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日志

日志

告別薩利。喬默棠還沒在飛行器的副駕艙裏坐穩，就一邊系着安全帶一邊将他去宮中觐見蟲皇的經過大致說給蔚希聽了。

末了，他問出心裏疑問：“你說，那老家夥這是又搞出了什麽幺蛾子？他又研究出什麽毒蟲藥了？”

蔚希搖了搖頭，不同意這種說法：“奧斯蒙向議政閣提出審批的藥物，應該不是毒蟲藥。”蔚希說，“帝國規定，所有藥物的審批，實驗，開發都需要實驗室裏幾位主事博士一致通過才可以申報議政閣做終審。”

“基因實驗室雖說是由他領導，但他也不能只手遮天。想取代他成為實驗室主領的大有蟲在，他哪裏敢大張旗鼓地搞個毒蟲藥做審批。要不是因為這個，當初的實驗也不會秘密進行了。”

喬默棠瞬間理解了他的意思：“按這麽說，他要審批的藥物不是重點，也許他跟我的目的一樣，只是為了找個由頭試探一下蟲皇的态度？”

飛行器行使趨于平穩，蔚希幹脆切換了自動巡航模式，放松了些靠在椅背上，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這倒也是。”喬默棠道，“實驗室那一出不但打斷了軍部會議，還讓兩只負責軍部的皇子帶着護衛隊前往對峙，蟲皇心裏怎麽可能沒有想法。表面安定了之後，蟲皇又不提這事兒，态度不明，奧斯蒙心裏沒有底，當然想要探探口風——畢竟這怎麽說都是實驗室和三皇子先挑起的事端。”

“沒錯。”蔚希接過話茬，“可目前為止，至少從表面上看，他們并沒有因此受到什麽責難。奧斯蒙又瘋又壞，但絕對不蠢，他一定知道擅自扣留雄蟲是重罪。所以他們使用的理由既能說服蟲皇，但又沒那麽足夠的分量。”

所以在當時，實驗室配合軍部拖住喬默棠閣下，以便執行異蟲的流放裁定便成了最順理成章的理由。

兩蟲對視一眼，很明顯都想到了一起。喬默棠氣不過，爆了句粗口：“艹，被那群臭蟲屎綁架了還要被他們利用！”

他們的算盤珠子打得太響，一邊在實驗室控制喬默棠，一邊在醫院控制蔚希，便能讓這兩蟲互相牽制，任由他們擺布了。

喬默棠回憶起奧斯蒙那日的樣子，他的笑容充滿着怪異的興奮和扭曲，那雙充血的眼睛直瞪瞪地盯着他，仿佛饑餓的異獸尋到了躲藏已久的美食，恨不得立刻将他綁在解剖臺上撕碎。

一想到這雙血紅的眼睛正在暗處蟄伏，伺機等待，他心裏就湧上一股極端的煩躁，沒有人會願意被一只臭老鼠盯上，就算他現在是一只蟲也不例外。

這樣被當成狙擊目标的感覺實在令蟲讨厭，喬默棠有些煩躁地撓了撓頭發，将手肘撐在舷窗上撫着額頭：“不行，我們太被動了，我不喜歡這樣，與其這樣等着他們什麽時候暗地裏捅一刀，還不如主動出擊。”

“不過……”他轉頭看了蔚希，目光從他僞裝過的面容一直移到生殖腔的位置，“不過我們需要想個穩妥的辦法，你暫時不能暴露身份，咱們的崽崽也需要特別注意……”

又來了……

蔚希苦笑，自從他懷了蟲崽，喬默棠就處處讓他注意。他熟練地操控飛行器降落，苦笑着說出那句老生常談的話：“軍雌真的沒有您想象的那麽脆弱，您不能因為我懷了個蟲蛋就把我當成那些柔弱的亞雌了！”

“親愛的，我沒有把你當成柔弱的亞雌。”喬默棠提前解開安全帶，沖他笑笑，安撫說道，“我知道你任何時候都很堅強，但這跟我們需要想一個穩妥的辦法并不沖突，你說對嗎？”

“好吧，我向您保證，我一定會保護好崽崽。”蔚希停好飛行器，跟雄蟲并排走着，“不過既然奧斯蒙從來都沒有放棄過這個實驗，總能找到蛛絲馬跡的，我已經讓穆迪盡量去查之前留下的資料了。”

正說着，蔚希的光腦震動了一下，他放緩了腳步，邊走邊擺弄着光腦，粗略看了一眼：“是穆迪。”

