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密話

密話

喬默棠根本老實不下來。按照薩利給他說的情況,其他軍雌繳納了贖金或許還有被釋放的可能。而蔚希不然,拉斐爾也許會利用一切辦法不擇手段地把他留在烏托邦。

沒有生命危險——這和沒有危險完全是兩個概念,以他跟拉斐爾僅有的那次接觸經驗看來,那混蛋絕對是個極度危險的恐怖分子。

他開始忍不住地胡思亂想,他會不會給蔚希注射那種變态的藥物,然後趁着蔚希虛弱無力的時候施以刑虐或者報複……

思緒是個無法被控制的東西,一旦陷入這種漩渦,就會越想越深,越想越可怕。他突然想起被困實驗室的時候,蔚希通過電擊器是可以與他實時通話的,他摩挲着脖頸間墜着的項鏈,心裏又搖擺不定起來。

蔚希現在安全嗎?如果安全為什麽反而不來消息了?是不是在另一個星球收不到這玩意兒的信號,還是因為他們的婚配無效,蔚希的電擊器被取下來了?那該怎麽辦,喬默棠心裏慌了神,這麽糾結了許久,終于狠下心來,按下了藏在小水晶珠裏的按鈕。

這東西帶在他身上許久,可這是他第一次使用,甚至不太清楚啓動實時通訊的方式,跟個愣頭青似的對着這顆小水晶墜子不停地喊着:“蔚希,蔚希!”

足有半分鐘之後,對面才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雄主?”是蔚希的聲音!他的聲音一向沉靜,但不難聽出隐藏在其中的愉悅和驚喜。

喬默棠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總算往肚子裏放了一些,他想着剛才啓動電擊器恐怕弄痛了蔚希,心裏又緊張起來,擔心地問道:“被電擊了?疼不疼?你現在在哪兒?拉斐爾是不是把你關起來了?那個臭蟲屎報複了嗎?他打你了嗎?你還好嗎?”

電擊的感覺當然很不好,但蔚希聽到喬默棠的聲音太過驚喜。對電擊帶來的疼痛甘之如饴,他本蟲都忍不住懷疑自己可能有點受虐傾向。

蔚希想到這裏輕笑了出聲,擔心外面守着的軍雌聽到,壓低了聲音溫柔地一個一個地回答雄主的問題:“還好,不疼。在庫納矮星,但是具體位置不清楚,飛行器還沒有停穩他們就攻擊了,然後直接飛去了烏托邦的地盤。他們沒有打我,我沒有受傷,完好無損,只除了……很想您。”

喬默棠被這最後一句擊中了,好家夥,這種情況下突然來這麽一句誰受得了。他緊擰的心緒仿佛被抽了根絲線,連帶着整片胸膛一起柔軟地舒展開,像一潭死水起了波瀾,既酸又澀,脹脹地填滿了胸口。

不過他很清楚,蔚希是個知道輕重的蟲,既然能在這時候說出這種話,看來暫時是沒有什麽危險了。他緊繃的心情終于放松了些,随即重重地嘆了一口氣,佯裝生氣:“都什麽時候了,還撩……”才剛說完,他态度又軟了下來,像一只剛剛炸了毛的貓又軟着身子伏下了,“想我怎麽沒找我,在實驗室的時候,不是還知道找我嗎?”

這理由說出來有些丢臉,蔚希低笑了一聲,不好意思說道:“光腦被沒收了,激活不了逆向程序……我……只能等着您發出信號。”

雙向聯絡變成了單向溝通,況且這啓動溝通的方法還多少有那麽些令他難以接受,喬默棠驚呼道:“那我豈不是每次都要按動電擊器才行?!”

蔚希沒告訴他,即使是他想啓動逆向程序也逃不過被電一次的。這玩意兒畢竟是控制軍雌的刑具,不能做日常通訊工具。

他冷靜地思考了一番,似乎沒找到更好的解決辦法,但被電一下就能跟雄主說說話,這實在很劃算,他非常誠懇地說道:“目前來看似乎是這樣。不過,只要能聽到您的聲音,被電一下也感覺很好。”

