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什麽?蟲?
什麽?蟲?
第一章
“咕哧,咕哧……”
黑色軍靴踩在潮濕松軟的土壤上,發出輕微的粘膩聲,一路壓彎了不知多少叫不出名字的花草枝葉。
這是編號為H-34748次等星球一片尚未被開采過的雨林,植被蔥郁樹葉茂密,一層一層疊在頭頂,把陽光遮蔽的嚴嚴實實。常年多雨的氣候讓這片密林的土壤泥濘不堪,周遭偶爾還散發出尚未完全進化的低等蟲族屍體的腐臭味,不過年輕的軍雌依然興致勃勃:
“蔚希上将,我從進入軍隊以前就一直聽說您的英勇事跡,沒想到‘新洲計劃’竟然由您來做總監督,能夠親眼見到您真是太好了。”
“謝謝你,路德瓦,但是你需要注意一下稱謂,我已經不是上将了。”這個叫蔚希的軍雌走在他半步以前,不帶任何情緒,淡淡的開口。
路德瓦撓了撓腦袋,把栗色的短發揉亂了一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抱歉,蔚希上校。我只是太激動了。我一直都很崇拜您,您在我心裏一直都是帝國最厲害的戰神軍雌。”
這位他口中最厲害的戰神蔚希前兩天剛上了星網熱搜——其實這不奇怪,他已經上了很多次熱搜。不過這次的熱搜有些特殊,這位帝國軍隊最年輕的上将接連兩次被降了軍銜,原因并未言明。
不少雌蟲對此都感到十分可惜,畢竟獲得上将軍銜是有資格與S級雄蟲進行婚配的。
蔚希的臉上依舊面無表情,并不曾因為聽到路德瓦的誇贊而露出笑意。不過出于禮貌他還是說了謝謝,然後公事公辦地問道:“之前幾天的巡邏我并未來得及參加,是否存在異常?”
一直聽說這位上校不茍言笑,略顯冷漠。如今路德瓦與他一起執行軍務,果然驗證了傳言非虛。蔚希頂着一張絕頂好看的臉蛋,散發着一副冷若冰霜的氣質。
不過此刻他問起正事兒,路德瓦也認真起來,據實回答道:“并未發生重大異常,有些等級為D級以下的低等亞雌,我們視情況給予了補償金,已經将其驅離新洲計劃的範圍。”
蔚希點點頭,對此感到很滿意,與路德瓦繼續并肩巡邏。
密林裏濕度高,氣壓低,很容易産生不适感,遮天蔽日不透光的綠蔭,荒草和植被雜亂無章地野蠻生長,貪婪地妄圖占據每一寸土地,讓蔚希和路德瓦每一步落腳都需要小心翼翼。
幾步之後,蔚希突然神色凜然,劍眉不由蹙起,放緩了腳步,四下尋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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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您怎麽了?蔚希上校?”路德瓦跟随着蔚希停下了腳步,疑惑問道。
蔚希擺擺手,謹慎開口道:“有異。”
路德瓦并沒有感覺到什麽異常,不過他對于蔚希的判斷絲毫沒有懷疑,于是亦步亦趨地跟在蔚希身後,忍不住解釋道:“我們昨天也巡邏過這裏,當時并未發現什麽異常。”
蔚希并不答話,小心翼翼地感受着周遭,他悄悄地把精神力提到了最高,終于感知到一絲微弱的血腥味。
“這裏。”蔚希微薄的嘴唇輕啓,利落地吐出兩個字之後歸于安靜。
黑色軍靴繼續踩着雜草瘋長的潮濕土地走向密林深處。
視線盡頭,血腥味漸濃,一只看不清具體相貌的不明生物倒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路德瓦徹底為蔚希精準的判斷力所折服,忍不住嘆道:“居然那麽遠就感受到了,不愧是S級軍雌的感知力!”
蔚希苦笑,精神力拉滿,感知不到才奇怪。
不過他嘴上沒說,三兩步走上前去,看個真切。
這只蟲倒在血泊中,傷得很重,蔚希伸出手試探地摸了一下他的頸側——幾乎已經感受不到脈搏。
嗯?等等!
蔚希看着手邊修長幹淨的頸項——沒有蟲紋,這竟然是一只雄蟲!
