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孕雌确認

孕雌确認

這其實是一件很無禮的事情，無論如何，一只雌蟲并無權過問雄蟲的私生活，更何況是艾修諾這樣與喬默棠沒有任何關系的蟲。

可艾修諾心裏憋得慌，這只剛被封爵的雄蟲和一只懷了崽的雌蟲——孤雄寡雌同居一室不說，雄蟲眼底的青灰和雌蟲嘴角的紅腫可沒有瞞過他的眼睛，令他很容易就聯想到一些難以啓齒的事情。

他鼓足了勇氣，就算不合規矩，将要遭受一場責難，也得為蔚希掙口氣，把這事問個清楚：

“閣下，抱歉。我并沒有幹涉您私蟲生活的意思。我只是想問，您與洛維拉，真的只是雇主和保镖的關系嗎？”

喬默棠哪能不知艾修諾把他叫出來是想問什麽，只不過他想到當初艾修諾偷取蔚希的腺液，還留下了報告的事兒就氣不打一處來，存心試試他的态度。

喬默棠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不鹹不淡地反問道：“不然呢？”

這不輕不重暧昧不明的态度沒有讓艾修諾安心，但雄蟲無意中釋放的強大氣場卻令他有些小心翼翼。他扯了扯衣角，又推了下鼻梁上的金絲眼鏡，深吸了一口氣，緊張地咽了下唾沫，幹脆一口氣把自己的心裏所想一股腦兒全說了出來，連語速都因為焦急而加快了不少：

“雄蟲閣下，這位軍雌已經懷孕了，如果與您沒有特殊關系，您為何一定要讓他做您的貼身保镖呢？蔚希這才剛被發配到荒星沒幾天，您身邊就多了一只懷了孕的雌蟲，這也太容易惹蟲聯想了……”

聽他言辭之間極力為蔚希打抱不平，喬默棠心裏暗道一聲這蟲還不算太賴。只不過喬總該記仇的時候比誰都記仇，這會兒也忍不住酸酸他：“蔚希被發配荒星，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嗎？你偷偷摸摸的檢測他的腺液做什麽？奧斯蒙是你的導師，你跟他在身邊那麽久不知道他居心不良嗎？”

艾修諾的神色低落下來，聲音也放柔了，跟個洩了氣的皮球似的明顯底氣不足了：“我…我也沒有想到會這樣，是我的疏忽。如果有機會，我可以向蔚希賠罪。可是——”

他重新擡起頭來，梗着脖子，“可您也不能因為這個就跟另外一只軍雌不清不楚吧？您昨天還在星網上暗示您的雌君只有蔚希一蟲，且不會再納雌侍和雌奴。現在轉頭就跟另一只軍雌不清不楚，還……還有蟲崽子了？這也……這也太對不起他了！”

“我跟誰不清不楚了？我對不起誰了？”喬默棠似笑非笑地回道，“所以你到底腦補了多少情節，沒有證據就想随意造謠雄蟲？”

見艾修諾結舌，果然被他唬住了，氣勢上已經全然拿捏。喬默棠才放緩了語氣，指了指房間裏那只蟲，一本正經地給他說故事：

“這個洛維拉是蔚希的表哥，我的雌君知道我在實驗室差點被當成實驗體切片了，總是擔心奧斯蒙那個老家夥并沒放棄，仍然有所企圖。”

說到這裏他嘆了口氣，眉眼之間透出哀傷的神色，“可他被發配去了荒星，心裏擔心也無濟于事，不太熟悉的軍雌他不放心，所以特意請洛維拉幫個忙，過來保護我。”

“表哥？幫……忙？可他，懷着蟲崽子……”艾修諾半信半疑的反問道，他從來沒有聽蔚希說過有什麽表哥。不過聯想到蔚希一直以來都很少提及自己家裏的事情，好像有個表哥也沒什麽奇怪的。

“你不是說軍雌沒有那麽脆弱麽，況且懷着蟲崽也是我後來才知道的事……”喬默棠無奈地聳了聳肩，“你要是不相信，問問穆迪也就知道了。”

艾修諾皺着眉頭低下了頭，似乎覺得有什麽不對，但又說不上是哪裏奇怪。

表哥這身份還挺好用，既很好地解釋了他為何留着一個懷了蟲崽的軍雌在身邊做保镖。又為他即将對這個軍雌有那麽一點點“特別關照”做個鋪墊。

“所以，你會保護患者隐私的吧？懷孕的事，和這位保镖的身份，麻煩你都保密。另外，看在蔚希的面子上，孕期護理麻煩你費點心。”

喬默棠言辭懇切，見這一根筋的亞雌猶豫着點頭答應，于是話鋒一轉，“現在輪到我問你了，實驗室想把我留下，只是因為我能夠跨等級标記S級雌蟲嗎？”