“好?好什麽呀好!”喬默棠厲聲道,心道這特麽真的是變了個态。

只是蔚希不懂雄蟲的苦心,居然沒良心地在那頭笑出了聲。

事實上蔚希雖然被困在星盜窩裏,但并不像喬默棠想象的那麽糟糕。

他昨天被帶到“烏托邦”的時候已經很晚了,那些星盜還有城防所的軍雌要處理,沒什麽閑功夫再來為難他,連拉斐爾也只是吩咐了一聲就離開了。

自那時起他就被關在這個房間裏,除了房間比醫院套間小了一星半點,裝修簡陋略顯寒酸之外,似乎也沒什麽不同。門口同樣都有蟲在看守,同樣沒有什麽自由,只不過從帝國的城防所換成了星盜罷了。

最大的區別在于,他當時有喬默棠陪着,但現在太孤單了……這麽一想,更想雄蟲了。

“雄主,您放心,拉斐爾想拉我加入烏托邦,尤其是知道我是一只異蟲之後,他不會太為難我,我會想辦法回來的。”蔚希說着,停頓了一下,“您……您如果有空,或者…或者想我的時候,就跟我說說話,我真的不疼的。”

喬默棠想象着蔚希說出這句話的樣子,耳朵根子大概又泛了紅,心裏一軟,還是應了句:“好吧”。

就在這時,蔚希遠遠聽見有腳步聲正向這裏走來,低聲對喬默棠說了句:“雄主,有蟲來了。”

喬默棠剛剛放下去的心不由地又提了起來:“別挂斷,我不說話,讓我聽着。”

“別擔心,也許只是過來看看!而且……電擊器的設定是一分鐘內無應答自動切斷,需要您重新啓動。”蔚希解釋。

這也就是說,如果一分鐘內喬默棠出了聲,必然會被這些星盜發現,但如果不出聲,他只能聽一分鐘的牆角。

“這什麽鬼東西?居然只能一分鐘?”喬默棠忍不住吐槽這玩意兒的奇葩設置。

“呵。”蔚希幹笑了一聲,“您要知道,它畢竟不是正常的通訊器。一般情況下,雄蟲可不會等待雌蟲一分鐘的應答時間,早就開始第二輪電擊了。”

話音剛落,從外面被鎖上的房門被打開。來蟲端着個小餐盤,上面放着一支營養液,還有一小碗湯。蔚希假裝贊嘆,實際上卻是在跟喬默棠說:“居然還有魚丸湯?俘虜的待遇看來不錯!”

“普通俘虜是沒有的,這是給您的特殊優待,上校!”來蟲擡頭看了他一眼,與蔚希的目光對上,後者立刻認出眼前這少年——他原本棕色微卷的短發已經長長了不少,随意地搭在而後,身量也高了些,唯獨一雙鋒利的眼睛似乎并沒改變。

他帶着驚訝和疑惑叫出了聲:“你是……伊貝?”

“是的!上校!”少年的眼神柔和了起來,朝着他揚起嘴角笑了起來,語氣中透着難以自制的高興:“首領說過會把您帶來,果真如此!”

“把我帶來?”蔚希愣了一愣,“那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伊貝?他在密林裏失蹤,原來是被拉斐爾帶走了?喬默棠剛聽到這句,心裏震驚不比蔚希少,然而水晶小球裏面的指示燈熄滅,一分鐘無應答,已經自動切斷。

看來确實只是送個餐,他算着時間想等伊貝離開再找蔚希問問,雖然不太爽,但也只好作罷。此刻他只能頹然靠在沙發上,充斥着整個腦袋的都是蔚希那幾句話——“我很想您”,“我會想辦法回來”……

喬默棠暗想這沒什麽關系,如果蔚希沒法回來,那他就想辦法去庫納矮星,只是要等一段時間,等蟲皇不再暗中盯着他了,說起這個——喬默棠暗暗不解,他們怎麽就是不相信,我是一只異蟲呢?

“因為我是異蟲!首領說帝國下達了最新指令,異蟲都要處決的,要麽就是發配到很遠的地方,反正我肯定活不下來,但是他可以帶我離開。”伊貝說,“而且這裏很好,我不用東躲西藏,也沒有蟲會因為我是異蟲而看不起我,這裏有很多異蟲!上校,你也加入吧?!”

蔚希感到挫敗,他第一次見伊貝的時候,這小崽子一副桀骜不馴的樣子,還舞着爪子把他給捅傷了。雖然這個傷口,跟蔚希的放任試探也有不少關系,但至少這崽子當時可沒客氣。誰能料到,他居然那麽容易就被拉斐爾拐走了,現在還乖順地幫着這星盜頭子數錢呢!