沒想到穆迪的效率居然這麽高，蔚希不得不承認之前小看了他。兩蟲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加快了腳步走進屋子，連在早早在門口等候迎接的樂米都沒搭理一下，惹得仿生蟲不高興地撇了撇嘴。

徑直鑽進書房，蔚希點開光腦，将穆迪發送過來的這份文件投射投放光幕，曾經的實驗報告瞬間清晰的呈現——

【星歷：2722年2月11日，實驗體:FXT-0031號，實驗藥劑：ANS-0012，劑量：2ml。精神力等級提高：1 ，實驗體存活3分鐘後死亡，死亡原因：呼吸衰竭。】

【星歷：2722年3月19日，實驗體:FXT-0072號，實驗藥劑：ANS-0012，劑量：1.5ml。精神力等級提高：1，實驗體存活12分鐘後死亡，死亡原因：呼吸衰竭。】

【星歷：2722年3月26日……】

【星歷：2722年4月17日……】

蔚希往下翻去，從2月到6月，他們都在做關于這支ANS-0012的實驗，即便劑量逐步減少，但實驗結果無一例外都是死亡——直到6月末的一份報告顯得有些特殊：

【星歷：2722年6月24日，實驗體:XTB-0816號，實驗藥劑：ANS-0012，劑量：1ml。精神力等級提高：1，實驗體存活24小時後死亡，死亡原因：精神力衰竭。】

“你看，這個0816的編號變了，死亡時間和原因都發生了本質的變化。好像從這之後，實驗體的編號就時常有變，藥劑也做了更新，而且實驗進度似乎也放慢了。”蔚希擰着眉頭，不解地說道。

喬默棠不語，将屏幕漸漸往下移動，确實發現在這之後的實驗體編號變得非常混亂。

他想了一下，大膽猜測道：“這是一個節點，也許……奧斯蒙從這個時候已經不滿足只用仿生蟲的基因做研究了，這個0816說不定是第一只被實驗的雄蟲？拉斐爾之前不是說，奧斯蒙偷偷在中央醫院就診的雄蟲體內做實驗嗎？這些新的編號也許是中央醫院的雄蟲？”

蔚希覺得這種猜測在理。于是從終端吩咐樂米，立刻整理一下洛裏安留下的那些筆記，也許從中能找到一些與之對得上的記錄。否則即使輾轉調取到當時中央醫院的死亡記錄，恐怕也未必能跟這些編號完全對上。

在引用了新的編號之後，幾條報告結果中間經常有一周左右的時間空缺。這或許是由于項目秘密進行的原因，但更大的可能，是中央醫院沒有那麽多适合的雄蟲可以滿足奧斯蒙變态的蟲體實驗。

時間間隔越來越大，從一周到一個月，再到兩個月，使用藥劑也在不斷推進，報告的結果雖然無一例外都是死亡，但已經從存活24小時逐漸延長到48小時，最高的在一周之後，才因為精神力衰竭死亡。

“按照這些報告看來，實驗結果似乎在往好的方向發展，那麽奧斯蒙更不可能停下了。”蔚希說道。

喬默棠譏諷地接過話道：“呵，那老家夥也挺有意思。死了這麽多蟲，都不願意放棄這蟲屁的實驗，該說他執着還是死心眼兒……”

蔚希冷冷地回答：“該說他是變态。”一想到他把喬默棠扣在實驗室裏，妄圖把他變成跟這些報告一樣冷冰冰的數據，就恨得牙癢癢。

光腦發出“叮”的一聲提示，打斷了蔚希的咬牙切齒。他切出一塊新的屏幕，是洛裏安的日志文件，樂米還貼心地按照時間順序整理好了。

這讓喬默棠和蔚希很省事。

蔚希随意翻了幾頁，看似無意地對喬默棠說道：“很奇怪，我在整理雌父的遺物時，從來沒有看到過這份資料。”

喬默棠安慰道：“工作日志被忽視也很正常，畢竟你那會兒年紀還小。”

蔚希記得他認真地整理過雌父的東西，确實沒有見過這個電子日志。但他搖搖頭不再糾結這個問題，一頁頁翻過洛裏安的日志：

“這裏，洛裏安寫到‘星歷2722年6月24日，0816實驗體，這是一個新的開始。’說的應該就是那只存活了24小時的仿生蟲，跟實驗報告對上了！”蔚希說。

“可是這裏似乎并沒有提到實驗體究竟是仿生蟲還是雄蟲，看來你的雌父并不知情。”

