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紙鶴

紙鶴

而後的很多事實都證明,霍隐當時留下的那個心眼并沒有錯,因為姚翠花這人本身就是翻臉比翻身都快,按照一般的劇本情節來發展的話,但凡有點骨氣的女人怎麽着也是受不了丈夫背着她再外面出軌的這件事吧,可是姚翠花非但是老早就知道,而且幫着丈夫一起瞞着周圍的所有人!

如果按照正常邏輯來算的話,很多女人在得知丈夫出軌後忍氣吞聲多半是為了孩子以後的成長着想,畢竟父母沒有離婚,對孩子來說,還是一個完整的家庭在,就算是在學校裏,也不必讓孩子處于被議論被嘲笑的風暴中心,即使那樣的婚姻已經名存實亡,而方燭的大伯母卻是不同的,她嫁到方家這麽多年來,別說是一個蛋,就連蛋殼的影子也沒讓大伯父看見過。

沒有孩子的羁絆,似乎離婚來得更加易如反掌,況且老一輩的思想裏都覺得夫妻倆個結婚多年始終懷不上,那一定就是女人有問題,而方燭聽大姑媽說過,其實是方燭的大伯父自己有問題。後來方燭想,如果姚翠花選擇了離婚,讓大伯父娶了外面的那個女人回來照樣懷不上孩子的話,那麽那些所有往她身上潑的髒水就自然而然地全被沖刷幹淨了呀!

然而千算萬算,你絕對是算不到有一種人,那真正是人至賤則無敵,盡管她被大伯父經常打到遍體鱗傷或者罵得就連路人聽了就覺得寒心的話語,但是姚翠花卻從來都選擇忍氣吞聲的,她說就算死也不會選擇離婚,畢竟大伯父又官職在身上,她要的就是那份榮耀,要的就是那份不用出去累死累活地舒坦。

所以從小到大,方燭一直看不起的都是姚翠花這種女人,自己沒骨氣挺直腰杆子來給女性同胞們掙個好身段還總是在背後說方燭的母親是個叫花子的命,嫁個老公是個沒出息的瓦匠,整天累死累活地還不照樣窮得叮當響,做女人就該她那樣,被男人悉心呵護着養在家裏,十指不沾陽春水才是最好。

方燭每次回家都能聽到這樣的風言風語,以前她還總是氣不過要給母親打抱不平,但後來她也想通了,對付這種嘴上沒把門的沒素質的女人,最好的辦法就是選擇,無視,徹徹底底地無視!

方燭臨走時看了一眼擺在堂屋裏被姚翠花送回來的縫紉機,她忽然拉着母親的手說道,“媽,以後你不要怕她,要是她真敢和二媽合起夥來再欺負你的話你就打110,或者直接給我打電話……!”

她知道母親不會給她打電話的,因為她們母女倆長久以來形成的一種默契就是,相互之間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的,就連上次父親肝區疼得厲害,母親也從來沒在電話裏跟她吱過一聲,只不停地囑咐她要她在外面好好的,盡量吃得好點穿得好點,沒錢了就打電話回來說,專心念書就夠了。

這是天底下所有父母對孩子最殷切的盼望,方燭并沒有辜負母親的期望,學習方面她一直非常刻苦,非常用功,上個月的一次小的月考她也考得是相當不錯,雖然沒有拿到學校第一名,但她卻依舊還是班級第一名,全校第五名的好成績。

作為母親,方媽媽自然是欣慰的,孩子難得回家一趟,如今才待了幾天又要坐車去學校念書了,雖然舍不得,卻也知道孩子長大了自然就要離開父母的懷抱,卻更高更遠地地方去展翅翺翔了,但是雖然期盼很高,但是她從不會給方燭随意施加壓力,她只是看着孩子這一次回來比放完暑假才去學校的時候又瘦了一圈,所以忍不住地心疼道,“小燭啊,媽知道你懂事,不肯給我和你爸添一絲神煩,但是畢竟是一個人在外面念書,如今也是高中了,書也是越念越深,你省着錢不肯多添點營養的東西吃吃對身體到底不好,你爸前一陣子工地的老板又發了一點工資下來,你弟弟現在的身體狀況還是比較穩定的,所以這錢啊你就先拿着,等不夠啊,再打電話回來告訴我,媽給你寄過去……”

其實方燭何嘗不知道,爸爸工地上的工資也只有等到孩子上學的時候和年關的時候才能要到,這錢肯定又是媽媽在外面辛苦給人家大稻谷才掙到的,不過到底是媽媽的一片心意,她可不想當面拆穿,況且如今在外面念高中,确實不比念初中時可以住在家裏省錢,她想着媽媽給她的這筆錢她先拿着,但是到了學校以後在不影響學習的情況下再打一份兼職賺錢。

方燭這麽想着,忽然覺察到身體裏的一陣輕松,但是兼職其實并不好做,白天排課是排的滿滿的,晚上需要上晚自習,也只有周六周末有時間,但偶爾班主任會心血來潮搞個小測驗什麽的,方燭在學校周圍找了一圈的工作,有網吧,有餐廳,有咖啡館,還有賣零食的小店鋪,可是跟她的時間都有嚴重的沖突,況且大夜班她是不可以上的,因為這樣子第二天上課她是完全沒精神的。

霍隐那天看到她趴在桌子上自言自語地在紙上胡亂寫些什麽,忽然蹭到了她的身邊,嬉皮笑臉地說道,“這麽沒精神,不會是大姨媽來了吧?”

