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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章

“回姑娘，清風他們幾個查過了，三太太娘家那破落戶，哪裏會陪嫁什麽金镯子。丢的那個說是進門後老太太給的。

今兒個早起三太太發現不見了，不分青紅皂白就把四少爺從床上揪起來，把四少爺毒打了一頓。

只是方才，清風他們沒再四少爺身上找到金镯子，想來是三太太借故發揮，并不是四少爺拿的。”

顧泱泱點頭，不是她這堂弟拿的就好，人品端正，才值得她幫襯。

放下手中的賬本，“我知道了。鐘哥兒身上可有被三嬸嬸踢得傷？若有，只管上了藥再說。”

“姑娘放心，清風看過了，說是一些擦傷扭傷不礙事的，早已為四爺上了藥。”

顧泱泱點頭，上了藥不嚴重就好，見殷媽媽轉身就要去安排，連忙喊住她。

“對了，你把鐘哥兒的尺寸報給繡房，讓他們速速趕制一批衣裳出來餘量放大些，他年紀小，眼下個頭長得快，若是正好日後我們看管不到，怕又是捉襟見肘的。”

殷媽媽點頭應下，招呼了一聲，便有個丫鬟出去傳話。

這時，紅纓端了早膳過來，是二房這邊的小廚房給做的。

一碟碧粳米粥，幾個鹹鵝茸卷兒，此外，還有母親殷氏親手腌制的佐粥小菜。不多，俱是放在白瓷碟中，倒也精致可愛。

往日裏顧泱泱是沒有什麽意見的，她跟随母親信豐少食多餐，清晨本就吃的少。

但她想着在沐浴更衣的少年，猶豫了下，“你去吩咐小廚房，熱熱的熬一碗雞絲粥來，再加上蝦仁蒸蛋，再撿着下飯的鹵味也一并送來。”

紅纓應聲就要去，只這時，從西側間傳來還帶着少年氣的嗓音，而後，重換了衣裳的顧鐘走了出來。

“三姐姐，我沒事的。不用勞煩外頭那些婆子，姐姐吃什麽我吃什麽，總比沒得吃要強。”

“無事，早就備好的東西。”

顧泱泱見他換了靛青的衣裳來，父親穿着不合身的顏色，到了他身上，雖有些寬大，但也越發襯的五官精致明媚。

頭發早已被擦幹，因才過了束發之年，只一頂素素的白玉冠束着，并無別的裝飾。

少年本就姿容豔麗，并不需這些外物作為陪襯，青絲如瀑，琉璃般脆弱的少年期盡數彰顯。

只是，彎腰駝背的，便是十分的風流氣度，也只剩下一二分。

顧泱泱有些看不過去，擡手，拍了下他後背。

“做什麽低頭聳眉的，你是咱們家裏名正言順的爺，誰還敢欺負你不成？聳肩駝背的，算什麽樣子？”

小小年紀，怎麽腰比五六十歲的老頭子還駝？

顧鐘順勢直起腰，不等顧泱泱喜意上來，就随機彎了下去，烏黑柔順發絲也盡數垂下，遮住顧鐘風姿綽約的一張臉。

隔着濃黑厚密的頭發，顧泱泱聽到了他可憐巴巴的聲音。

“若是昂首挺胸的，遇到大哥二哥三哥他們，怕是又要打我......”

顧泱泱眉心又是一跳，“你怕他們作甚？！若是沒有大伯父和姑母在北疆征戰，如今顧家怕是早就敗了，你是姑母的嫡親骨肉，何必怕他們這些仰仗你吃飯的東西？！”

顧泱泱這話說得毫不客氣，可又是真話。

若不是大伯母是威名赫赫的女将軍，大伯父也得了個六品點校尉的官兒，又有父親勤勉往京城打點，維持着顧家和阮家和殷家的情分，顧家才能有立足之地。

靠三叔四叔？一個大手大腳的養女人，一個花天酒地賭坊裏混日子，只怕顧家早就敗完了。

顧鐘被濃厚長發遮住的眼眸微微一閃，語氣懦懦，“可，可是，若是大哥哥二哥哥他們要打我，我可怎麽辦？”

“怕什麽，有我呢！”

顧泱泱從鎏金盤中拿出個石榴，拿銀質小刀先把石榴頂給掀了，而後，順着石榴紋理輕輕劃了幾下，輕輕一掰，一個圓滾滾的石榴，順勢變成了一牙一牙。

石榴粒色澤鮮紅，晶瑩剔透，越發顯得顧泱泱手如嫩蔥，潔白如春筍，引人食欲。

顧鐘忍不住咕咚咽了口唾沫，若是有朝一日，能捧到這手，一根根的吮過去，嚼碎了咽到肚子裏。

啊，不。

這麽好看的手，他可不舍得嚼碎了咽下去。

他要好好地，讓這手長長久久的長在手腕上，好日日夜夜的揣着。

顧鐘正想着，耳畔傳來一道疑惑嗓音，“四弟？”

顧鐘連忙回神，低頭，纖細手指捧着一碟石榴粒，已經遞到了眼前。

“快嘗嘗這石榴什麽滋味兒？這是今年頭一波摘下來的，後頭還有許多，等到時候吃不完剩下的，咱們釀成石榴酒，那滋味比石榴還要好。”

