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犬戎女眷

第13章 犬戎女眷

戚府的後院地方不大,在設計上是供女眷居住的,當年也只住了她一個人。汪合如今入住戚府,難道也帶了女眷?

戚玉霜後背貼着牆壁,側耳細聽外面的動靜。

“夫人,咱們也在這地方悶了一個月了,什麽時候才能出門呀?”聽語氣,應該是個丫鬟。

一個略帶沙啞的女聲嘆了一口氣:“那就要看老爺的安排了。”

戚玉霜皺起眉頭,這應該就是丫鬟口中的夫人了。聽聲音口吻,不像是燕平郡主,難道汪合上前線,還把自己的小老婆帶來了?

戚玉霜心裏不由得皺了皺眉。國有國法,軍有軍紀,但凡是治軍嚴謹的軍隊,哪有帶着小妾上戰場的,這成什麽了?為将者不能以身作則,上行下效,軍中士卒若是人人效仿,堂堂三軍豈不成了溫柔鄉?

難怪這些年,大孟軍隊從虎狼之師成了人人可欺的一盤散沙,都是這些為官為将的從根源上敗壞了。

“老爺是兵馬大元帥,肯定不會有問題的。”那丫鬟勸慰着汪合的夫人。

夫人問道:“懷兒呢?怎麽還沒有回來?”

“公子今天早上去了營中,應該是軍務繁忙,吩咐過不用在府裏備晚飯了。”

她是汪懷的親娘?戚玉霜一愣,汪懷酷似犬戎人的面相,莫非是随了這位夫人?

戚玉霜暗中緊了緊腰間弓箭,極為輕緩地縱身躍上房梁,居高臨下望着窗外。

如果她的判斷沒錯的話,這位夫人,應該是一位犬戎女子了。

夫人與丫鬟站在院中樹下,背對着戚玉霜所在的屋子,只能看到一頭烏黑濃密的雲髻。戚玉霜想觀察一下她的面相,她卻遲遲沒有回過頭來。

聽說汪懷不回來吃晚飯,她不知是輕松還是惆悵地嘆息了一聲:“他在軍中這麽拼命做什麽?又不是……唉,沒法勸他。都怪燕平那個賤人,仗着身份瞧不起我的懷兒,讓他拼了命地想立功正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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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像是對夫人辱罵燕平郡主的話習以為常,也跟着附和起來。兩個人估摸着是讀書不多,翻來覆去只會罵些“賤人”、“毒婦”之流。

戚玉霜額頭上有些冒汗,她蹲在房梁上聽人家汪合的後宅之事,會不會有點太猥瑣了?

不過從這位夫人的話裏,戚玉霜的确琢磨出點味道來:這位夫人似乎是汪合的救命恩人,多年前汪合在北疆被她所救。後來汪合立功回京,也将她接入京中,本來準備娶她為妻,沒想到天奉帝對他極為賞識,竟然将身份尊貴的外甥女燕平郡主下嫁給了汪合。這樣一來,這位夫人只能屈居妾位了。

在夫人的口中,燕平郡主可謂是毒婦中的毒婦,賤人中的賤人,于是遭了報應——這些年來,燕平郡主沒有生育一兒半女,汪合膝下,至今只有她生育的獨子汪懷。

戚玉霜雖然在京中時間不多,之前在宴席上也曾經與燕平郡主結交過。

先帝膝下子嗣不豐,嫡出的公主中,除了後來遠嫁的常樂公主,就數長公主最受寵愛。燕平郡主是長公主之女,自小極為美貌,被無數人所追捧,性子驕縱恣意,這的确是事實。一朝被舅舅天奉帝指婚給了一個比自己大近十歲的男人,心中不平估計是有的,但若說成天算計一個妾室,倒也不至于。

忽然,院門口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步伐沉重,頓地有聲,應當是一位身高極為魁梧的男人的腳步聲。

戚玉霜隐在房梁上,心中奇怪:怎麽有男人能輕易地出入汪合的後宅?

不會是撞破了汪合的綠帽子吧?

“居氏。”那男人開口,聲音粗啞低沉。

戚玉霜驀地一怔。

問題不在于來人是男人,也不在于來人的聲音,而在于——他口中講的話,是犬戎語!

夫人似乎對這個人非常信任,甚至沒有轉頭:“收拾好了嗎?”

夫人說的也是犬戎語!

戚玉霜心中的判斷已然證實,雙目緊緊鎖定這兩個人。

“居氏”是一個比較常見的犬戎稱呼,可以泛指已婚的犬戎女子,也可以代指公主、小姐等尊貴的稱呼,所以無法準确地判斷夫人的身份。

汪合臨到陣前還要帶上一個犬戎出身、身份神秘的妾室,為的是什麽?與她交談的這個魁梧男人又是誰?

似乎是知道汪府其他人都不懂犬戎語,兩個人神态很放松。但依舊不乏警惕,交談話語非常簡短,隐去了許多關鍵的信息。

只聽夫人問道:“怎麽樣了?”

魁梧男子答道:“一切妥當。”

夫人點了點頭:“你即刻出城,将消息親自帶給我父親。”

“是。”

戚玉霜後背汗毛驟然豎立,她的父親是誰?