“你才來大姨媽了呢……!”方燭真在神思着該做哪種兼職比較好呢,況且她思考的時候最讨厭別人的打擾,所有有些沒好氣地反駁他道。

霍隐倒也不計較她的語氣裏的不太友好的成分,只是依舊一副邪氣凜然的姿态得意地笑道,“我一男的來什麽大姨媽呀,要來也該來……”他的語氣忽然變得有些許的暧昧和不正經,繼而附在了方燭的耳朵上呵氣如蘭道,“我只有大姨夫,一個月一次的大姨夫……”

方燭被他說得一陣心癢癢,倒不是那種躍躍欲試的心癢癢,而是真的被他嘴裏的暖氣熏得整個耳廓都有點癢爬爬的,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在瓜渡村的時候,這家夥看起來比誰都正經,比誰都正義凜然的,可是一回來學校怎麽就變成這樣一副不上道随時随地想要調戲一番良家婦女的小痞子姿态,所以方燭條件反射般地把雙手交叉在胸前,示意他最好跟她保持一段距離,然後略帶調侃地警告道,“說話就好好說話,搞這麽陰陽怪氣幹嘛,還有……以後不許對着我的耳朵吹氣……”

其實霍隐還真是挺冤枉委屈的,不管怎麽着,他巴巴地蹭到她身邊問寒問暖的其實也是關心她的緣故,要不然誰會沒事吃飽了撐的用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不過方燭似乎警戒心比別的女孩子高多了,他瞬間洩了氣一般地一聲不吭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去。

坐在霍隐前排的馮新陽看到此時此刻的這一幕,忽然笑得四仰八叉地道,“原來我們老大也有吃閉門羹的時候啊,看來咱們班這個班長的功力還真不可小觑啊,哈哈哈……!”

霍隐本身臉上就有些挂不住,被馮新陽這麽一說,他更有些難為情了,手中拿着的那本語文書‘啪’一下就敲到了馮新陽的頭上,沒好氣地說道,“落井下石,你是第一流!”

馮新陽吐了吐舌頭,忽然眼角的餘光就瞥到了窗戶外站地一個人的身上。

是個女孩,而且是個面龐清秀溫婉如玉般的女孩……

馮新陽不用看也知道是曲曼,因為被學校裏公認評為慕城一中的校花,雖然曲曼平時很低調,但奈何架不住慕城一中那些游手好閑的同學們的街頭巷尾的八卦,就連慕城一中的學校BBS論壇裏也只是會出現有關曲曼的各種琴棋書畫高雅藝術的風采報道,她就像衆多人心目中高不可攀的女神,但女神此時此刻手裏捧着的是一個放滿紙鶴的許願瓶。

其實女神和男神到哪都是自帶鎂光燈的效果的,即使馮新陽沒有第一眼就認出來是曲曼的時候,後排的很多男生就已經開始在搖桌子吹口哨,馮新陽有點不喜歡別的男生這樣觊觎着曲曼的美,所以沒好氣地一個個手指道,“不許亂瞟……!”

在高一十班,除了霍隐,馮新陽就是二把手,他一發話,別的男生當然不敢再造次了,可是這教室裏所有的情況并沒有打擾到站在窗子外的曲曼,她站得位置剛好有一堵牆擋着她的視線能穿達霍隐那邊,所以她敲了敲玻璃窗子,微笑着對着馮新陽說道,“新陽,霍隐哥哥在教室裏嗎?”

馮新陽知道曲曼肯定不會刻意來找他,但聽到霍隐這兩個字的時候心裏還是滑過了一絲小小的失落,但轉瞬間他便收斂起了自己所有不合時宜地情況,只是以同樣溫柔的語氣說道,“嗯,在的。”

他很想問一句,小曼,你找老大是有什麽事嗎?但顯然,這一句話不該他問出口來,曲曼想告訴他的話自然老早就告訴他了。

曲曼又非常有禮貌地回應道,“那你可以幫我跟他說一下嗎,我有個東西想要送給他,希望他可以出來一下……”

其實方燭坐得遠壓根就聽不見,但她可以明顯地感覺到這姑娘的神情動作真是溫柔的仿佛一灘水,而若是以她的性格去某個班級找某人的話,那一定是風風火火的架勢。

馮新陽不辱使命,況且還是他心心念念的姑娘的使命,不過霍隐這家夥仿佛懶蟲又上身了一般絲毫不肯動彈,其實他哪裏不曉得曲曼會送他什麽東西,每年的生日,她都會送給他親手折的紙鶴,以前小,礙于友誼的情面他不好意思不收,可是很多次,他都跟曲曼說得清清楚楚,奈何曲曼就是一門心思地撲在了他的身上,他躲也不好,逃也不好,索性就一骨碌趴在桌子上裝死。

可是裝死也要有裝死的條件,光馮新陽這麽熱心活絡的份上,他不出去接受曲曼的禮物的話估計也能被馮新陽給煩死……

霍隐将雙手插在褲兜裏,吹着口哨從後門出去的時候他并沒有多看曲曼哪怕是一眼。

不能給予期望,就要斷了她所有的念想,這不能怪他狠心,只能怪這世間的情從來都是半分不由人……

因為是下課的間隙,走廊裏有男生在打打鬧鬧,也許是不小心的緣故,曲曼手裏捧着的許願瓶忽然‘啪’地一下就從手心裏摔了下來。

緊接着是一陣清脆的上課鈴聲響,那個犯了錯誤的小男生逃也似的再也看不見人影,馮新陽看到眼前的這一幕,他忽然瘋了一般從自己的座位旁的窗子口跳了出來,他一把扶住被撞得有些站立不穩的曲曼,可是瓶中的紙鶴,卻零零落落地撒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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