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洛維拉

洛維拉

話音落下,小小的公寓房間裏有那麽一瞬間的安靜。喬默棠這決定下得迅速又果斷,惹得穆迪和那個叫洛維拉的軍雌都有些驚愕。

尤其是穆迪,他看看喬默棠,那神情一派冷靜,不似在開玩笑。又轉頭看看蔚希,不,應該說是洛維拉——他的膚色比原來深了不只一個度,長發剪了半短還染了不一樣的發色。他戴上了最新最薄的覆瞳膜片,将原來翡翠綠的眸色遮蓋地不露分毫,為了掩蟲耳目連眼型都做了修正,極其親膚的膠膜蓋住了原本深邃的眼窩,将它拉的狹長上挑,還加寬了下颌的骨骼感,難道這樣精心的僞裝,被喬默棠一眼看穿了?

穆迪一雙眼睛如同基因檢測時用到的精密儀器,将蔚希仔仔細細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雖然氣質這東西一時半刻地改變不了太多,但單說相貌,他非常肯定地認為蔚希确實與原來那副模樣已經沒有半點相像。

而蔚希表情嚴肅,眼神複雜,他原本以為要以保镖的身份留在喬默棠身邊總得有一番波折,甚至做好了向雄蟲坦白身份的打算。但此時聽到喬默棠答應的爽快,心裏竟覺得五味雜陳——雄主到底有沒有認出他?是不是一眼就看出這個粗制濫造的“洛維拉”其實就是已經被他标記過雌君?如若不然,為何雄主會如此輕易地答應把另一只雌蟲留在身邊,是這張臉好看嗎,還是出于禮貌或者其他考量的收留?就像當初雄蟲應允了與他的婚配一樣?

他被自己胡亂的猜想惹得矛盾又糾結,甚至隐隐泛起了些醋意。但轉念一想,又覺得這醋意來的實在是毫無道理。

穆迪不愧是蔚希多年的好友,立刻讀懂了他眼神中的猶豫,幫着将這疑惑問了出來:

“哎,不是……閣下,您……您這麽快就決定了?您不需要再考慮考慮?找貼身保镖可是個大事兒,這是關系到您的安全問題的,您不需要試一下他的身手嗎?不需要考察一段時間嗎?就這麽決定了,難道您不覺得太過草率了嗎?”

聽他這麽說,喬默棠才把眼睛緩緩地從洛維拉身上挪開,意有所指地回答道:“沒關系,你不是說,先看一下合不合眼緣嗎?我就看他挺合眼緣的,第一眼就充滿了好感。”

說着喬默棠的眼神又轉到洛維拉的身上,他笑了笑,不以為意繼續說道:“再說,只是挑保镖,又不是挑雌君,要求不必那麽高。你是蔚希的好朋友,你引薦的蟲,我很放心,還是說,你其實還有更好的蟲選?”

“哦,那倒沒有。”穆迪連忙搖着手說道,“比較合适的,只有洛維拉一只……”

“那不是正好麽?”喬默棠打斷了穆迪的碎碎念,“好了,弄正事兒吧,你現在可以給我改造電擊器了嗎?”

穆迪生硬地接過喬默棠遞過來的小墜子,心裏篤定這雄蟲肯定是沒認出來,否則本蟲都在面前了,還搞什麽勞什子的電擊器遠程通訊!

他有些替好友生氣,沒認出來還答應地這麽爽快。穆迪一邊取出芯片鏈接外部程序做改裝,一邊在心裏暗暗吐槽雄蟲都是蠢貨,又蠢又壞。

然而就算穆迪在心裏把他吐槽成了一只蟲屎現在也礙不了喬默棠的事兒。他的注意力全在這個“洛維拉”身上。

呵?洛維拉?保镖?喬默棠的眼神像是紅外射線一樣上上下下掃視了幾遍,暗暗啧嘆,不得不說,他這僞裝得确實挺精致,幾乎看不出破綻,如果不是他身上若有似無飄來淺淡的沉香味,恐怕自己也無法在第一時間确認。

蔚希異蟲的身份敏感,偷摸着回了主星更是冒險,必然不能随意暴露——保镖确實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尤其是對他這個剛剛跻身貴族行列的雄蟲來說。

可他到底是怎麽回來的?說服拉斐爾那個變态達成了什麽協議?還是幹脆把他打了一頓逃回來?

好吧,現在似乎并不是說這些事情的時候,既然蔚希已經回來了,這些事情總有機會慢慢說的。

可他已經應允了讓洛維拉做保镖了,這蟲現在一言不發地是在做什麽?