汪合的夫人,竟然在私下向犬戎傳遞消息!

她猛地起身,就要躍下房梁,跟上那個魁梧男人。

忽然,窗外的男人猛地回頭:“什麽人在那裏!”

戚玉霜暗道一聲不好,雙足落地,當即一躍而起!

一道寒光閃過,一柄飛刀“铛”的一聲插在她背後的牆壁上!

差之毫厘,就是她的心髒!

戚玉霜沒有絲毫猶豫,縱身躍出窗外,那男人一拳轟來,戚玉霜身形一側,讓過拳鋒,雙指狠狠點在男人肘關節。

男人吃痛,手臂瞬間僵直。就在這時,突然遠遠地從門口跑進來一個丫鬟,大聲道:“夫人!夫人!太子駕臨府中,老爺讓您避在後院,不要出來……”

話音未落,丫鬟還沒有來得及為眼前的打鬥吃驚,就被魁梧男人反手一張砍暈在地。

戚玉霜趁他分神之際,縱身一躍,身影消失不見。

那男人怒罵一聲:“這是什麽人!”

不僅潛藏于梁上聽到了他們的對話,還與他正面交鋒不落下風,莫非是天奉帝派來的探子?

“太子為什麽這個時候駕臨帥府?”夫人睜大了眼睛,“你快去吧!”

魁梧男人聽到外面太子親衛沿街跑動的聲音,深知這個時候已經沒有辦法去追戚玉霜,只得咬咬牙,越過院牆,向城外走去了。

誰料,躍上屋頂的戚玉霜突然捏着嗓子大喊了一聲:“有刺客!抓刺客啊!”

太子出行,自然有親衛跟随。院外巡視的親衛一聽到有刺客,所有人當即緊張了起來。“刷啦啦”一片雪白的刀光閃動,那男人的蹤影立刻顯現出來,狼狽地左躲右閃,向包圍圈外沖去。

前院,周顯正和老臣鄭弘坐在正堂中,汪合含笑進門迎接。

周顯是當朝太子,鄭弘更是歷經兩朝的老臣——當年先帝去世,将天奉帝交托給了鄭弘與戚玉霜的祖父,是為托孤重臣。鄭弘為人剛正,德高望重,就連天奉帝也要敬他三分,實在得罪不得。

不知這兩人怎麽突然來到帥府?

鄭弘寒暄兩句,切入正題:“汪将軍,聽太子說,如今犬戎已經兵至臨陽。依我之見,陛下龍體萬金之重,豈能居于險地?不如先護送聖駕回銮,再做打算。”

原來是搬救兵來了。汪合隐晦地看了一眼周顯。

周顯今日在天奉帝面前所說,被汪合不軟不硬地推了回去。如今又搬出老臣鄭弘,前來試探他。

周顯面色不動,靜靜地抿了一口茶,像是對汪合的反應無動于衷。

汪合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那是當然。”

鄭弘面色一凝,有些驚訝于汪合的反應:“汪将軍的意思是……?”他以為汪合是急于立功,所以不願讓聖駕離開,讓世人以為自己無能。沒想到,汪合居然如此深明大義?

汪合道:“聖上安危自然是第一位的,待這兩日掃清鎮北關到關內的道路是否有危險,自然首先勸說陛下回銮。”

周顯的睫毛微微一動。

突然間,衆人聽到了一聲大喊:“有刺客!抓刺客啊!”

戚玉霜即使捏着嗓子,被十足的中氣一帶,那喊聲也依然響傳十裏,極為刺耳。

“有刺客!保護太子!”太子親衛呼啦一下子湧上來,将太子和鄭弘包圍在中央,手中刀劍對準外圍,生怕有刺客混在院中,伺機想要刺殺太子。

自從周顯丢過一次之後,皇帝又撥給周顯一千親衛,防衛可以說是更上一層樓,生怕兒子在這北疆地界上再出事。

周顯面色冷靜,絲毫沒有慌亂之色:“汪将軍,這是怎麽回事?”

汪合神情凝重,他告罪道:“不知是有何宵小潛入府中,待微臣前去查看。太子請暫且在正堂休息,微臣去去就來。”

周顯點頭默許。

鄭弘年過半百,頭花都已花白,渾濁的老眼憂心忡忡地看向太子:“太子身份貴重,不宜久留,依老臣看,不如先回駕……”

周顯道:“無妨。”

周顯年紀雖小,為人卻極為沉穩,鄭弘不好再勸,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忽然一道疾風驟然掠過!

“小心!”鄭弘驚呼出聲,想用身體擋住周顯,卻聽到“噗”的一聲。

原來是一支羽箭,擦過窗戶,直直地釘在了屋中牆壁上!

那箭力道極大,即使已然釘在牆上,尾羽還在微微震動!

鄭弘大驚失色,想大呼刺客,卻被周顯止住。

周顯走上前,一把拔下牆上的羽箭,就見箭镞頂端插着一張字條。

他緩緩将字條展開,上面寫着幾個字:

“府中有犬戎人,速告盧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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