提起專業問題，艾修諾立刻變得認真起來，将奧斯蒙在實驗室裏關于對他精神力的那番猜想全然告知。

精神力融合？幾千倍的複原力？超S的雄蟲？十年前的計劃？喬默棠精準地捕捉了這些關鍵詞，神色凜了一瞬，覺得這有必要與蔚希好好商量一下。

但他不打算在艾修諾面前表現出過多的情緒，半開着玩笑打趣道：“真可惜，看來你的老師不會把帝國最權威的實驗室交給你了。”

屋內蔚希正盡職盡責地扮演着保镖“洛維拉”，見喬默棠和艾修諾從後門回來，立刻上前迎接——雇主與別蟲交談的時候不能打擾，暗中保護；雇主談完了事立刻近距離護衛，保镖的職責他履行的相當到位。

只是感覺艾修諾落在他身上的視線多了幾分古怪的探究，他不動聲色，裝作跟他并不相熟的樣子。

“洛維拉，艾醫生是蔚希的好朋友，如果覺得身體不适可以請他幫忙。”喬默棠不動聲色地朝蔚希使了個眼色說道。

蔚希雖然不知他們倆在後院聊了些什麽，但總算能猜出大概，當然也知道要配合，略俯身行了個禮：“好的，多謝蟲主，那就麻煩艾醫生了。”

艾修諾看他這神态坦蕩，不像是與雄蟲之間有什麽不可告蟲的秘密，也許真的是自己多心。一旦接受了喬默棠說的“表哥”這層關系，細細看來這保镖确實有些跟蔚希相像的地方，這說法不像造假 。

于是他立刻應和道：“不麻煩，本職工作，表哥不用客氣，有需要您随時聯系我，我先走了，再會。”

表哥？蔚希立刻了然，附和了一句客套話。穆迪在一邊撇了撇嘴，忍住了笑意，順口搭話告別：“好吧，艾醫生，我送您回去。”

仿生蟲不在，送客的事自然而然地落到了蔚希身上，他把二蟲送至門口。兩蟲漸漸走遠，艾修諾壓低了聲音向穆迪求證的話依然沒有逃過蔚希過蟲的聽覺：“穆迪，你聽說過嗎？蔚希還有一個表哥？”

穆迪倒是很配合：“只聽他在聊天中提起過一次，就是這個洛維拉。”

艾修諾悻悻地說：“你怎麽不早告訴我，害得我去問了喬默棠閣下，鬧了個大笑話。”

蔚希轉身回屋，心裏暗暗替穆迪回答：因為他也是今天才知道洛維拉是蔚希的“表哥”。就連蔚希本蟲都是今天才知道。

剛進屋就被喬默棠抱了個滿懷。折騰了一個早上雄蟲的心事總算塵埃落定，這會兒屋子裏沒有外蟲打擾，他也不再壓抑自己的情緒，啞着聲音抱緊了蔚希說道：

“昨天夜裏我一直很慌亂，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想的。很想要個蟲崽，可又怕現在不是要蟲崽的好時機，反複搖擺反複糾結。但今天早上确認了之後，我就知道我有多興奮了，這是我更想要的答案，如果不是艾修諾那個家夥在場，我真想叫出聲來慶祝！”

他說話的聲音又溫柔，又震撼，像是巨浪洶湧而來，到了沙灘處卻只敢小心翼翼地沖刷，然後再溫柔地退卻。蔚希能聽到壓抑在他話語中的顫抖，心裏百感交集：“雄主，如果這個消息是假的呢？您會生氣嗎？”

“不會。”雄蟲依然維持着擁抱的親密姿勢，十分肯定得說道，“只是會有些失望而已，可是也沒關系，就算這次沒有，以後也會有的。”

然後他靠在蔚希頸側，笑道，“可是這個假設不成立。你确實有了蟲崽崽，讓我想想，他是什麽樣的？現在你的肚子裏只是個蛋嗎？是白色的蛋殼嗎？還是金色的？翅翼那種顏色？”

這問題太難為蔚希了，他的生理課成績太糟糕，連精神海波動和發情期都分不清楚，連自己被标記了都恍恍惚惚的，怎麽能指望這種蟲去根據雄主和自己的基因去預測蛋殼的顏色……

蔚希說：“我猜，他或許會很像您，黑發黑瞳，有獨特的魅力，或許也制作那種複雜的香品，對古文化感興趣。如果他能像您一樣好看一樣優秀就好了，您和他都是，蟲神對我降下的眷顧。”

“翡翠綠的眼睛也很好看。”喬默棠微仰着頭，在蔚希的眼睛上落下了一個輕吻，然後看着他這副“洛維拉”的模樣補充道，“雖然冰藍色也不錯。但是也僅限于這段特殊時間，我會想辦法盡快讓你恢複身份，堂堂正正地做我的雌君，我們的寶貝崽崽，總不能成為‘黑戶’。”

