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挑逗

挑逗

第十八章

霍隐這人就是這樣,除了刻骨的愛恨情仇,一般的情緒在他的心裏打個旋兒後不超過三分鐘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面對着方才方燭的落荒而逃,他也只是短暫失落了幾秒鐘,便雙手插在褲兜裏,嘴裏吹着口哨,悠哉悠哉地回了自己的宿舍。

可是方燭不同啊,她是女孩子,而且長這麽大可從來沒被哪個男生牽過手,就算小時候跟村裏的那些小夥伴玩過家家扮新娘子的時候,她都不肯讓別的男孩子背她,除了跟弟弟之間,她的性別意識應該算是非常強烈的。

她在浴室裏飛快地洗了一個熱水澡,躺在床鋪上的時候宿舍裏的其他姑娘早已都進入了夢鄉。

她怔怔地看着窗戶外柔和而朦胧的月色,心裏想着,這一晚,她恐怕又要失眠了。

可是很奇跡的時候,她并沒有數綿羊,也沒有逼着自己趕緊進入夢想,可是不出五分鐘的光景,她便沉沉地陷入了夢鄉。

夢裏,她看見了大片大片的繁盛而茂密的甘蔗林,她一時覺得口渴,很想要掰一根甘蔗出來嚼一嚼的時候,耳朵裏卻忽然灌入一陣陣綿密而凄切的哭泣聲……

風吹過密密實實的甘蔗林,她記得那時夕陽已經開始緩緩落下,西邊緋紅的晚霞輝映在天際,她蹑手蹑腳地想要循着那哭聲探個究竟,卻發現自己越走越深,越走越深,哭聲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鬼哭狼嚎的呼嘯聲,仿佛是救護車的警報聲,她吓得趕緊抽回了腳,卻在睜眼的一瞬間發現是嵇雪坐在了她的床邊。

原來是做噩夢了,她吓得額頭上的汗珠一顆一顆地往外直冒,嵇雪一邊替她擦着汗,一邊擔憂地說道,“阿燭,你沒事吧?”

方燭只覺得自己的胸腔火燒火燎的,她爬起來照着床頭櫃上的一杯冷白開就狠狠地灌了下去,她是怎麽了,很久很久她都沒有做過這樣的夢,仿佛曾經就那麽真實地發生在她的身邊過,一絲驚恐滑過心頭,她蜷縮在床上,雙手抱着膝蓋,等到情緒稍微穩定一點的時候,她才緩緩說道,“嵇雪,我好像做了一個夢,夢裏好像死過一個人……”

她猛然想起薛芳芳至少跟她說過的那個有關霍家的故事,霍家那個有錢的太太就是割腕自殺,生前無限幽怨,可是她與那個女人素昧相識,她為何會入了她的夢?

嵇雪拍了拍方燭的胸口,安撫她說,“阿燭,我聽人家說其實夢都是反過來的,有可能你只是太想念一位已故的親人,所以在夢裏會不停地見到她,就像我外婆一樣,我就是我外婆一手帶大的,所以外婆去世的那幾個月,我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夢見她,所以沒事的,你現在趕緊刷個牙洗個臉吧,一會就要去上課了。”

方燭心有餘悸地點了點頭,為了不耽誤嵇雪的時間,方燭還是飛快地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就急匆匆地趕到了教室。

即使兩個人幾乎用的就是飛的速度,可趕到教室的時候上課鈴聲還是‘叮鈴鈴’地響了起來。

教室裏早已坐滿了同學,幸好老師還沒來,方燭看了一下課程表,今天上午的第一堂課是語文課,方燭從桌肚裏掏出語文課本,這一段時間老師這一段時間都是文言文,文言文最難的就是詞義解釋,她很認真地聽老師講的每一個需要背誦的重點,思想從來都不會開小差。

可是當她剛把語文輔導工具書翻出來的時候忽然發覺背後有人拿筆在戳他。

方燭覺得有一絲心煩,可出于同學間的友好和睦相處,她還是乖乖地回了頭,剛一回頭就發現一張紙團被揉得圓滾滾地塞進她的手心裏。

方燭以為是後面這個同學寫給她的,所以就沒有絲毫地猶豫地拆開來看了一下,不看還好,一看,方燭就知道這龍飛鳳舞的字跡除了霍隐還會是誰的?

雖然字跡潦草,但方燭每一個字還都看得明明白白,他在紙上面寫道:喲呵,班長也會遲到啊??!!

方燭懶得搭理他,把紙團子揉吧揉吧丢進了旁邊的垃圾桶,可緊接着第二個紙團子再次毫無意外地扔到了她的課桌上:那個……昨晚的事……對不起哈!!!

方燭繼續翻白眼,誰要你遲來的道歉了,又不能拿來賣錢。

緊接着,第三個紙團,第四個紙團,方燭終于忍無可忍,‘蹦’地一下就從自己地座位上站了起來朝着霍隐的方向怒喊了一句,“你到底有完沒完?”

