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重啓

重啓

這座帝國政府最權威最頂級，直接隸屬于中央管轄的基因實驗室總部位于主星的西城區，與喬默棠上次來過的軍部大樓靠得很近，搭乘飛行器大概不到一刻鐘便可抵達。

基因實驗室的占地面積不算太大，但很高，是一個主樓和兩個副樓組成的連廊式建築。喬默棠搭乘的那架飛行器緩緩降落，停在了副樓頂處的專用停機坪上。

飛行器的自動艙門才剛緩緩打開，等在那裏的研究員便立刻迎了上來，熱絡地同他們打招呼：“您好，喬默棠閣下。勞煩您親自跑一趟，奧斯蒙博士派我前來迎接您，他已經在研究室等您了，您這邊請……”

城防所随行負責護送他過來的軍雌很識趣，進退有度，聞言立刻後退了半步對喬默棠說道：“我就在這裏等您，閣下。”

研究員笑了笑，對軍雌說道：“長官，您軍務在身也可先行離開，等雄蟲閣下配合得出報告之後，我們會派蟲護送他回去。”

軍雌不茍言笑，語調生硬地拒絕了：“多謝您的好意，但七殿下明确下了指令，必須在此等候喬默棠閣下一同回去。”

研究員并不勉強：“那好吧，需要我給您安排一個休息室嗎？時間可能會有點久。”

軍雌謝絕了研究員的好意，于是研究員不再堅持，領着喬默棠去了主樓的研究所。

他們進了電梯，連着走過了兩個空中走廊，又跟着轉了兩個彎，簡直像是在走迷宮一樣，喬默棠可真佩服這裏的蟲，能把每一間房間的用途記得清楚。直行又走了兩三分鐘，研究員終于指了指面前一間房門緊閉的實驗室：“就是這裏了，博士就在裏面等你。”說着，他按響了這間辦公室的門鈴，見喬默棠轉頭看向他，有點尴尬地撓了撓頭，“呵……這是高等科研室，我還沒有權利進入這裏。”

裝備在門口的屏幕顯出兩蟲的影像，同步傳入到屋內。下一秒，只聽“咔噠”一聲，門鎖打開，艾修諾披着白大褂戴着金絲眼鏡快步走到門口，揮揮手打發了那帶路的研究員，見了喬默棠禮貌性地找了個招呼：“閣下，您來了！”

門裏是一個大通間，由于兩邊放着幾臺大型的測試儀器，這讓這房間看起來不太寬敞。靠牆的立櫃上擺滿了大大小小裝着各色液體的瓶子，上面都貼上了标簽，兩張大桌子放在兩側，為中間讓出一條過道，過道盡頭還有一扇加了密碼的玻璃間。

他一邊帶着喬默棠往裏面走一邊跟他聊天：“我很驚訝，您為了蔚希居然會主動要求重新基因檢測，您之前可是十分抗拒這件事。”

“我又不傻，我是個異蟲，之前要是答應了檢測，被你們發現身份怎麽辦，現在我都承認了，當然沒有什麽可擔心的。”喬默棠輕笑了一聲，說得有理有據，半真半假，找不到任何漏洞，“不過好好的，樣本為什麽會被污染？你們這種專門搞科研的，還能出現這種失誤？”

這責問倒是令艾修諾找不出什麽理由了，他也不太相信樣本居然能被污染，可是得出的實驗數據異常是無可争議的事實。或許是在某個環節出了岔子，但責任總歸在實驗室這邊，無從辯駁。他沒有多做解釋，咳了一聲掩飾尴尬，小聲地說了句“抱歉”，而後他停頓了許久，幾次嘗試着開了口，最後都化成一聲淺淺地嘆息緩緩落下。

喬默棠發現了他的欲言又止，似笑非笑道：“你這麽吞吞吐吐的，該不是想問蔚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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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修諾“嗯”了一聲，被說中了心事：“他怎麽樣了？”

“也沒怎麽樣，可能一想到要跟我纏纏綿綿繞天涯就覺得還挺刺激的。”喬默棠不太正經地說道，而後突然停下了腳步，看向艾修諾，表情冷了下來，“你偷偷取了他的腺液，偷偷得出了實驗報告，你早就知道他是異蟲？”

