨,三人的表情都不太好,唯一一個表情輕松的竟是霧莎荷缈鳶。

教會工作人員朝前一指,她們的目光穿過雨幕,“安娜大主教,看見遠處那個矗立在高樓上的巨大圓球了麽?那個玩意不知道是低中高三者中的哪一級,渾身長滿了無數的腦袋,手臂和腳,軀幹更是橫七豎八。它經過的地方無數只手逮着人就抓,不是捏爆就是塞到嘴裏吃掉,圓球滾過,躲不掉的低矮房屋被撞碎,人直接被壓扁!”

那個圓球距她們相當遠,在第七區的輻射北區。

安娜面色沉重,一個儲物空咒圍繞白皙的手掌出現,一把高級法器握在她手裏,“我去看看。”她轉頭看了眼妻妻恩愛的賀裏無虞和霧莎荷缈鳶,希望她們也跟過幫忙,但出口的卻是,“你們二人随意。”

她沖進雨幕,白色挺廓的主教袍在風雨中浮動,長長的肩帶翻飛,手持十字加法器向遠處的圓球奔去。

又是輻射北區?

賀裏無虞蹙眉,她也準備過去看看。她将手裏的傘遞給霧莎荷缈鳶,對方馬上看出她的意圖,“你要幹嘛?”

“我過去看看,你要不在這裏等我一會?”她詢問道。

“我和你一起去。”女皇發話,不容置疑。

賀裏無虞本來還想多說幾句“不安全”“我建議你不要過去”等等,但想了想,霧莎荷缈鳶顯然不是什麽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有自己的考量。管的太多容易敗壞自己在對方心中的好感。

她爽快道:“好,一起走。你一手撐傘,一手環住我的脖子我帶你過去。”

她一條手臂也摟住對方柔韌的纖腰,另一只空出來的手則為了路遇的危險做準備。

霧莎荷缈鳶撐開雨傘遮在兩人頭頂,一手環着賀裏無虞的脖子。

賀裏無虞将她摟在懷裏,腳下發力,沖進雨幕,身形在幾個快速閃躍間很快就消失了。

留在拱廊下的教會工作人員看了看形單影只的自己,只能冒雨徒步跑過去。

收到通知的他本來就是要去支援的,所以再害怕也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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