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當務之急

當務之急

“雄蟲？滅絕？”

這多諷刺，帝國時時刻刻以雄蟲為尊貴，他們享受各種特權各種優待，生來尊貴。

然而被帝國推崇和信賴的基因實驗室居然可能存在着想要雄蟲滅絕的心思。

蔚希瞳孔震縮了一瞬，繼而面無表情，沉默不語。別蟲或許看不出他有什麽想法，但喬默棠十分确定他波瀾不驚的表面下已經翻起了巨浪。

于是喬默棠又道：“不過這只是我的推測，而且推測得比較極端，事實上造成這一結果并不可能一蹴而就。”

很明顯，雄蟲說的是不可能一蹴而就，而不是不可能。

這話并沒有起到什麽安慰的作用。不過話說回來，蔚希也不需要什麽安慰。他只是被這種極端的可能性震驚了一下，慌亂倒還遠不至于。

但他毫不吝啬得展現對雄主的認可和個蟲崇拜：“可是您說的完全在理。如果真的能解決繁衍問題，令蟲族得以延續，或許他們确實不用在意雄蟲是否滅絕。”

蔚希繼續向他說明：“事實上，雄蟲占用了太多優質資源，并不是沒有雌蟲為此抗争過，只不過抗争了也沒有什麽結果——有蟲皇和雄保會護着，又沒有什麽好辦法能徹底解決精神力和繁衍問題，雄蟲仍舊珍貴無比。于是那些抗争的雌蟲們，低級的被鎮壓，高級的被安撫，這些都不放在明面上說而已。”

“這很好理解。”喬默棠表示贊同，壓迫和反抗并存，就算是他這個享有身份特權的外來戶，在見到那幾個目中無蟲自大狂妄的雄蟲之後也不由心生厭惡，更別說身處其中的雌蟲們了。

就連蔚希，一開始對他虛僞敷衍的态度也沒加以隐藏。

想到這裏，喬默棠撇了撇嘴，斜着眼瞧了眼蔚希。後者莫名接收到雄蟲帶着些怨念又委屈的眼神，不明所以怔愣了一瞬，還沒來得及細想其中原因，又聽雄蟲繼續道：

“所以，我運氣很好地成了那個有資格做為樣本的基因。”他自嘲地嘆了口氣，“得到了帝國實驗室的肯定，真不知道是不是應該覺得驕傲。”

“聽艾修諾說，我的什麽複原力特別厲害，是普通雄蟲的好幾千倍，他說我可能是超S級的雄蟲，呵，這下可就與我家雌君門當戶對了！”

喬默棠跟一小媳婦似的自然而然地把頭搭在雌蟲的肩膀上，對着蔚希眨了眨眼技能，這下倒真有點炫耀的意思了。

蔚希實在有些佩服雄蟲，他這種無論處于何種境地總能坦然面對的态度實在對雌蟲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蔚希很久以來的疑惑一下子就有了解釋。他異于常蟲的複原力可以不知不覺間把他标記了，還能完全不依賴催化劑滿足發情期的軍雌。

“那後來呢？洛裏安提出退出實驗小組之後，奧斯蒙怎麽會心甘情願地就把這個實驗叫停了？”喬默棠從蔚希肩上起身，換了種不經意的語氣繼續問道。

“據說當時确實碰上了異獸潮，洛裏安和潘铎當然要先服從軍隊去戰場。本身就是秘密進行的實驗，奧斯蒙當然也沒有理由強留。”頓了一下，蔚希又繼續說，“不過聽說在那之後奧斯蒙仍然想重啓實驗，但是洛裏安強烈反對。奧斯蒙怕事情鬧開，與雙方都沒有好處，只得安生了下來，直到洛裏安因為精神力失控死亡，而潘铎在軍事法庭上發生傷蟲事件被判處死刑……”

“死刑之前，奧斯蒙找上了潘铎。雙方達成協議，奧斯蒙助潘铎逃出去，而潘铎繼續輔助奧斯蒙進行研究。”蔚希說完，順便表達自己的看法，“雖然拉斐爾為蟲狡詐，說的話也不可全信，但關于這一點，我倒并不懷疑。當年他能逃脫死刑，死而複生，必然是有蟲在背後協助的。”