“不，我不知道！”艾修諾連忙解釋道，“我沒有基因庫的數據做對比，光是憑借報告得不出這個結論的。我也是在院長公布這個消息的時候才知道的，否則我肯定會銷毀那份實驗報告……”

“算了。”喬默棠擺擺手，“現在再說這個沒有意義了。”

艾修諾低聲道：“不是的，閣下……”

話音未落，玻璃門“吱呀”一聲打開，奧斯蒙還戴着護目鏡就出來了，他一邊撕下手上的無菌貼膜，一邊笑呵呵地開口：“太好了，既然您已經到了，我們抓緊時間吧，免得耽誤了您回去陪蔚希的時間。”

這點喬默棠也很認同，于是他很配合地坐在了奧斯蒙的對面。奧斯蒙親自拆開了一支新的針頭，紮進了喬默棠的血管，取好了血樣，拿出一塊浸泡好的止血棉給他壓上。

“閣下，您可以稍微休息一會。抽血量多可能會有點暈眩，您的嘴唇都有些發白了……或者，您需要一支營養液補充一下？”奧斯蒙一邊将血樣封存，一邊關心地問道。

他謝絕了來一支營養液的提議，奧斯蒙倒也不勉強，呵呵笑道：“好吧，那麽我親自去進行檢測比對。如果快得話，說不定，您能直接把報告帶回去。”

喬默棠剛想說不用，他并不想在這裏等到報告出來，于是又聽奧斯蒙繼續說道：“當然，您不想等報告也可以，但我建議，您最好休息一會兒再走，您的臉色看起來确實很差。”

他确實感覺有些頭暈，大概是這幾天心思重，沒休息好，再加上這麽大一管子血，難說有沒有點兒低血糖貧血什麽的，畢竟他只是一只孱弱的雄蟲。

“好吧，閣下您放心，這間房間沒有什麽蟲會闖進來的，您可以好好休息一會兒。至于我……”他微微舉起手裏喬默棠的血液樣本，“我得盡快去檢測了，如果您休息好了想要離開，按門邊的按鈕就可以了，不必跟我打招呼了，外面會有我的學生将您送往停機坪的。”

說罷，奧斯蒙帶着艾修諾離開。喬默棠靜靜地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想等待這陣子的眩暈感過去，或許，他确實需要一支營養液補充一下……

奧斯蒙輕輕地帶上了玻璃間的門，領着艾修諾快速地向最近的實驗室走去，他小心翼翼地拿着手裏的樣本，剛才在喬默棠面前好不容易壓抑住的激動心情再也忍不住了。

“小艾……”奧斯蒙激動地手都在抖，鄭重其事地說道，“這次的樣本是新鮮血液，絕對沒有污染，絕對不會弄錯，我們得再确認一次，我們得确認清楚了……他的精神力太奇怪了，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艾修諾見到奧斯蒙這種樣子心裏并不理解：“老師，我不太明白，按您昨天說的，他的基因序列號完全正常，測出的精神力雖然與之前有差異，但也屬于F級的臨界點，這有什麽奇怪的呢？”

奇怪？當然奇怪，如果沒有奇怪之處，他何必一定要讓喬默棠過來一次。只不過這個猜測還沒有得到證實，他連艾修諾也沒有說。

“小艾，你不是早就懷疑了嗎？F級是不可能标記S級的軍雌的，如果他的基因序列號不正常，我們也許還能研究一下是不是異蟲之間存在跨等級标記，但基因序列號完全正确，他不是異蟲，那麽會不會是精神力搞錯了，或許有什麽我們沒有發現的秘密……”

奧斯蒙一邊說着，一邊将樣本放入各種儀器中然後極其認真，仔細觀察着光幕上出現的數值，生怕錯過一星半點似的。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各項數據全部加載完成——除了少部分與前日有不大的差異，其他幾乎別無二致。

他将其中一個數據暫停，放大，然後思索良久——突然發出了興奮而尖銳的笑聲！

這場景突然令艾修諾覺得有些詭異，他看着全然無異的基因序列號，疑惑地叫了一聲：“老師？”

“哈哈哈哈，你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不清楚也是正常的。”奧斯蒙的心情非常好，他耐心地笑着向艾修諾解釋。“哈哈哈哈哈，他的基因序列號确實沒問題，算不得異蟲，但是他的精神力跟之前的檢測結果全然不同，這就好像，他的精神力變了樣，可還是原來的基因，什麽原因？基因突變？不太可能，倒是很像精神力融合，突然注射了強大的精神力催化劑？”

