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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

蕾娜在牛津的開銷，是由費伊家供給的。想來蓋茨比也不願接受費伊家一分一毫，所以蕾娜并不考慮用費伊家的錢幫助他。

或許他願意接受她自己掙來的錢？至少他可以心安理得的使用仇人的錢吧？

蕾娜把幾乎昏厥的蓋茨比拖到路邊靠着大樹。

“你一定不想見到我吧？”蕾娜解開了他襯衣的第一顆紐扣，“我不會讓你看到我的。”

蕾娜是一個嗜甜的姑娘，去圖書館呆的時間一長，容易餓，所以她每次都會随身放一些糖果。剛好此時她的口袋裏裝了一顆糖，她剝開糖紙，輕輕放進蓋茨比的嘴裏。她清楚的看到他的嘴裏開始蠕動，喉結也一上一下的移動着，看得出是在咽口水。

在他即将轉醒的時候，她悄悄藏了起來。

“蕾娜……”蓋茨比恍惚間好像看見了蕾娜的身影，身邊也好像有着她的溫度。

蕾娜往後藏了藏，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被他看到了。

怎麽可能是她？蓋茨比自嘲的笑了笑，她現在應該還在美國吧，不是剛剛才寄了信來嗎？

蓋茨比無視了美國到英國的距離和寄信的時間，就算蕾娜在寄信後很久才出發，她也差不多應該和信一起到的。

蓋茨比咽了咽口水，肚子好像更餓了，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嘴裏有些甜甜的，就像吃過糖一樣。一定是太餓了，所以才産生的幻覺吧。

他艱難的起身離開了，完全沒有想過有人會躲在暗處偷看他這個可能。

直到蓋茨比離開了很久，蕾娜才從大樹後面出來。她注意到蓋茨比捂着胃的動作，看來她的猜測是對的，現在她應該考慮要怎麽賺錢了。

對于這個時代的貴族女人來說，她們是幸福而可悲的。她們不需要做太多的工作，出嫁前靠家裏，出嫁後只要仰仗她們的丈夫就可以了，但是她們只要離開了家和丈夫就毫無生存手段。蕾娜也是如此，她根本就不知道她能做些什麽。

雖然聽說洗衣服是女人想要賺錢的主要手段，但是她自己根本就不會洗衣服，她的衣服都是傭人洗的。除了這個以外，還有做侍應生。讓蕾娜去洗盤子？端盤子？不，她甚至沒辦法想象。這不是她嬌生慣養，而是上流社會有着自己的規則，即使她是一個不怎麽遵從規則的姑娘也不能在異國做侍應生，要是遇到費伊家生意上的合作夥伴，他們一定會認為費伊家出了什麽問題的，這樣一來不僅會害了家裏，更會讓家裏知道她在外做了些什麽。

想來想去，蕾娜最後想到了一個比較靠譜的工作，家教。

作為牛津大學的學生，想要成為家教很容易，有很多家庭想要聘用一個這麽有面子的家教，但是女性家教在這其中卻又不太受歡迎。因為不少女性打着家教的名義行勾引之事，讓不少女主人反感不已。

蕾娜找了很久，才找到一家剛剛開設的學校。這間學校願意接納兼職的學生，這一點簡直讓蕾娜喜極而泣。說是學校其實也不太準确，雖然的确是學校，但是接納的年齡層次卻比一般的學校小得多。

這所由安妮喬治創辦的蒙臺梭利學校蕾娜早有耳聞。蒙臺梭利教育理念是當前正蓬勃發展的新興理念，學校裏幾次讨論過，蕾娜自然不會感到陌生。能夠到蒙臺梭利學校兼職，讓蕾娜有一種很榮幸的感覺。

蒙臺梭利學校又稱兒童之家，對環境的開設尤為看重。在兒童之家的工作不是很繁重，甚至讓蕾娜感到很愉快，她也從中學到了很多。在學校裏學到的都是書本上的知識，而在兒童之家學到的都是書本上沒有的知識。蕾娜以前覺得小孩子很麻煩，為了讓貝蒂輕松一些才選擇的教育學和兒科學，但是如今在兒童之家幾個星期她所看到的颠覆了她的認知。

原來小孩子可以這麽可愛。

蕾娜的工資是日結，這一點是她小心翼翼地向安妮喬治要求的。或許是看出她有什麽難處，安妮喬治爽快的答應了，但是要求她要更努力認真的工作。這一點不用她說，蕾娜也會做到的。

為了把錢給蓋茨比，蕾娜又在遇到他的地方等了幾天，還偷偷地跟着他回到他的住所，這時候蕾娜才知道原來蓋茨比也在牛津念書了。

日結的工資每天都被蕾娜悄悄地放在蓋茨比的門前，為了防止被別人拿走她還每天等着确保是蓋茨比撿起的才離開。她以為自己這麽做，蓋茨比就不會知道是她，但是她還是小看了蓋茨比。