喬默棠點點頭，表示贊同：“他既然連與實驗室有勾結這種事情都沒有否認，其他的事情倒是沒必要說謊。”

基于這些信息，他細細想來，覺得烏托邦應該不只是個星盜窩，大概率還是個“異族蟲聯盟”。那些精神力強大的軍雌負責綁架勒索維持日常開銷，順便不動聲色地幫助奧斯蒙進行研究。那些弱小的亞雌負責後勤保障，以這種模式漸漸形成一個相當有規模的非法組織。

至于研究什麽，呵，那可是他這個倒黴蛋親身經歷過的，蘇澤被綁架的時候價值八千萬星幣，而他作為附帶品，則成了奧斯蒙的觀察對象——這可是那只老家夥親口承認的。

怪不得戈林荒郊會發現那麽多雄蟲的屍體，原以為他們是被饑渴的軍雌們注射了那種強烈的藥劑過度地榨取了信息素，現在看來，也未必完全是這樣。

按照喬默棠所推測，奧斯蒙應該真的提供過适合異族精神力穩定的藥劑，這應該就是拉斐爾在暗中為奧斯蒙做事的所取得的報酬。

那些莫名出現的藥劑幾次引發星網蟲盡皆知的負面新聞，監察處在各方的施壓下不得不徹查這些藥劑的來源。

這令奧斯蒙只能把責任都推到異族身上，拉斐爾這個之前已經暴露的星盜無疑成了最好的背鍋對象，何況他也不算全然無辜。奧斯蒙背刺了合作夥伴，導致異族的生存越發艱難。這兩蟲反目也是必然。

他當然不擔心拉斐爾回過頭來咬他一口，畢竟對方現在成了被喊打喊殺的過街老鼠，而他還是受蟲尊敬的，享受着擁戴和贊譽的權威博士，更何況，這老東西似乎又勾搭上了三皇子。

難怪拉斐爾這個臭名昭著的星盜連尋仇都得找上蔚希幫忙了。

“明白了，果然是有共同目的，可以達成合作的關系。”喬默棠扶額，對自己被實驗室盯上這件事确實有些無奈。

再說這還是他為了跟着蔚希纏纏綿綿繞天涯自爆身份導致的，實在怪不了別蟲，眼下再回頭看，他有種被自己蠢哭的感覺。

好在喬總不是個怨天尤人的性格，總結經驗教訓卻不沉湎與過去，談不上懊悔。

現下只有考慮如何把實驗室的罪行披露，畢竟他也不想成天生活在那個老變态的虎視眈眈之下，弄不好真的成了那些雄蟲基因克隆體的母本。

“當務之急……先跟我回一趟H-34748。”喬默棠說道，起身就準備出發，“我在封爵的宴會上答應蟲皇，要給他做些個永生花。當時是想總該跟皇室示個好，拍點兒馬屁也不是不可以，不過幸虧當時早些開溜了，不然又要推遲見到你的時間了。”

這好像算不上赤丨裸丨裸的情話，但每當喬默棠說起類似的話時，語氣總是不自覺地放軟，眼睛總是會不自覺地帶着笑意，像是一團墨色的深潭，散發着罂粟的香味，引誘着蔚希陷入。

呵，有誰會介意被蟲皇新封的喬默棠伯爵是個戀愛腦呢！

蔚希對來自雄主的溫情永遠沒有抵抗力，但總算習慣了耳朵不聽話地泛紅，反正頻率太高，又控制不了，随它去了。偏巧喬默棠就喜歡看他這種面上一本正經唯獨耳朵根子與他臉色極不相配的樣子，意外地達成完美的對立統一。

蔚希不像喬默棠那麽能言善辯，連這種情況都能見縫插針地說些甜言蜜語。但雄蟲的話總能惹得他心潮澎湃，他看向雄蟲的眼神溫柔又熾烈：“我也是，迫不及待地，只想見到您。”