“可是雌父他發現了，雄主，您看這裏……”

【奧斯蒙根本不是在用仿生蟲做實驗！從很久以前就不是了！那些死于精神力衰竭的蟲，都不是仿生蟲！我太傻了，我居然到現在才知道仿生雄蟲無法突破精神力壁壘！】

【奧斯蒙一開始就打算直接做蟲體實驗，那些仿生蟲只是為了最初步的藥物篩選而已。】

【1267號實驗體死亡，他已經存活24小時了，精神力等級提高了1級，奧斯蒙複刻了他的活體基因單獨留存養殖。】

“看來跟拉斐爾說的差不多，奧斯蒙的真實意圖漸漸暴露，所以雌父想要叫停，想要退出。”蔚希雙眼仍舊盯着屏幕，神色凝重地說道。

“嗯，可是估計他發現無法退出了。”喬默棠輕輕嘆了一口氣，覺得有點可惜，又有些無奈，“奧斯蒙利用那種高濃度的抑制劑與他們之間達成了很微妙的制衡。而且說不定你雌父和潘铎還把這種‘珍貴’的抑制劑帶給同為異族的高等軍雌，展現一些同族之愛。而奧斯蒙那只老狐貍，就在背後笑嘻嘻地看着他們犯蠢，間接控制了整個異族。”

話音剛落，蔚希瞥了他一眼，他這才突然意識到這個自己口中這個“犯蠢的他們”同時也包括了他的老岳父，實在不太有禮貌，立刻尴尬地揉了揉鼻子。

“我雌父是因為精神海失控死掉的。他根本沒有用奧斯蒙給的藥劑。又或者，雌父提前退出了，奧斯蒙不再給他提供了。”蔚希平靜地說道。

停了兩秒，喬默棠似乎又想起了什麽：“按這麽說，這老家夥野心可真不小，先是想要提取高等雄蟲基因實現雌蟲自孕，又是間接控制了高等的異族軍雌，讓他們可以為己所用，再時不時放出一只變異蟲化的亞雌，他這是想上天啊……”

蔚希聞言臉色一凜，如果他真的可以同時控制雌蟲繁衍，高等軍雌和亞雌，那麽整個蟲族豈不是都由他說了算……

“所以……”蔚希總結，“奧斯蒙必須死！”

“奧斯蒙是必須死。”喬默棠冷笑道，“可是拉斐爾這麽做未免就不太厚道了。明明是他被逼到走投無路，身後還有烏托邦那麽一群異族找不到抑制劑，卻單單把你一個孕雌派過來打前鋒，算盤珠子都快蹦到我臉上了！”

雄蟲繼續說道：“你有辦法聯系到拉斐爾嗎？”

聽到這話蔚希心裏的警報一下拉響。奧斯蒙是個變态，拉斐爾也不見得是什麽好蟲，他本能地不願意雄蟲與之産生交集，立刻警惕道：“您要做什麽？”

喬默棠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坐着：“既然是合作，就得有個合作的态度。想要吃到分紅，總得先入個股吧。你放心，我只是跟他談個條件，他想要抑制劑穩定異蟲的精神力，我要他做揭穿奧斯蒙的證蟲。他畢竟是帝國權威實驗室的負責蟲，我們手裏的這些證據太零碎了，而且時間太久了，證明力度根本不夠。”

“所以，你可以聯系到他嗎？”喬默棠又問了一遍。

蔚希咬了咬嘴唇，知道喬默棠說得有道理，縱使不太情願，還是撥通了他臨走前拉斐爾強行在他終端裏存下的號碼。

他矛盾得很，明明撥通了，卻偏偏希望對面無蟲接聽。最好是為了隐秘據點屏蔽所有信號！

但拉斐爾給他一個終端號，可不是為了讓他的通訊被屏蔽的。

與蔚希的願望相悖，拉斐爾很快就接通了語音通訊，招呼打的還挺熱情：“晚上好啊，小家夥，你和你的小蟲崽還好嗎？”

回答他不是他口中的“小家夥”，雖然喬默棠的語氣比那只“小家夥”還要再冷一些：“老家夥……免了這一套假客套吧……”

對方明顯一愣，随即很快反應過來，熱情的語氣依舊不減：“哦……是喬默棠？是叫這個名字吧？那只有意思的小雄蟲？好吧，既然你要跳過第一個程序，那我們就不浪費時間了，說說吧，你找我究竟是有什麽好消息？”

洛裏安含淚提醒：謹防詐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