“咳……”喬默棠低咳了一聲,頗為玩味地看着蔚希,“洛維拉是吧?既然是貼身保镖,難道不應該先對你的雇主打聲招呼嗎?”

雇主都已經開了口,剛剛通過面試的保镖只好把還沒理清的錯亂思緒放在一邊,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還特意壓低了嗓子:“閣下您好,我叫洛維拉,請您放心,我會謹遵職業操守,盡我全力護您周全。”

喬默棠腦海裏突然冒出博格将蔚希婚配給他那時候的場景,猶記得那會兒,他也是一本正經的說着“我會遵守《帝國婚姻條例》”。

他突然噗嗤一聲笑開了,聽聽看,又來了,這場面話說得比他這個奸商還順溜。

不過喬默棠此刻心情雀躍,一點也不介意陪他玩這種角色扮演的游戲,甚至骨子裏的惡劣因子作祟。反倒有些期待,蔚希什麽時候才會向他坦白,脫下“洛維拉”這層僞裝。

不過多久,穆迪已經迅速地将他的控制器改裝完畢,這顆小珠子從外表看去跟原來沒有絲毫差別。喬默棠接過小小的水晶吊墜,熟練地戴在脖子上,手指在小珠子上揉搓良久,正當蔚希還在猜測他會不會按下去的時候,喬默棠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将手挪開了。

“多謝了,穆迪少将,改天我親自将謝禮送上。”喬默棠意有所指,一語雙關。然後對蔚希說:“貼身保镖是要随行的吧?你跟我一起回去嗎,洛維拉先生?”

“是的。閣下,我當然是要與您随行的,時刻保護您的安全,是我職責所在。”

登上飛行器,蔚希不但承擔了保镖的職責,還理所當然地兼職了駕駛員。他在主控艙內坐定,見身旁雄蟲已經靠在副駕駛艙內閉目養神,唇角還帶着若有似無的笑意,便不再打擾,默默地啓動飛行。

“柏裏加大街16號院,認識地方嗎?不認識的話可以開啓巡航。”喬默棠清朗好聽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蔚希側頭一看,他連眼睛都沒睜開,仍是唇角帶笑的那副漫不經心的表情。

蔚希心裏一怔,這個地址他再熟悉不過,怎麽可能不認識。但他原本以為這處別墅因他身份曝光已經被帝國收繳。帝國和雄保會會給雄蟲另外安排居所。可沒料到,喬默棠報出的依舊是他那所別墅的地址。

他立刻意識到,喬默棠在他被迫離開主星的時候,或許也暗中做了不少努力,留下這些獨屬于他們的回憶。可是——

蔚希很快又糾結起來:雄主到底有沒有把自己認出來?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難道他就這樣随便帶着一個剛剛見面的軍雌回去了嗎?可如果他要是已經看出來了,怎麽會說出“不認識的話可以開啓巡航”這種話啊!

他越想越迷惘,繼而發現自己一點都不擅長處理這種盤根錯節的感情問題。對他而言,可能剿滅十場異獸潮還更加容易些!

心緒不寧的時候不宜駕駛飛行器,蔚希當真有些賭氣地切換到了自動巡航模式,然後便心不在焉地坐在主控艙。

喬默棠憋着一肚子壞水看着身邊這只小貓伸出了爪子龇出了牙,然後找不着能撓的東西,無奈之下默默地收回了手。

及至別墅門口,蔚希停下了腳步,很有貼身保镖跟蟲主保持距離的自覺:“閣下,您早些休息,我在院子裏巡查,确保您的安全。”

“嗯?”喬默棠疑惑地轉頭看向他,不由暗笑他還知道做戲做全套,保镖的身份帶入的相當到位。但他可舍不得蔚希在門口呆上一晚上,于是他不太贊同:“我可不是什麽慣常剝削的雇主,巡查就不用了,聽見動靜警醒點兒就行。屋裏有空房間,你可以住那兒,進來吧。”

可蔚希實在不願意以洛維拉的身份進入這間房間,還想說些什麽卻被喬默棠打斷:“你還有什麽別的意見嗎?洛維拉?”

這蟲是懂得如何戳心窩子的。

蔚希抿了抿嘴,想了半天還是争辯道:“閣下,這似乎于理不合,孤雄寡雌的,而且聽說……您……”他有點說不下去,那是場無效的婚約,他無法正大光明地說出“你已經有雌君了”這種話。

再說有雌君又如何,只要雄蟲願意,他可以娶無數個雌侍。

“嗯?聽說我什麽?”喬默棠明知故問道,“知道孤雄寡雌還在這兒跟我拉拉扯扯?主星蟲多口雜,你信不信明天星網就有個八卦新聞說我跟一軍雌在別墅門口暧昧不清,不明不白?”