聽他提起這件事，蔚希心裏有些酸澀：“雄主，您……您有了什麽計劃嗎？”

他這幾天确實想了不少方法，但蔚希突然回來算是一個意外之喜，之前情急之下計劃的那些并不周全，當然也不太合适了，但他突然想到剛才艾修諾跟他說的……什麽幾千倍複原力，什麽十年前的計劃，突然認真起來。

他拉着蔚希坐下，繼續之前沒有說完的話題：“你剛才說到，拉斐爾希望你能揭穿實驗室，是不是跟‘十年前的計劃’有關？”

“拉斐爾跟我提起過之前與我雌父一同參與的那個實驗，但他說的故事與奧斯蒙不太一樣。”

“十年前奧斯蒙突發奇想，想要研究能提升雄蟲精神力的催化劑。因為涉及到雄蟲的利益，這個實驗沒有審批，只在秘密進行。”蔚希說。

這是喬默棠知道的消息，他點點頭，并沒有打斷蔚希。

“可是奧斯蒙找上洛裏安和潘铎，并不僅僅是因為什麽軍校的成績突出，而是因為，他在基因庫裏查到了他們是兩只混血異族。”

蔚希頓了頓，解釋道，“那個時候帝國對混血異族的管制并不像現在這樣，但異族精神力的問題始終解決不了，身份不大讨好，更無法匹配高等級的雄蟲，沒有足夠的精神力替他們梳理精神海。”

“奧斯蒙說這個研究如果成功，一定會給蟲族繁衍和延續帶來新的希望，到時候如果主要參與者是混血異族，也會讓蟲民們重新審視異族做出的社會貢獻，或許能扭轉對異族帶有歧視的眼光。”

“奧斯蒙還給了他們一些非常誘蟲的福利待遇——帝國最頂級的基因實驗室裏有很多市面上根本買不到的抑制劑，當然也專門針對精神海波動劇烈的異族的，這種抑制劑能夠令他們維持更長久的穩定，這樣他們更容易隐藏自己是異族的身份，免得在軍部遭受各種不公平的對待。”

“當然，這種高濃度的抑制劑會具有依賴性，用習慣了之後，會對市面上那種效果普通的抑制劑産生抗藥性，對他們而言就沒什麽用了。所以，奧斯蒙也是用着一點控制着我雌父他們，讓他們始終保守秘密，一旦加入，無法退出。”

“無法退出？”喬默棠沉吟着重複道，随後他冷笑說道，“所以那個老家夥說了謊，他根本沒有打算叫停這個實驗！”

“按照潘铎說的是這麽個意思。但令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奧斯蒙一開始只是在仿生雄蟲的基因裏測試催化劑的效果。但後來他為了結果更準确，偷偷在中央醫院就診的雄蟲體內做蟲體實驗。”

“那些雄蟲發生了很嚴重的排斥反應，低等級的雄蟲并不能通過催化劑提升精神力實現跨等級标記，反而精神力發生了不可逆轉的損傷，時不時就有搶救不及時的雄蟲死亡事件發生。這還不算最可怕的，聽說是他們發現了奧斯蒙的真實實驗計劃，所以洛裏安要求停止實驗，退出實驗小組。”

蔚希神色有些黯然，大概是回憶起了過早離去的雌父的緣故。定了定神繼續說道：“實際上，奧斯蒙是想研究催化劑提升雄蟲等級之後，養殖雄蟲的高等細胞，通過克隆或者複制，實現雌蟲自孕。”

雌蟲自孕，這種方法确實可以很有效地提高蟲族的繁衍，這麽說似乎也不錯。

但喬默棠從來到這裏的第一天就知道，雄蟲之所以珍貴，與雌蟲精神海離不開雄蟲梳理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更重要的，當然是蟲族繁衍離不開這些稀缺玩意兒。否則以按原主那種廢物，精神力等級又不高，安撫不了什麽高等雌蟲，憑什麽趾高氣昂，招搖過市！

可是如果真的成功獲得了高等雄蟲基因，實現雌蟲自孕了呢？那個時候雄蟲不再是完全不可替代的稀缺生物，帝國不會花上好幾年等待一只精神力等級不高的雄蟲慢慢提升。

他們或許會被體型比他們大上許多的雌蟲圈禁，強行榨取精神力安撫。等精神力消耗殆盡，或許會被強大的軍雌徹底抛棄，到那個時候，不會有蟲因為他們的繁衍能力而救助他們，再給與什麽特權了，整個帝國或許都會成為雄蟲的墳墓。

想到這裏，喬默棠緩緩開口：“奧斯蒙的計劃，不僅僅是雌蟲自孕，他的最終目的，也許是希望整個蟲族都不再需要雄蟲，甚至可能造成雄蟲滅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