“可是你不是說離開密林沒有辦法存活嗎?我記得書上确實有這樣的記載,低等的亞雌混血對環境的适應能力很差,身體孱弱,離開熟悉的生長環境會有很高的死亡率。”蔚希不解。

伊貝垂下腦袋:“我一開始也是這麽想的。可是首領說他有辦法,而且當時也有別的異蟲證實了這一點,我想反正橫豎都是死,不如就跟着逃出去,省的留在密林,還讓您和路德瓦長官為難。”

末了,伊貝仍然不放棄說服蔚希:“上校,反正帝國對你又不好,你也加入吧!”他見蔚希不說話,以為是他有所顧慮,脫口而出,“如果……如果您是因為喬默棠閣下……那我去求求首領想想辦法,讓他也加入!”

蔚希哭笑不得,正伸手拿過營養液企圖掩飾尴尬。軍靴踩在門口,高大的身子靠在門邊,調笑的聲音響起:“小子,你又忘了,他已經不是上校了,你應該叫他哥哥。”然後他又看向蔚希,“怎麽樣,見到這個小子高興嗎?對這個禮物還滿意嗎?”

蔚希一愣,摸不清對方意圖,他謹慎地将營養液放回餐盤。拉斐爾啧笑了一聲:“瞧瞧,看來蔚希還是不太相信你啊,伊貝。”

“上校……蔚希哥哥,這個營養液是新鮮的,我保證沒有問題的。”伊貝輕聲說道。

蔚希不語,輕輕拍了拍伊貝的肩膀,表示安慰。

“好吧,伊貝,既然上校不領情,那麽就把東西放下吧,我們今天該體檢了。”拉斐爾說着,上前一步,拉起蔚希,“為了确保你目前精神力穩定,你也參加一下吧!”

直到走出房間被拖去體檢的時候,蔚希才發現,烏托邦不止是個星盜窩,這裏還是個異蟲的聚集地。軍雌亞雌都有,一旦發現有蟲的精神力異常或身體有恙,便會采取隔離措施或者提前注射藥劑抑制。憑着拉斐爾曾經在軍校和實驗室的經驗,那些軍雌精神力躁動的時候雖然難熬,但咬咬牙狠狠心,生死關頭遛一圈,說不定也能得蟲神庇佑活下來,至于那些像伊貝一樣的亞雌,則要随時查看情況,輔以藥物增強體質。

拉斐爾親自拿槍抵着蔚希去體檢,情緒竟然有些說不明白的無奈:“你感受到了嗎?我們都是可憐蟲,就算你曾經立下赫赫戰功,只要你是異蟲,僅憑這一個理由,他們就可以無情地把你抛棄。”

蔚希并不答話,但這不妨礙拉斐爾繼續高談闊論:“況且更好笑的是,我聽說你被發現是一只異蟲的原因居然是你為了保護他們去對抗一只變異蟲化的亞雌!哈哈哈哈,你瞧瞧你瞧瞧,帝國那群懦弱無能的蟲,自己又沒有辦法抵抗他,還要做出這種忘恩負義的事!”

蔚希剛想駁斥,冷不防手腕處傳來一陣刺痛。一聲悶哼即将沖破喉頭,他意識到這是雄蟲的信號,又被硬生生壓下。

“咳咳。”蔚希突然幹咳了兩聲,倒是跟喬默棠十分有默契,恰好蓋住了雄蟲喊他的聲音。

拉斐爾狐疑地看看他,身體突然顫動,然後突然咳喘出聲,怎麽看怎麽不正常,緊皺着眉頭問道:“怎麽了?”

拉斐爾的聲音通過控制器傳入喬默棠的耳中,他頓時不敢出聲,本以為伊貝送了個飯就走了,誰知居然換了拉斐爾在他身邊了。喬默棠只能吐槽這玩意兒真不好用,找不準時間,還害着蔚希無緣無故疼了一次,卻又無比珍惜這來之不易的一分鐘,想好好聽聽蔚希那邊的消息。

“突然頭暈了一下,沒什麽。”蔚希有些心虛的回道,為了讓喬默棠聽見還特意提了點音量。

“頭暈?”拉斐爾仍然有些懷疑。蔚希不敢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結,并不理他,不動聲色地把話題又引了回去:“亞雌蟲化事件,歸根結底難道不是你偷出來的藥劑?”

