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信

信

天空完全黑下來時，切茜娅來到去年冬天經過的村落。敲了幾個門後，一個和藹的老太太為她提供了暫時居住的場所。條件很差，遠不如男爵家的客房。老太太說這暫時是間空屋子，可以讓她住半個月，可食物要靠切茜娅自己想辦法了。切茜娅感激的住下。在這寒冷的夜晚，有一個安全的落腳之處是多麽寶貴。

在老太太的幫助下，二人一同收拾了屋子。老太太給她煮了一碗熱湯，切茜娅一邊喝着湯，一邊借着微弱的油燈仔細閱讀海莉的信。

親愛的切茜娅：

這是我第一次寫信。過去的生活中，我從未想過探尋自己的內心，也沒有人讓我有過分享的欲望。現在我坐在卧室桌子前拿起筆來，感覺寫信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能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別人，真是太棒了！

原諒我不能當面和你說。面對你，我總有些害羞。可寫信真是一件難事，寫出來的東西只能表達一部分我想說的事。但是沒有關系，能夠有寫信給人的心情，是我從未體會過的幸福。

我曾經對于愛和表達是拒絕的。小時候母親常常為我誦讀聖經，我十分喜歡聖母瑪利亞的故事。母親離世後，我開始閱讀聖經，與神的精神和思想相伴讓我覺得不孤單。要不是父親堅持不讓我去修道院修行，我一定會去的。

可父親是對的，遇到你我才領悟到愛情比獻身給神更讓我幸福。我發現原來我并不是不愛與人說話。我最近常常思考，想來是因為父親和哥哥神經粗大，完全和我聊不到一塊，我孤單之下才尋求神的精神世界來慰藉自己吧。

現在是深夜，我們今天去了莊園外的小河，你一定記得這是哪天吧！我稍稍提醒你一下哦，你今天躲在一顆大松樹後面，趁我不注意抱住我，當時可是狠狠吓了我一跳呢！

今天上課時，你和哥哥又眉來眼去。你可真是可惡。我想你一定就是聖經裏所言誘惑的魔鬼吧！每每想到我們這禁忌不潔的愛，我就很痛苦。我一直想成為一名像母親一樣的淑女，現在的我卻沉淪在這樣的關系中。可我又有什麽辦法？你實在太讓我喜愛了！

現在卧室很安靜，窗外是一片漆黑，沒有一點光線，但有很美的星星。以前我大概不會關注星空，可現在我喜歡看星空，看森林，聽風的聲音。這一切都讓我想到你。

我不善言辭，這些話當着你的面我沒法說出口。而且想來我還沒說完，你就感動的要吻我了，那樣我永遠也說不完了！不得不說，你真的好容易沉溺在愛裏面！我猜想或許是你會被所有的愛輕易誘惑，才讓你有那麽大的誘惑力。不過我也沒資格這麽說你，誰讓我被你輕易誘惑了。

字跡娟秀，沒有署名和日期。但切茜娅自然知道是誰，也清楚的記得那愉快的一天。可那樣愉快的日子一去不複返了。一連數日，切茜娅都窩在房屋讀海莉的信，然後夢到她，有時也會夢到卡爾。

切茜娅離開莊園時帶的食物很快吃完了，可切茜娅并不擔憂。這些日子，總有男人帶着禮物上門，禮物大多數就是食物。火腿，面包，牛奶......切茜娅來者不拒，照單全收。有時候有男人會提出親近的想法，切茜娅便會把他的禮物退回去。反正已經多的吃不完嘞！

但有一次切茜娅差點答應了。那是一個健談的精壯漢子，雖然沒有卡爾那高貴的氣質，但那粗俗灑脫勁也很吸引切茜娅。不過她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拒絕了。誰讓這兒離男爵的莊園這麽近，切茜娅并不想讓流言傳到海莉的耳朵裏。

這是切茜娅難得地拒絕生命意志的號召。來自切茜娅在卡爾和海莉身上學到的道理——她的自由是會傷害到別人的。雖然被這樣的事情束縛讓切茜娅覺得愚蠢和無意義，可切茜娅一想到海莉那些寫滿愛意的信件，就不忍心傷害她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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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冰雪消融，切茜娅再次踏上旅途。老太太還挽留了她好一陣兒。畢竟切茜娅來後，老太太的夥食水平都提高了不少。切茜娅感謝了老太太，堅決地離去了。

出了村落沒多久，切茜娅聽到身後傳來呼喊。是一個和她年紀相仿的男孩，切茜娅記得他。他總是偷偷給切茜娅送食物，一次也沒進去過她的房間。切茜娅對多出的食物好奇之下，深夜躲在門前的草堆，才發現了這個蹑手蹑腳的男孩。

“你要去哪裏？”男孩問。

“流浪。”切茜娅說，“我暫時不想生活在人群之中了。”

切茜娅繼續走着，男孩沉默地跟在後面。

“你想做什麽？”切茜娅在一塊高地上轉過身，她的頭發映着金色的晨光，腳下正在消融的雪水一閃一閃。她俯視男孩。“無論你想做什麽都要想清楚，我可不是好欺負的。”

男孩慌亂的擺了擺手，然後鼓足勇氣說，“我能和你一起走嗎？”

“這不像村子裏的生活，一般人可忍受不了。”

“我可以！”男孩急切地說。

切茜娅認真打量男孩。他穿着幹淨的舊布衣，身體結實，皮膚被太陽曬得黃黃的，眼睛有神，神色拘謹，手指緊張的互相摳弄着。切茜娅從中感受到他是個溫馴的生物，并不危險。

“你可想好了？”切茜娅問。

男孩重重點頭。

切茜娅把行囊丢給他，徑直向遠處走去。男孩喜笑顏開地背上行囊，跟在後面。切茜娅走的漫無目的，到了傍晚，她随意找了個山洞，躺下就睡。睡了五個小時左右，她睜開眼，叫男孩進來睡覺，她去守夜。

“你睡就好，我不困。”男孩努力瞪大雙眼。

“野外生活可不是逞強就行。”切茜娅說。

男孩還想說什麽，切茜娅搖搖頭，他立刻閉上嘴巴，乖乖去山洞躺下了。

切茜娅雙手撐着背後的岩石，向後仰着身子，望着樹梢。暗綠的葉子遮蔽了蒼穹，四周深沉靜谧，只有山洞偶爾傳來微弱的鼾聲。切茜娅感受着禁欲許久的身體對年輕健壯身體的渴望，簡直現在就想和身後的男孩熱烈相擁。

她不由回憶起海莉，那時的自己那麽喜愛海莉，是怎麽忍住那麽長時間對她的渴求，不與她更進一步的？

樹根深深紮入地下，樹枝仿佛是大地的欲望，一直朝天空生長着，冬天也未曾停下。那晚，切茜娅看了一晚上樹葉，意識到愛和欲望是有區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