一直跟在他身後的路德瓦顯然也吓傻了。次等星球的密林怎麽會有雄蟲出沒?而且眼看這只雄蟲傷勢十分嚴重,能不能救活都屬未知。萬一沒來得及救活,被帝國雄蟲保護協會獲悉,蔚希和他都難逃幹系。
蔚希并未猶豫,抱起奄奄一息的雄蟲,果斷地下達了命令:“趕緊送醫,彙報主星,聯系雄蟲保護協會。”
“是!”路德瓦應了一聲,迅速跑開準備飛行器,一邊打開光腦向醫院和主星彙報情況。
密林枝葉錯落,并不具備飛行器降落的條件。可這只雄蟲傷勢極重,迫在眉睫,不容蔚希多想,他抱起躺在血泊中的雄蟲,背上泛着淺金色光澤的翅膀慢慢張開,一躍而上,敏捷地避過層疊交錯的茂密枝丫,直到将那一片蔥茏踩在腳下,重見天日。
“唔……”
懷裏的蟲發出微弱的□□,蔚希垂頭看了他一眼,似乎在被自己抱起的時候就有了微弱的意識,此刻掙紮着想睜開眼睛,卻只是淺淺地眯了一道小縫。
蔚希突然愣了一愣,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錯了,懷裏重傷的雄蟲似乎對着他笑了笑。
事實上剛剛被蔚希抱起的時候,喬默棠就有了微弱的意識。
額前的頭發混着鮮血格外黏膩,但這些都已經顧不上了,他覺得全身的骨頭像是被碾碎了一樣,絲毫動彈不得,甚至不知道身體的各個零部件是否還完整。
喬默棠想他可能要死了。突然有點後悔一時心血來潮去那個什麽着名的懸崖景點了——網上介紹說那兒的懸崖峭壁是天然奇景,每年都有上百名游客在此處發生意外,沒想到自己一個大意,失足落下,也成了其中之一。
意識已經漸漸潰散,喬默棠只有無奈地靜待死亡的,恍惚間被抱進溫暖的懷裏,繼而被帶着騰空而起。他用盡了力氣微微睜了睜眼,透過滿目的血紅看到一張白皙冷硬的俊朗面容,束起的淺金色長發翻飛,巨大的翅膀泛着與他發色一樣淺金色的光芒。
徹底墜入黑暗的那瞬間,他想:原來死的時候是真的能看到天使的。天使……真美啊……
再度喚醒喬默棠的是綿密又尖銳的疼痛感,他虛弱地睜開眼睛,向四周望了一圈,發現自己正處在一個透明的玻璃艙裏。四周是各種儀器和顯示屏,五顏六色的線交錯纏繞,連接着他躺着的這只玻璃艙。
有點像醫院,跟自己所熟悉的醫院又有些不同。
然而他并沒有時間思考,幾乎是在他醒來的一瞬間,幾臺監視器上的紅燈一起閃爍,與此同時,玻璃艙密閉的艙門被打開。
來者身着白大褂,長相英俊,器宇不凡,鼻梁上架着一副金邊眼鏡,平添幾分斯文之氣,看起來應該是個醫生,他走到喬默棠面前,問候聲中帶着驚喜:“尊敬的雄蟲閣下,您可終于醒了,您現在感覺如何?”
什麽?雄蟲閣下?這是個什麽玩意兒?
喬默棠雖然傷重,但記得很清楚,他是享譽世界的制香師。年少有為,已經創辦了自己的香料品牌,有人叫他先生,有人叫他老師,有人叫他喬總。
唯獨不可能稱呼他什麽雄蟲閣下。
這種奇怪的稱謂,讓喬默棠有些疑惑,不确定對方是在跟自己說話。
醫生沒有聽到他的回答,于是走到他面前繼續說道:“雄蟲閣下,您現在可能還會感受到一些疼痛,但很快就會緩解的,您送醫的時候傷勢太重,能活下來已經是萬幸了。”他頓了頓,又說,“現在檢查表示,您已經沒有大礙了。不過送您就醫的那兩只軍雌還在隔離單間等待問詢,雄蟲協會不能僅憑他們的一面之詞就斷定傷害您的另有其蟲。”
怎麽又是這種奇奇怪怪的話,明明說的是中文,可他一句也聽不懂。喬默棠疲憊地閉了下眼睛,複又睜開,因為嗓子過分幹燥,他的聲音又沙啞又虛弱:“請問……您是在跟我說話嗎?我并不太懂您的意思,還有什麽……雄蟲閣下?”