從第一次在門前發現信封裝着的錢之後，蓋茨比就好好的思考了到底是誰送給他的。艾瑞克被他第一個排除，那個小夥子可不是這樣心思細膩的人，要是他發現蓋茨比過得窘困，一定是直接拿錢給他的。

“艾瑞克這麽粗心的人，一定發現不了的。”蓋茨比想了想，這個人一定很了解他，不然不會這麽悄悄放在他門口，知道他的自尊心強不會接受就直接讓他不知道還給誰。“到底這個人會是誰呢？”

蓋茨比坐在沙發上，拿出信封，仔細地觀察了信封。突然他伸手從口袋裏掏出一封信，正是蕾娜寄給他的那封信。

從信封的折法到紙質，都是很像的。蓋茨比仿佛從裝着錢的信封裏聞到了蕾娜的味道。會是她嗎？“你從美國回來了嗎？”蓋茨比把信封貼到胸口，背靠着沙發背，“你怎麽知道的呢？”蓋茨比突然想起某天他在路上暈眩了一陣子，醒來的時候靠在大樹上，嘴裏還有糖的甜味。

“原來是那個時候。”他笑了笑，馬上就想明白蕾娜是什麽時候發現他困窘的處境的，老實說，這種被心愛的女人給錢的滋味兒并不好，但是他明白這是蕾娜的心意。

要用嗎？

自從蕾娜在蓋茨比房門口放錢開始，蓋茨比每天早上都會比前一天起得早一些，偷偷從窗邊看到底是不是蕾娜。看到來人真的是蕾娜之後，他當然也發現了蕾娜每次要等他拿走錢之後才會離開，所以他每天都不會讓她等太久。

這些錢他沒有用。

他偷偷的跟着蕾娜去了她每天打工的兒童之家。雖然看得出她很開心，但是還是心疼于一個貴族小姐居然淪落到打工掙錢的地步。

都是為了他。

蓋茨比不知道自己心裏是什麽滋味。

他在戰場上拼搏的時候，滿心都念着蕾娜。就像是蕾娜就是他支撐下去的希望一樣，他愛她！

但是具體要他說她是一個什麽樣的姑娘，他卻是說不出的。那個時候，或許蕾娜只是象征着一個寄托，是他寄托着夢想的愛情。那是真的愛情嗎？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說服着自己：他愛蕾娜，他要回去娶她。

或許那個時候，他也只是因為蕾娜是他見過的第一個大家閨秀，所以才會吸引了他的目光，她的與衆不同，她的俏皮可愛，她的美麗笑顏，這一切都只是他幻想出來的。真正的蕾娜是如何的，他其實并不清楚。

那時候覺得他愛蕾娜。現在回頭一看，那只是他的一個活下去和努力拼搏的理由罷了。當然也不能說得太絕對，他在路易斯維爾這些天，的确是對蕾娜産生了愛情，只是在分別的年月裏變成了他幻想中的愛情而已。

但是這些天，他悄悄跟着蕾娜去打工，看着她對孩子們的耐心，看着她開心的笑容，他心中的蕾娜漸漸不再是一個名字，“蕾娜”變得飽滿起來，他喜歡她的笑容，好像只要她能夠這樣開心的笑，他做什麽都可以。

但是看着蕾娜漸漸粗糙了的雙手和曬黑了的臉龐，蓋茨比很心疼。

蕾娜又一次偷偷把裝着錢的信封放在蓋茨比的門口。她像一只小狐貍一樣偷笑，想象着蓋茨比看到錢的時候的樣子。

正要轉身去找地方躲起來，突然有一只手從門裏迅速地伸出來抓住了她。

蓋茨比能夠清楚的感受到，蕾娜軟軟小小的手和他的不同，她的手指更纖細，就像輕輕一捏就會折斷一樣，讓他不敢用力的去握住她。

可是就是這樣的手，如今卻有些新長出的繭。兒童之家不是只有和孩子一起游戲的，許多體力活得由老師來承擔，蓋茨比曾經親眼看着蕾娜抱着看起來比她還高大的箱子擺放，他差點兒沒忍住跑出去幫她。

這些繭一定是那些體力活造成的吧。

蓋茨比輕輕拉過蕾娜，用他最溫柔最溫柔的笑容和語氣告訴她：“以後，這些事都交給我做。我來賺錢，你只要負責花錢就好，好不好？”

蕾娜先是被他那一抓給吓到，不知道自己怎麽會被發現了。

等她好不容易緩過來，又被他這句話給震住了。這大概是女人最想聽到的話了吧，蕾娜覺得自己在這一瞬間被巨大的幸福擊倒了，即使下一刻有人告訴她這只是個夢，她也要牢牢記住此時的幸福。

當然不會有人告訴她這是個夢的。

蓋茨比經過這些天的積累，他心底洶湧的感情就快要爆發出來了。他終于鼓足了勇氣決定向蕾娜說清他的心意，他不想讓蕾娜繼續誤會他喜歡黛西了。他明明愛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