蔚希愕然,一瞬間變通曉了其中利害,知道此刻第一要務是掩藏身份,便不再推拒,即便他心裏仍舊對喬默棠這種随便讓一只軍雌進屋的行為頗有微詞。

好在喬默棠給他安排的客房規規矩矩,離主卧還挺遠,看似是有意拉開這兩蟲距離。蔚希一直以來別別扭扭的情緒因着這一舉動稍微得到了些安撫。

夜很漫長,這是從前與雄主在一起的時候,從未有過的感覺。此刻蔚希躺在遠離主卧的客房裏,仿佛回到了剛開始婚配的那段日子,那時候他們還在互相小心翼翼地試探,什麽時候動了心,大概他們自己也說不清楚。

胡思亂想間,他不自覺地輕撫着生殖腔,感受到裏面正有個小蟲蛋在漸漸長大,翻來覆去睡不着,幹脆點開光腦,打算惡補一下他槽糕的生理知識,剛要輸入雌蟲孕期注意事項,卻被當日自動推送的星網熱搜吸引了注意力,熱搜內容當然是皇室宴會廳舉辦的那場宴會,喬默棠被蟲皇親自授予侯爵爵位,帝國幾乎蟲盡皆知,熱搜一連上了十幾個,好不風光——

#喬默棠閣下受封伯爵#

#調香制品受皇室推崇#

#喬默棠受封宴會現場#

#喬默棠唯一的雌君蟲選#

#喬默棠宴席上表示不會納雌侍#

其他的蔚希并不在意,他不在意喬默棠是侯爵還是F級的廢蟲,但眼看着那條【唯一的雌君蟲選】,這令他心跳加速,忍不住點進了這個詞條。

剛進入二級頁面,鋪天蓋地便是宴會視頻和照片。網蟲的評論應接不暇,自然也有不少從直播時候就開始追随他們的老粉絲評論,被頂到最上面點贊數最多的一條留言:【燙知識,糖糖說的唯一的雌君蟲選,盲猜全名:蔚希·陸斯恩】

【樓上,禁言警告,現在這個雌君蟲選的名字,屬于不可說範圍。】

【這有啥不可說的,反正我磕糖稀一輩子。糖糖你聽好了,如果這個雌君蟲選不是蔚希的話,我不但脫粉我還回踩!】

更令蟲驚訝的是,那條消息得到了喬默棠本尊的回複:【糖稀真甜:聽到了,你沒機會脫粉的。】

蔚希手指顫抖,他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雄蟲竟然會在這樣的公共社交平臺為他一個異蟲發出這樣大膽的言論。他發現自己正不可自抑地瘋狂想念着喬默棠,想念他的每一個表情,想撫摸雄蟲,親吻雄蟲的欲望如同洶湧的潮水占據他的整個腦海。

他立刻起身,迫不及待地走出房間。想去找雄主,把他緊緊地抱住,揉進胸膛裏,然後告訴他自己根本不是什麽洛維拉。想告訴雄主,他也是蔚希這輩子認定的唯一的雄主,是唯一可以标記他的,可以占有他的,讓他心甘情願交出靈魂和骨血的唯一的那只雄蟲——

心口的悸動像是噴薄的巨浪,像是洶湧的海嘯,瘋狂地想找尋一個宣洩的出口,他知道那個出口就在離他不遠的房間裏,他已經忍不住了。

然而等走到了他無比熟悉的主卧門口,他卻膽怯了起來,幾次擡起手相扣響房門都放了下去,猶猶豫豫的樣子一點也不像那個果斷的軍部指揮官。

等他糾結了許久,再度擡起手的時候,房門從裏面被打開。喬默棠看着蔚希舉起的手,疑惑地問道:“怎麽了?洛維拉?”

事實上喬默棠已經在房間裏透過監控看了他半天了,蔚希遲疑不決的樣子實在是令蟲着急,他忍不住,幹脆自己開了門。可開門之後問了句話,繼而又是許久的沉默,剩下喬默棠和這個“洛維拉”在門口大眼瞪小眼。

蔚希看着他墨色瞳孔中的倒影,及肩的灰藍色頭發和冰藍色的瞳孔,再聽他脫口而出的那句“洛維拉”,突然就露了怯,幾次張了張嘴唇也沒想好措辭解釋出口。

喬默棠心裏門清,決定幫他一把。

只見他往蔚希的光腦上瞥了一眼,恰好看到還沒有退出的頁面,語帶調侃:“嗯?我唯一的雌君蟲選?你在看這個?”說着他雙手抱臂倚在門口,有些逗弄的意味,卻又毫不隐藏的将愛意捧在他面前:“是的,如你所見,我唯一的雌君蟲選就是蔚希·陸斯恩,所以,洛維拉,就算你是我的貼身保镖,也別想着半夜爬上我的床。明白了嗎?”

