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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少年是一名散修,名為燕朝光,之所以每日夜裏都來黑市裏試琴,是因為他有一名心上人為曲樂閣的樂修,他欲向他的心上人表明心意,便想練好這一首心言曲。
燕朝光平日裏的花費全都用在了修煉之上。依照他積攢靈石的速度,距離買下這架琴,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他只好每日夜裏來這裏試彈一小段琴音。
待到燕朝光将心言曲練好之後,便去向他的心上人表明心意。
燕朝光說到此處,覺得他回答的這個問題的确值不上買一架琴的靈石,正欲推辭時,傅雪衣搖了搖頭。
“你既然有心想要練習,終歸是要買一架琴來反複修習的,否則依照你每日夜裏來這裏試彈琴音的時間,怕是很多年都練不了一首完整的曲子,更別論向你那位樂修心上人表明心意之事了。”
傅雪衣解釋道:“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你得到了你需要的琴,沒什麽值得與不值得的。”
最終,在傅雪衣的勸說之下,燕朝光依舊執意要給他寫下一張欠條,說等自己攢夠了靈石,一定會将靈石還給傅雪衣的。
兩人交換了靈訊。
傅雪衣臨走前,語調輕緩:“祝你早日得償所願,向你的心上人表明心意。”
他想,從前他沒能得償所願,但總會有人得償所願。
這件事只是一個小插曲。
傅雪衣很快離開了這裏,與賀流雲等人彙合在一起。
黑市之中熱鬧至極,販賣有各式各樣的稀奇玩意兒。
傅雪衣一行人一直逛到外界天色亮了起來,黑市閉市時,才離開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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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雪衣回去時,天色已經大亮。
同其他人告別後,他轉身朝清玄境入口的山道走去。
清玄境中,常年覆雪而寒冷。
傅雪衣走上山道,來到半山腰不遠處時,就聽見了自清玄靈殿中傳來的琴音。他神情恍惚了下,抿唇繼續往上走去。
傅雪衣走到清玄靈殿前,聽着殿中傳出來的琴音,又想到在黑市裏從燕朝光那裏得到的答案,身形停在靈殿門口,沒再往前繼續走。
直至殿中琴音停了,傅雪衣聽見謝凜平靜的聲音從殿中傳出來:“進來。”
傅雪衣應聲走進殿中,行禮道:“師尊,你回來了。”
傅雪衣頓了下,然後才謹慎地問道:“師尊,你是什麽時候回來的啊?”
謝凜看了傅雪衣一眼,答道:“今日一早。”
傅雪衣弧度極小地點點頭,又問:“那師尊的事情辦完了嗎?”
謝凜應聲:“嗯。”
“哦。”
昨夜的事情雖然在黑市傳遍了,但是應該還沒傳到宗門來。
傅雪衣思及此,輕聲解釋道:“師尊,我和其他師兄去了青州神城,在和其中一位師兄比試的時候,領悟到了一點劍意雛形。”
傅雪衣微擡眸光,看向謝凜,問道:“師尊,你要看嗎?”
謝凜道:“将手伸出來。”
傅雪衣心中不解,遲疑地伸出手。
他以為謝凜要探查他的修行根基,便輕輕地撩開了手腕上的衣袖,露出一截手腕。
謝凜指腹落于傅雪衣手腕之上。
下一瞬,傅雪衣便感知到一股泛着涼意的靈力沒入他的靈脈之間。
好半晌後,謝凜沒入傅雪衣靈脈之中的靈力沖擊之下,傅雪衣眉頭輕蹙了下。因靈脈間泛起的絲絲痛感,令傅雪衣忍不住輕咳一聲,他喉間湧上極淡的腥甜味道,唇角溢出一縷血跡。
謝凜道:“你同別人交手時,靈脈間落下了一點暗傷。”
經過謝凜這一提醒,傅雪衣才恍然大悟,難怪他覺得自己同林翔交手之後,離開擂臺,偶爾會感覺到疼痛。
傅雪衣以為那些是交手後的正常反應,緩兩日就好了,沒想到會留下一點暗傷。
謝凜的靈力留在他靈脈之間,平緩地轉了一圈後,被謝凜收了回去。
傅雪衣道謝:“多謝師尊提點。”
謝凜安靜地看着傅雪衣,正欲收回的手落在傅雪衣唇畔。
傅雪衣唇角殘留着些許咳出來的血跡,讓他原本有些淡的唇瓣多了幾分血色。
傅雪衣察覺到謝凜的動作,原本準備起身的動作僵了下,暫且停留在原處,微擡起頭,任由謝凜帶着微涼的指腹落在他唇上,輕輕擦掉了他唇畔的鮮血。
“好了。”
謝凜收回手,開口道:“你往後同別人交手,須得注意。”
傅雪衣點頭應了聲。
随後,他思索瞬息,才道:“師尊,那我就先回去了?”
謝凜靜息,目光落在傅雪衣周身,問道:“沒有其他事了嗎?”
其他事?
傅雪衣默然思考,才想起自己領悟出劍意雛形的事情,出聲道:“有。”
謝凜看着他,他繼續說:“那我把我領悟出的劍意雛形給師尊看看?”