顧泱泱方才聽見了顧鐘吞咽唾沫的聲音，以為他饞了石榴，連忙遞給他。見他不接，以為是不好意思，硬是塞到了顧鐘手中。

溫熱手指一觸即離，快到顧鐘才察覺暖意，下意識的去抓，卻只餘冰涼琉璃碗在手中。

那點兒暖意，就像是春日細雨，一落地，就散了。

“怎麽不說話？”

顧泱泱見顧鐘盯着個琉璃碗發呆，以為他還惦記着怕被幾個兄弟欺負，想了想，讓紅纓去把清風找來，等人到了，才看向顧鐘道。

“我看你素日裏跟前怕是伺候的人不妥帖，你來我這院子這麽久，沒有一個來找你的。我想着，給你個趁手的使喚。

他是清風，爹娘是管着我娘的陪嫁莊子，如今在莊子裏住着。只他十多歲的時候才來家裏，往日裏在二門外伺候着車轎，也讀過幾年書，是認字的。方才我看他伺候你沐浴更衣也算用心，日後，就在你面前做個長随小厮，你覺得可好？”

顧鐘捧着石榴碗，打量了一眼清風，見他低眉順眼看似無奇，可肌肉蓬發，行動間分明是個練家子。

只怕這清風是二舅舅二舅母專門找來保護這三姐姐安全的，沒想到，她倒是給了自己。

顧鐘心中是說不出的熨帖舒坦，比吃了一萬顆石榴還甜，帶着稚氣的小臉滿是笑意，星眸彎彎看向顧泱泱。

“三姐姐給我的人哪裏有不好的，只是，不知道這位清風大哥，可願意跟着我？”

“奴才哪裏當的起一句哥，日後任由四爺吩咐就是。”

清風一拱手，站到了顧鐘身後。

正這時，紅纓帶着幾個丫鬟婆子而來，個個手中捧着的是八仙過海的剔紅食盒，殷媽媽帶着他們擺了桌子，便引着顧鐘去八仙桌前坐了。

除了顧泱泱說過的蝦仁蒸蛋，雞絲粥并下飯的鹵味，還有些銀絲卷之類的，一并都用雨過天晴的碟子裝着，分外雅致。

顧鐘見只有自己的碗，不見顧泱泱的，心知這位三姐姐怕是唯恐自己放不開，才會避開。

他如何肯應，只拉着顧泱泱一起用膳，顧泱泱正要推脫，忽聽到外頭有丫鬟隔着遠門高聲喊。

“三姑娘，三姑娘，老太太請您過去問話！”

來了！

顧泱泱心知三嬸娘不會就此罷休。原以為會拖上幾日才來，沒想到，還沒用過早膳，便巴巴的拾掇着雲老太太來問話。

顧泱泱衣裳也不換，依舊是家常的半舊襖裙，讓顧鐘自己用飯，便要去見雲老太太。

顧鐘哪裏肯，拽着顧泱泱衣袖，少年氣的小臉斷是一派嚴肅，“我哪裏能讓姐姐一個人受累，橫豎是我一個人惹出來的禍根子，我去了，外祖母三舅母她們才不會難為你。”

“無事，她們本就不敢對我怎麽樣的。”

顧泱泱把衣袖從顧鐘手中扯出來，見他小狗似的大眼滿是失望，笑了笑，擡手，揉了下他腦袋，“放心，三姐姐心底有數，你在這裏好好待着，等明日你二舅舅回來，再帶你出去玩去。”

顧鐘點點頭，依依不舍的目送顧泱泱去了。

而後，擡手摸了摸腦袋，上頭仿佛還有顧泱泱殘留的餘溫。

翹了翹唇。

從顧泱泱所住的泱華苑到雲老太太所住的榮禧堂，不過一炷香的路程。

顧家發家不過兩代，雖有巨富，卻只有顧崇文這一個做官的兒子。顧府是四進的院落，分東西兩路，除前院是給男人們會客讀書賬房所在，後院則是女眷們的住處。

前後兩院是一處花園隔開，東側住的是三房四房，西側住的是長房二房，房少人多，再加上各自爺們的姬妾庶子庶女們，擠擠攘攘的分外熱鬧。

但也有例外，就比如顧泱泱的泱華苑，是單獨的一處院落，挨着三進門外，後院剛進門處。原本是阮氏休憩夏日裏歇腳的住處，臨近小花園，遍植高大梧桐，樹蔭環繞別提多涼快了。

此刻，正值秋末，落葉紛紛，走在路上沙沙作響，顧泱泱不由想起自家院子的來歷。

據說是她出生後，父親顧崇理禀明顧老爺子後，把這處院落重新修正，種植了些石榴紅，在石榴樹下埋了女兒紅，只等顧泱泱在這裏長大嫁娶，便把這女兒紅做了陪嫁。

而雲氏進門後所住的榮禧堂并不是顧家的正房，是她進門後，重新在顧府西北角外一處院落重新修葺而成。原本的正房供奉着阮氏的牌位，雲氏日日前來參拜。

此刻，才經過正房，就見裏頭門戶大開，雲氏帶着三太太四太太并幾個姐妹在裏頭跪着為阮氏上香，一見顧泱泱進來，忙招呼她進來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