“可是……這個數值，還是F級，也不能解釋他為什麽可以标記S級的軍雌……”艾修諾猶豫地反駁道。

“當然可以解釋，F級跟F級也是不一樣的。”奧斯蒙笑着，不自覺的加快了語速，“雄蟲的精神力是好比一個裝了水的瓶子，精神力越高這個瓶子就裝的越滿，當雌蟲需要雄蟲精神力安撫或者标記的時候，就在消耗這個瓶子裏的水，但很多雄蟲瓶子裏的水，滿足不了高階軍雌的需求，被消耗殆盡，這才會導致無法标記或标記不徹底。”

“F級的雄蟲，大多都是無法滿足軍雌的需求的。”奧斯蒙看向還在運轉的儀器，嘴角仍然挂着淺淺的笑意，“可是他不一樣，這只雄蟲不一樣，他雖然說是F級，可是他的複原力極快，是其他雄蟲的幾千倍，就好像他的水雖然不多，但是能夠不斷地添滿。幾千倍！小艾，你知道這是什麽概念嗎？”

艾修諾也愣住了，語氣中不乏震驚：“幾千倍的複原力，源源不斷的精神力。雖然是F級，但也許，能趕超A級！”

奧斯蒙搖搖頭，語氣中滿是激動：“不，小艾，你說的太保守了，這一定不只是A級，從某種角度上來說，他是一只超S的雄蟲！帝國從沒有發現過具有這樣能力的雄蟲！他的基因序列號沒問題，我敢肯定，這絕對不是基因突變，但這變化太大了，小艾！這是蟲神的饋贈，這是蟲神在拯救他的蟲民，我們難道不應該研究他的基因和精神力嗎？這會影響這個蟲族的繁衍和穩定。或許，我們可以重啓十年前的實驗計劃，小艾，你是我最優秀的學生，你要不要加入這個項目？”

“十年前的實驗計劃？您說的是……那個被叫停的‘跨等級标記’的藥劑實驗？”艾修諾難以置信地問道。

“嗯。”奧斯蒙點了點頭，“當時的條件不夠成熟，但是現在很明顯，我們有了參照物，有了樣本，有了基因序列號，我想，我們應該将這個研究繼續下去。”

為了蟲族繁衍，為了精神海穩定……艾修諾心裏有些惴惴不安：“那麽喬默棠閣下……”

奧斯蒙博士輕輕閉上了眼睛，嘴角上揚：“他只需要做一個配合的樣本而已，我們只需要複制千千萬萬個他，你明白嗎？歷史會記住他的。”

艾修諾隐隐覺得有些古怪，但說不上來是什麽地方不對。他沒有立刻回答奧斯蒙，但後者心情很好，勸說道：“小艾，你早就知道喬默棠和蔚希已經不相信你了。況且，你明明也是想研究這種跨等級标記的課題的，這是個很好的機會，而且這次的項目，我會争取審批的，這個實驗室，帝國總部最權威的基因實驗室，以後就是你的！”

奧斯蒙說完這句話，拍了拍他的肩，心情極好，拿着光腦離開了，艾修諾看着他離開的背影，遠遠聽到他撥通了光腦叫了對面一聲“殿下”。

艾修諾如同醍醐灌頂，突然心跳加速起來，實驗室已經只剩他一只蟲，可他沒有時間再收拾這些樣本和報告了。他快速走到門口，平複了一下心情，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向喬默棠休息的那件玻璃間大步走去——

門口果然守着一只眼生的雌蟲，看樣子好像還是軍雌，難怪，奧斯蒙一開始就沒打算送他走，而是，無論如何也要拖時間，把喬默棠留下！

喬默棠沒想到自己居然會睡着，但是頭暈和困倦接連襲來，無法抵擋。他隐隐約約地覺得有蟲在叫自己，睜開眼睛一看，艾修諾一邊輕聲叫着他的名字，一邊搖晃着想把他喊醒，他看着對方驚慌的表情，猛然意識到不對勁。

果然艾修諾見他醒了，臉色一凜，把喬默棠拉起：“趕緊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