呵，又有誰會介意曾經不茍言笑的帝國上校蔚希·陸斯恩也是個戀愛腦呢！

四個小時後，他們到達了H-34748次等星球的住處。

此刻已經是午後，陽光整片整片地灑在庭院裏，穿透主雕塑上精致的麥穗，從五瓣花的縫隙處落下，細碎的光點斑駁，與外牆玻璃和金屬架上投射的陽光交相呼應，閃爍出一片耀眼的璀璨。

還是原來的那棟三層別墅，薩利唯二給他保下的蔚希的私蟲宅邸——當然，現在換了房主。

但新房主對原有裝修表達了極高的贊譽，從外牆到內飾都百分百的保留，包括這只差點被蟲為摧毀的智能仿生蟲管家。

樂米得到消息，從裏屋飛奔出來迎接二蟲，銀色短發随着跑動輕擺，難過得快要哭出來了：“嗚嗚嗚，不是說好只是去主星做個展覽會就回來準備婚禮的嗎？怎麽居然發生這麽多意外，這段時間可吓死蟲了！樂米沒有接到指令不敢行動，但是好想去主星找蟲主們啊！嗚嗚嗚……”

還好仿生蟲不會真的流眼淚。否則喬默棠恐怕要懷疑樂米哭得黃河泛濫，得把蔚希領口都浸濕了。

喬默棠看着樂米抱着還扮做洛維拉模樣的蔚希嗚咽個不停，扯了扯他：“你怎麽認出他是蔚希的？所有智能仿生蟲都能識別出僞裝嗎？”

樂米揉了揉眼睛，擦了一把并不存在的淚水，幽怨說道：“我又不傻，別的仿生蟲識別不來，我還認不出自家蟲主嗎……”

細細一看，樂米的眼睛好像是有點紅腫，不過喬默棠肯定那不應該是哭的，而是被他自己揉的。

仿生蟲睜着紅彤彤的大眼睛喬黙棠，又看看換了模樣的蔚希，怯生生地一臉委屈地問道：“那你們……是離婚了嗎？”

“當然不算。”喬默棠立刻搶答，伸手揉了揉樂米的頭發，安慰道，“我都在已經在星網上告白了，如果婚姻登記處非要說我們的婚姻無效，那我們現在就是熱戀階段。”他轉頭看了看蔚希，後者接收到雄主的視線，立刻應和：“對，熱戀階段。”

樂米立刻上演了一出變臉，苦哈哈的表情瞬時消散：“那就好那就好，熱戀了之後，您一定會再娶我家蟲主的吧？我已經找了好多套備用的婚禮方案了。”

這是他們上一次回主星之前就在商量的事情——舉辦一場婚禮。可惜事與願違，意外橫生，導致現在不得不将這個計劃擱淺。

想到這裏不禁有些唏噓。

不過喬默棠并不打算糊弄樂米：“當然會娶。不過你現在可以先放下婚禮的計劃，去查一下雌蟲的孕期護理項目，因為你的蟲主肚子裏揣上小蟲蛋了！”

“啊！”樂米驚訝，大叫了一聲，一驚一乍地把喬默棠和蔚希同時吓了一跳，“太好了，蟲主要生小蟲崽崽了，太好了，我立刻去查！”

樂米一連興奮地叫了幾個太好了，然後便開始連接星網，搜索孕雌護理，再經過一一比對和篩選，做信息整合。

……

第二天一早，喬默棠按計劃打算去密林，他得遵守對蟲皇的承諾，去尋找一些适合做永生花的花材。蔚希作為貼身保镖理所當然的随行。

喬默棠在密林門口的軍事管理處刷了臉，特許通行權确實非常方便。只不過蔚希換了個身份倒是麻煩了點，經過一番解釋，說明這是雄蟲閣下帶來的保镖兼助手，看管的軍雌讓他登記了姓名和身份信息便予以放行了，并沒有多做為難。