拉斐爾的槍口沒挪位置,卻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似的驚呼:“我偷出來的藥劑?噢,看來奧斯蒙是這麽跟你們說的,那個老家夥,他可真是奸詐,明明是他自己不肯放棄那些亂七八糟的實驗,出了事情就知道全部推到我身上了。呵,看來異族的身份還真是背鍋的好料。”

蔚希想引他多說一點:“背鍋?如果不是你偷出來的藥劑那又是怎麽回事?戈林荒郊那麽多雄蟲的屍體,難道不是你做的?還是說,你一早就跟實驗室有勾結?”

喬默棠倒吸一口氣,烏托邦當時綁架了他也給他注射過那種藥物,當時實驗室或許在暗中觀察他的情況并不明說,但如果是與烏托邦早就有勾結,倒也是能說得通。

不過拉斐爾并不上當:“你想聽故事?還是想知道實驗室會不會繼續對喬默棠下手?不如你加入烏托邦,我慢慢地講給你聽”

“現在不能說嗎?”蔚希語速極快地問道。

“你急什麽?現在不行,現在你需要體檢。”拉斐爾回答。

“體檢完了我就可以回去睡覺嗎?我有些頭暈……”說着,蔚希的手掌撐住了頭,估摸着一分鐘快要到了,半掩着嘴沖着手環用極低的氣聲叫了聲:“棠——”

這聲音太小了,如果不細聽根本聽不清楚,但喬默棠簡直快把這個小水晶珠子捧在面前了,傳來的聲音聲音雖然輕微,但實在。他沒忍住,也對着水晶珠子極小聲的說:“我在,注意安全……我也很想你。”

蔚希耳力過蟲,又刻意把手腕靠在耳邊,當然沒錯過這句勾惹的情話,瞬間紅了臉。

“你說什麽?”身邊的拉斐爾耳力也不差,蔚希輕聲說了句什麽,沒聽清楚扭頭問他,卻突然見他臉色通紅,起了疑惑,“你的臉為什麽這麽紅?發燒了?”

臉紅?發燒了?喬默棠聽到這些,終于微微揚起了唇角——那是他的雌君害羞了……

害羞的軍雌一點也不慌,對答如流:“我說,你能給我一顆糖嗎?我頭暈,我想回去睡覺。”

“體檢完就回去。”拉斐爾嚴肅地說道。

喬默棠沒再說話了,等着這一分鐘自動切斷之後默默收起了小墜子,他應該去找一下穆迪,或者樂米,試試看能不能把這個破玩意改一下……

冰涼的針頭刺進血管,抽出一小管血液後放好後蔚希又被送進了剛才那個小房子。

“營養液是安全的,勸你最好喝了,不然你剛剛蟲化沒多久的身體可受不了。看在你雌父的面上,你也不該對我有這麽大的敵意。”拉斐爾貼心地為他帶上了房門,“好了親愛的,你休息一會兒吧。”

“等等!”蔚希難得主動地叫住了他,“你把我留下到底要幹什麽,你不怕我再把你這個基地給毀了?”

拉斐爾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哎,我不明白你為什麽總是這麽倔強!我只是覺得,我們似乎有共同利益點,說不定可以合作。”他頓了頓,盯着蔚希的連看了半晌,似乎再找另一只蟲的影子,然後他笑了笑,“小家夥,你長得可真像洛裏安。”

……這……這變态明顯是用他的雌父在套近乎!

蔚希不再搭理他,既然想賣關子就去賣吧,反正他要想辦法逃走的,跟洛裏安再好也沒有用!

沒料到不到兩個小時拉斐爾就又來到了他的小房間,手裏拿着一份紙質報告,眼神複雜地盯着他,似笑非笑,把蔚希看得都有些不自在了,翡翠綠的眸子迎上,不自覺地釋放了精神力,冷冷地說道:“別這麽惡心地盯着我,有話直說。”

“小家夥,你的精神力恢複地可真不錯,不愧是S級的軍雌。”拉斐爾說着突然笑起來,“還有一件事,我實在是很驚訝,你知道……你懷蟲崽子了嗎?”

“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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