當時語文老師正在黑板上寫下《項脊軒志》這四個字……

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

老師正好想長個學生讀一讀這篇課文,看方燭自告奮勇地笑起來,語文老師推了推厚重的鏡架,帶着絲驚愕和驚喜說道,“方燭,那就由你來給大家讀一下這篇課文吧!”

方燭因為門門功課都很棒,而且上課又非常認真專注,所以各科目老師都很喜歡她,方燭覺得仿佛是語文老師在故意找個臺階給她下,所以她趕緊識時務為俊傑地捧起了課本将整篇課文讀了起來。

方燭讀書的聲音很好聽,帶着點江南水鄉特有的軟糯清甜,全班都是鴉雀無聲的,唯有方燭的聲音在整個教室裏來來回回地蕩……

其實霍隐本身是半癱的姿态拽着本書眯着眼睛想睡覺,但難得是,因為是方燭在帶領大家讀這一篇課文,他竟然認認真真地跟着她每一個每一個字逐句逐句小聲的附和着。

本來就四仰八叉的馮新陽看着後面的老大這般認真地愛學習,忽然嘴巴窩成了一個O字形,但很快就被霍隐打發回去,示意他安靜點,不要亂叫亂嚷。

方燭讀完整篇課文後老師讓她坐下後她心裏的緊張才稍微舒緩了一點,但沒過多久下課鈴聲就響了起來。

一整個上午她都有點魂不守舍的,不過好在上午的課老師都沒怎麽劃重點,中午跟嵇雪一起去食堂吃飯的時候,她忽然朝嵇雪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後悄悄地帶着少女時代十足的好奇心小聲地問道,“喂,嵇雪,你知不知道……呃……”她發現接下來的兩個字很難說出口,但咽了一口唾沫後舔了舔嘴唇她還是鼓足勇氣說了出來,“那個……接吻是什麽感覺啊?”

嵇雪以為是自己耳背聽岔了,但轉念一想,自個兒耳朵分明就健康的很,可是向來看起來清心寡欲的方燭向她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小小地驚訝了一把,“阿燭,你不會是喜歡上誰了吧?”

方燭幹咳了一聲,趕緊低下頭去喝着碗裏僅剩的一點紫菜蛋湯,連耳朵根子都紅了一大片,支支吾吾地說道,“我……我能喜歡誰呀……”

嵇雪看着她那做賊心虛的樣子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也不再逗她了,只偏着腦袋認真地說道,“我也沒有談過戀愛,不過我聽別人說,應該就是兩片肉貼在一起的感覺吧!”

應該就是兩片肉貼在一起的感覺吧!

可是兩片肉貼在一起到底是什麽感覺呢?

少女的心思裏有着高中課本上都難以解答的奧秘,她想起以前在家時看過的那些電視劇,那些個癡男怨女們吻在一起的時候就像是異性相吸的兩塊吸鐵石似的,總是吻得意猶未盡,而且越吻越帶勁,仿佛恨不得分分鐘将對方剝皮拆骨吞到自己的肚子裏去,和自己融為一體。

她後來知道,男女接吻時體內會産生一種叫做多巴胺的物質,多巴胺是一種可以令人感到愉悅幸福的東西,分泌的越多就越快樂。

難怪霍隐那家夥總喜歡親別的女孩的嘴呢,原來那是一種能讓他感到快樂的東西,方燭遂下定決心應該離那個家夥遠一點,她才不想成為他的下一個目标對象或是下一個随手可扔的玩物。

可是有時候這世上的萬事萬物總喜歡跟你對着幹,她越想逃離一個人的時候卻發現那個人靠得她越近。

晚自習過後的下課,難得沒有看到霍隐來睡覺的身影,方燭鎖好了門窗就一個人準備回宿舍,嵇雪因為家裏出了點事下午就沒來上課,方燭一個人走路的時候不知不覺地就走上了昨晚上她跟霍隐走的那條林蔭道。

樹林子間依舊有打着啵兒難分難舍的野鴛鴦,以前方燭是看都不敢看,但這一次,她帶着那份難言的好奇心,卻觑着眼兒看着一對小情侶吻得那叫一個山崩地裂醉生夢死……

到底還是臉皮子薄,她看得心驚肉跳的,剛想拿本書擋着莫名亂飛的眼線趕緊溜進宿舍的時候,卻發現忽然‘嘭’地一下撞上了一個人。

結實的胸膛,挺拔如松的背,還有他身上那好聞的薄荷香味和凜冽的煙草味道……

方燭剛想彎下腰說一聲對不起的時候,卻發現對面那人早已盈盈笑了起來,“怎麽樣,想不想嘗試一下?!”

他的語氣裏帶着點氣定神閑的調侃和挑逗,方燭忽然給他飛過去一個大白眼,沒好氣地嘟囔道,“誰想跟你試了,神經病!”

霍隐還沒接着開口說話,方燭早已溜的無影無蹤了,他好笑地搖了搖頭,既而将整個身子靠在近旁的一棵香樟樹上,看着路燈下那對肆無忌憚的打啵兒情侶,慢慢抽完一根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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