密林早已經進入深度勘測階段，但這一階段進行的不算太順利。蔚希被剝奪軍銜發配荒星的消息雖然沒有正式發布，但星網信息發達，就算沒有官方發布，這些軍雌也聽聞了不少。

只不過主星那邊仍然沒有調來新洲計劃的信任總負責蟲，整體進度只能根據前期蔚希帶領他們制定的初步計劃按部就班，無法因地制宜随時優化。

深度勘測之後，他們發現這片密林不止有着一些蟲民居住，也有不少異獸，這些異獸模樣古怪，身形或大或小，倒是形成不了什麽異獸潮。不過速度極快，極其敏捷且難以追捕，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安全隐患。

并不僅僅只有這一點，他們在深度勘測之後還發現這些土地的地質與蟲族大片的建築用地并不相同，這處土地并不适合建設大型的度假村，松軟的地質無法支撐蟲族先進鋼架結構的巨型大廈，只有像那些蟲民那樣搭建矮小的平房或者是庭院。也正是由于這個原因，才讓這片密林顯得尤為特殊，适合生長那些在別的地方從來都無法存活的植被生物。

這些報告原本是應該彙總到蔚希那處，然後由蔚希提交軍部的，現在只能由A區小組組長路德瓦越級提交了，自然他也不好反複催促上級給與新的指令。

聽路德瓦說了這些為難的事情，喬默棠想着或許可以幫幫忙，帶句話給薩利，無論如何，他對掌握軍部負責的任何信息和報告應該是有興趣的。

寒暄之後便打算進入密林抓緊時間做些正事兒，但卻又聽路德瓦說道：“抱歉閣下，您擁有特殊通行證，自然可以自由出入密林，但是這位先生并不享有特權，不能随行進入。”

“不能？我的貼身保镖也不能嗎？”喬默棠轉過頭來反問。

“是的，閣下。保镖不屬于近親蟲關系。是不允許随行進入的，我們會拍小隊随時保護您的安全。”

蔚希知道這話在理，軍部管轄範圍，确實有非近親蟲和軍方蟲員不允許擅自進入的說法，不過密林這處特殊，這個指令并不算鐵規。路德瓦把他攔住，從規定上挑不出什麽錯處，但是蔚希還是本能地覺得這是他故意針對。

軍部小隊的保護當然也算安全，他們無論如何不敢讓喬黙棠在這裏有所閃失，所以蔚希倒是沒有太擔心，自覺地停住了腳步：“既然有規定，那麽蟲主，我在外面等您。”

喬默棠嘟囔了一句“真麻煩”，想到時間可能會很久，蔚希又懷着蟲崽子。總不好讓他一直站在這兒等，于是跟路德瓦商量，“那麽可以給洛維拉一間休息室，讓他在那裏等我嗎？”

路德瓦愣了一下，沒想到雄蟲居然會特意為了個保镖叮囑他，應下之後帶着蔚希進入A區的休息室：“先生，那您在這裏稍坐，我要去整理其他公務了。”這小軍雌剛走到門口，想起了什麽又折返回來，對老老實實坐在一邊的洛維拉說：“我警告你，蔚希上校只是暫時去了別處。喬默棠閣下跟他還是兩情相悅的，你只是個保镖，不要想着趁虛而入。”

被提到的蔚希本蟲愣了一下，微微仰頭看着路德瓦正想問他何出此言，就聽到路德瓦又開口：“你別想否認，哼，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看喬默棠閣下的眼神跟蔚希上校可太像了！”

蔚希沒想到他的眼神居然會暴露出這種信息。于是點點頭，很謙虛的接受批評：“好的，我會注意的。”

他是真的虛心接受建議，免得以後呆在雄蟲身邊由于愛慕的眼神過于熱烈而在被懷疑，但聽在路德瓦耳中就不是這麽回事了。

什麽叫會注意？這好像是應承了，又好像是敷衍，不但敷衍，還有種明晃晃地跟他示威的感覺。他不服氣：“閣下明确地在星網上表示他只會娶蔚希上校這一只軍雌的，就算你現在是貼身保镖也沒用，別存什麽不該有的心思！”

路德瓦不太會放狠話，只丢了這一句就罵罵咧咧地走了。留下蔚希一只蟲在休息室裏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