“明……明白……我并沒有那個意思,您誤會了……”說着,蔚希轉頭打算離開。

這不對啊!

按照喬默棠的預想的劇本,難道蔚希這時候來找他,不是為了跟他坦誠身份的嗎?不是為了在小別之後勝一次新婚的嗎?在他說了這句話之後,難道蔚希不該深情款款的接一句臺詞“我就是你唯一的雌君”嗎?

轉頭就走算什麽回事?

“哎——”喬默棠趕緊叫住他,“你是不是還有什麽其他的事情要說?”

蔚希冷靜地搖搖頭:“沒有,不早了,蟲主您早點休息吧。”

然而下一秒,蔚希冷不防被從身後抱住了。雄蟲低沉的聲音帶着委屈:“都這個時候了,你怎麽還不敢承認。你該叫我什麽?想想清楚……”

蔚希的身體瞬間變得僵硬起來,驚詫地轉頭,恰好貼上喬默棠的臉頰:“您……您早就看出來了?”

“當然,我又不傻。”說着,他把臉埋上了蔚希的脖頸邊,那一直是他很喜歡的一個地方,“你身上有獨有的香味,最好聞了。”

這話讓蔚希感覺臉在發燙,他的面部雖然被膠膜附了一層,但是最新科技做工精良又透氣,這紅暈也順着膠膜的透氣層染了出來,好在他将膚色也僞裝地暗了些,倒是沒有原來那麽明顯了。

于是劇本終究還是按照喬默棠想象地那樣演了,小別的兩蟲吻地如癡如醉,不斷交換着彼此口中的空氣,你退我進之間終于都挪進了主卧,躺倒在了大床上。

直到喬默棠意亂情迷,蓄勢待發的時候,蔚希突然緊急喊了停——

“停?這時候你要我停?”喬默棠一臉不敢置信,他知道蔚希在床事上經常害羞,但從沒有拒絕過。非但沒有拒絕,因着蟲族的雌卑傳統,他更多時候反而盡力克制着羞臊在努力讨好,叫停是萬萬不可能的,所以這到底是什麽情況?他去了一趟烏托邦,沾染了什麽壞習慣?

好吧,雖然有些難受,但喬默棠到底不是精蟲,既然蔚希叫了停,他略微冷靜了些:“怎麽了?你不舒服嗎?還是我弄疼你了?”

蔚希覺得有些難以啓齒,不過想了想這事兒他還是應該讓雄蟲知道。他手腳并用,往喬默棠那邊爬了兩步,眼睛裏的覆瞳膜片還沒取下來,冰藍色的眼睛望着喬默棠:“我……懷了個蟲崽子,一個多月……”

“什麽?”

不得不說,喬默棠的反應,跟蔚希當時如出一轍,可以算是一個被窩裏睡不出兩種蟲的典型了。

蔚希看着喬默棠某個起了反應的部位,還是不忍心讓雄蟲難受了,紅着臉提議:“雄主?要不,我幫幫您?”

喬默棠現在倒是無暇顧及這個,還沉浸在剛才的震驚中沒有緩過來。他緩緩看向蔚希的肚子,不可思議的把話題拉回:“你懷了個崽?”

蔚希點頭。

“一個月了?”

蔚希點頭。

“拉斐爾告訴你的?”

蔚希仍然點頭。

“他那個變态,指不定是騙你的!”

這回蔚希不點頭了,他搖了搖頭:“我也懷疑過,但是他把數據報告和影像都給我看了。而且他沒必要騙我,這于他沒有好處。”

他坐到蔚希身邊,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蔚希的生殖腔上:“我覺得,為了穩妥,我們還是找個醫生再來看看,确定一下比較好。”

蔚希點點頭,可他身份特殊,又是偷偷溜跑回來的,說一句“在逃犯”也不為過,這時候哪裏敢大張旗鼓地找醫生過來看。

“放心。”喬默棠安慰道。

同在主星,在實驗室的那場風波發生後,一直呆在家裏許久沒有出門的艾修諾突然在睡夢中打了個噴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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