本以為只是一句尋常問話,卻不料醫生大驚,趕忙在幾臺儀器的顯示屏上飛速操作起來。少傾,他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恭敬地說了一聲:“抱歉,請您稍等一下。”随即走出了病房。
不一會兒,白大褂重新進入,身後還跟着另外三人。走在前面的那位身材肥碩,一臉橫肉,不茍言笑,頂着一頭稀疏的深棕色卷發,看上去有幾分威嚴。後面還有一個栗色短發的年輕小夥,看上去有些疲态。然而喬默棠的目光全被那個披散着淺金色長發的男子吸引了,他随着這男人進來的腳步睜大了眼睛,挪不開了。
他的記憶回到那日意識混沌的時刻,依稀仿佛看到了天使,也是這樣一頭淺金色的長發,膚色白皙,容貌俊逸,周身散發的清冷的氣質。
天使帶他飛離虬枝盤曲潮濕粘膩的密林,用巨大的翅膀載着他飛向了新生。
嗯?他是天使嗎?他的翅膀呢?喬默棠微微皺起了眉頭。
正想着這些有的沒的,一旁的白大褂操作了一下儀器說道:“按照檢查結果來看,确實是沒有什麽問題了。目前雄蟲閣下的狀态,我認為是受傷時造成的記憶紊亂,也就是俗稱的失憶症。”
“那麽,艾修諾醫生,也就是說,即使這位雄蟲閣下醒了,依然不能證實這兩名軍雌是無辜的對嗎?”為首的胖子說話聲音低沉,帶着身居高位者特有的不怒自威。
“不,尊敬的博格會長,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艾修諾陪着笑臉回答道,“我的意思是,雄蟲閣下的身體機能已經沒有問題,不日便可完全康複了。至于失憶症,我們也可以通過基因修複,幫助雄蟲閣下盡快恢複。只是需要一些時間”他停頓了一下,語氣中帶着些惋惜和無奈,“恐怕要委屈上校和這位士官在隔離單間多住幾天了。”
“哼。”博格會長傲慢地從鼻子裏發出一聲冷哼,“這是必然,我們總要弄清楚帝國尊貴的雄蟲是如何受傷的。我可不會輕易相信這群軍雌,畢竟,蔚希上校可是有不良記錄的。”
不良記錄?路德瓦疑惑地轉頭看向蔚希,不太明白尚未婚配的蔚希上校怎麽會在雄蟲保護協會留下不良記錄?
“嗯,無妨,謝謝您,艾醫生。”蔚希并不理會路德瓦向他看來的目光,清冷的聲音如他的面容一般,“比起拘留室,隔離單間已經好太多了。”
僅在他們談話的間隙,喬默棠已經覺得身上的痛感緩解了不少。雖然并不明确這到底是什麽地方,但是強大的醫療水平還是令他忍不住在心裏啧啧稱嘆。
他撐着身體想要坐起來,但依然使不上什麽力氣。他與蔚希那雙翡翠綠的眸子對視了一秒,對方卻站在原地并沒有動作。倒是艾修諾順着蔚希目光望去,見喬默棠想要坐起身子,快步前去扶了他一把。
坐起來看的清楚了些,他才發現蔚希的臉色有些憔悴,眉眼間滿是疲累之色,想來隔離單間的條件不會太好。他淺金色的頭發沒有束起,自然松散的披在肩上,平添了幾分脆弱,卻也少了幾分疏離感。
他穿的還是記憶中的那件白襯衫,不過襯衫已經起了不少褶皺,看起來不太整潔,應該是多日沒有換洗了。
目光只相對了極為短暫的一剎,蔚希很快就垂下了眸子躲開了,喬默棠的注視讓他不太自在,他轉過身走到房間的角落。
“這位先生。”喬默棠啞着嗓子開了口,“您能把頭發束起來讓我看看嗎?”
病房裏靜默了一秒鐘,艾修諾最先疑問道:“雄蟲閣下,您是想起什麽了嗎?”
博格會長聞言更是變了臉色,沖着蔚希低吼道:“把頭發束起來,讓他看清楚!”
蔚希盡管疑惑,但還是照做了。眼前這情況,也容不得他不照做。
喬默棠看到束起頭發的蔚希,與記憶中天使的臉終于完全重合。
“抱歉,能麻煩您轉過身讓我看一下嗎?”喬默棠又說。
蔚希順從的轉過身去。
襯衫後背肩胛骨處的布料已經被撕裂,赫然有兩個大洞。
蔚希的蝴蝶骨突出,此刻喬默棠幾乎産生了一種真的會有蝴蝶從這兩個洞口飛出的錯覺。
衣服背後的破洞看起來多少有些滑稽,與蔚希清冷俊朗的面容形成極大的反差。
然而喬默棠現在想的卻是:天使救了他,把巨大的翅膀藏了起來,然而翅膀沖破桎梏的痕跡卻藏不住了。
那麽,喬默棠又陷入思考,他現在究竟是在什麽地方?平行宇宙?還是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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