傅雪衣說罷,擡眸看了一眼謝凜,卻并未看出什麽端詳來,想必謝凜并沒有因為他偷偷跑出去而沒有告知的這件事生氣吧。
謝凜眸色平靜,淡聲道:“嗯。”
傅雪衣将執雪劍喚了出來,心随意動,使出了一道劍意靈光。
劍意靈光轉瞬浮現在清玄靈殿中,原本周遭清冷的氛圍也因為他的劍意雛形,從冰透寒冽陡然迸發出朝陽般的暖光與生氣。
傅雪衣很快收劍,将執雪劍遞還給謝凜,輕聲道:“師尊,這就是我昨日領悟出來的劍意雛形。”
“嗯。”
謝凜應聲過後,似想到些什麽,誇贊道:“很好。”
傅雪衣微彎了下唇角,便看見謝凜擡起手來,空手接住了他散落在半空之中的劍意。
原本燦烈生氣的劍意落在謝凜手中,連半分傷害……甚至是一點輕微的小血痕都沒有留下。他的劍意在謝凜這裏,并非耀眼的朝陽,而是微渺得如同一點暖光而已。
傅雪衣微微斂神,心想:自己才修行一年不到,謝凜卻已經修行上千年了,這肯定是正常的。
謝凜強大得足以遮天蔽日,他不過是覆落的一點微弱塵埃而已。
傅雪衣行禮道:“那……師尊,我就先回去了。”
謝凜沒有出聲,只是安靜地注視着傅雪衣走出清玄靈殿。他指尖微蜷曲,将傅雪衣那道盈盈生輝的劍意收攏在掌心,輕垂眸光,安靜地望着手中微光。
許久,自清玄靈殿外飛掠來一道靈光,很快落在了謝凜身邊。
謝凜将傅雪衣的劍意雛形收了起來,拆開那道靈訊。
靈訊中很快傳來蕭遲的聲音:“謝凜,你家小徒弟回去沒啊?我就說多看點兒熱鬧,你竟然毫不留情地把我趕出了青州,青州是你的地盤,你了不起啊?”
第二道靈訊很快飛了進來:“謝凜,你吃到你家小徒弟給你留的糖葫蘆沒啊?那糖葫蘆……雖然是我花靈石買的,但是也可好吃了,酸甜可口,我吃了,恨不得再去青州神城的酒樓吃幾盤青州燴魚。”
謝凜并未回複,擡手丢掉蕭遲的靈訊,起身離開了清玄靈殿。
另外一邊,傅雪衣回到住處,整理了自己在黑市之上的收獲。
随後,他注意到被自己保存起來的那根糖葫蘆,想起自己之前跟酒樓那位前輩随口說的“這糖葫蘆是我要給我師尊的”,輕輕地搖了搖頭。
還是算了。
上一次他從學堂拿回來的糕點都被謝凜給說了一遭,那個人肯定是更喜歡現買的吃食,這次就還是讓他自己吃這糖葫蘆吧。
不給謝凜。
傅雪衣思忖半晌,将糖葫蘆取出來,慢條斯理地吃完了上面的糖葫蘆果。
吃完糖葫蘆,傅雪衣回憶起昨日夜裏在黑市擂臺上同林翔的那一場擂臺時,神識內斂,又将自己已經開啓的靈竅與靈脈給重新檢查了一遍。
擂臺試上留下的暗傷已經被謝凜探查時給治好了,眼下他的靈竅與靈脈全然無損。
傅雪衣數了數自己的靈竅與靈脈,目前被打開的數量連半數都還沒有。依照每月開三處靈竅與靈脈的速度,要将自己的一百零八處靈竅與靈脈全部開完,至少還得兩年半。
也就是說他還要跟他的師尊保持這樣的關系長達兩年半。
有那麽一瞬間,傅雪衣生出一種“要不然還是快點兒吧”的想法來。
傅雪衣思考良久,自己給自己搖了搖頭,心想:還是算了。
他要命。
大乘修士的身體真的太好了,好到簡直不要命了。
過去半年,他想着不能夠每次到最後都睡倒在謝凜床上,便存了心思,有兩次強撐着,沒有睡過去。
第一次,結束時,他對謝凜說他可以回去再睡。
他剛一起身,被灌滿的地方便有什麽沿着流了下去,吓得他身形僵住在原地,面容間浮現化不開的熱氣。
謝凜看了過來。
他只好避開謝凜看過來的目光,小聲喊道:“師尊。”
而後,謝凜伸手抱他去了溫泉池。
在他意識尚且清醒的情況之下,謝凜又親自幫他清理掉那些東西,幫他穿好衣裳,将他送了回去。
第二次,謝凜抱他去溫泉池時,他又提出想自己來清理。于是,謝凜便擡手松開了他,坐在溫泉池邊,安靜地看着他将那些東西給弄出來。
整個過程中,無端的煎熬心緒幾近讓他快被溫泉池中的熱氣給蒸暈過去,尤其是謝凜猶如實質性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更令他臉上發燙。
這兩次的經歷讓傅雪衣覺得倒不如直接睡過去,反正謝凜會幫他弄完所有事情,他只管幹淨舒服地睡過去就是。
吃過這兩次強撐意志的苦頭之後,他終于不再糾結,沒再自讨苦吃的堅持,沒再強撐自己的面子。
他完完全全地配合給了謝凜。
傅雪衣回過神來,擡手重重地敲了敲自己的腦袋,繼續去修行。
傅雪衣拜入劍宗的第二年年初,也就是春和十二年的初春到來之際,傅雪衣終于等來了謝凜口中所說關于他本命長劍那個“再等等”的時機。
傅雪衣有了自己的本命長劍。
這柄劍是謝凜給他的劍,劍身通透,在天光下,似如光影在流動般,內蘊神華,靈秀天成。
最重要的是……
傅雪衣的指尖輕輕地觸碰過長劍劍柄上刻着的一支桃花,他神色微怔了下,低聲輕喃:“真的有桃花。”
他生平一喜歡兔子相關的東西,二則是喜歡有桃花的東西。
長劍刻桃花,若寂滅冰雪中綻起的一抹緋色,豔而鮮活。
謝凜問道:“你的劍叫什麽名字?”
“就叫……”傅雪衣眸中泛起漂亮的光,輕聲道,“春晝。”
他的劍,名為春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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