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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宗門廣場上,不少弟子是并未經歷過百年前異界入侵幽州那一場戰役的,但在此刻明寒迦的種種言論之下,他們仍舊驚懼不已。

眼前這個少年……吞掉了一個修仙界中的全部修士?甚至在他們不知道的情況下,就連那個異界都不複存在了?

那這個少年的修為該有多麽恐怖?

青天白日接連不斷的數道轟鳴,是九州天道下意識吓出聲所致,是在警告傅雪衣此刻的言行。

傅雪衣不為所動。

明寒迦問道:“所以,我做錯了什麽呢?”

“異界事,異界自行解決。”傅雪衣道,“別幹涉九州。”

明寒迦道:“我用了百年時間來舍棄所有約束法則,只是為了求一個拜師的機會。”

傅雪衣冷聲道:“我不會放任一個可以威脅到九州的存在留在這裏。”

九州百年安寧,是那個人以己身換來的,他絕不容許任何威脅來破壞。

“那便去域外天外天。”

明寒迦話音落罷,劍宗駐地內的幾大峰主紛紛出聲,意欲阻止,卻被傅雪衣一劍斬斷所有靈力。

傅雪衣劍意瞬發之時,周遭已然鬥轉星移,由九州大地轉移至了域外天外天。

據傳,此處是飛升修士離開修仙界的必經之處。此地也是最接近天道法則的地方。

不遠處是一片又一片的星辰銀輝,絢麗無比,浩瀚無垠。一團又一團的星雲內蘊無數天道法則。

此刻,傅雪衣看見明寒迦身後連接的世界是一片無垠的黑暗。黑氣肆意作亂,被明寒迦給強行鎮壓了下去。

明寒迦身為異界天道新生化身,卻強行吞噬了異界衆生。衆生微渺如蝼蟻,一朝被吞噬,卻總有不甘的怨氣。

那些怨氣聚集在明寒迦身後,終将造成一場禍及臨近世界的災禍。

傅雪衣未渡飛升之劫,身臨域外天外天,此刻卻沒有半分驚慌失措。

他一眼便看出了明寒迦的問題:“無數世堕入凡塵俗世的怨氣積累萬年,讓你覺醒。”

“上蒼憐憫你萬年前的遭遇,允你重獲新生,可你卻放棄了這個機會,決意吞噬異界。”

“異界衆生被隕滅的戾氣,堆積在你體內,這是你走向徹底覆滅的唯一結局。”

明寒迦搖頭道:“不對,我已重獲新生,九州天道亦是在懼怕我的存在,才會容許我進入九州,從而找到你。”

傅雪衣平靜出聲:“祂不是懼怕你,只是覺得不值得跟一個瘋子交手,那樣只會傷身傷己。于是,祂便尋了一柄利刃,來對付你。”

“铮!”

傅雪衣手中長劍铮鳴出聲,他道:“所以,祂送你入九州,你才找到我面前來。”

明寒迦眸中茫然了一瞬,旋即被一抹瘋狂的戾氣所取代,大笑道:“當日你救我,今日你卻要殺我。”

“你當日無辜,現在于九州,你卻不無辜。”傅雪衣淡漠地開口道,“我生于九州,自然該為九州做打算。異界奉我為天命之子,才是一件荒唐至極的事情。”

這時候,自明寒迦身後延伸出去的無垠黑暗開始翻騰起絲絲縷縷的黑氣,亦如百年前那具傀儡身入侵幽州時一般,延伸出無數根枷鎖,正伸向明寒迦這具天道化身。

明寒迦竭力掙紮起來,擡手間便是足以毀掉九州大地的一擊。只是,這一擊在域外天外天無垠星河之中,卻不足為懼。

那黑氣聚集起來的一擊,轉瞬到了傅雪衣面前,卻再也無法前進半分。

自傅雪衣輕垂在身側的本命長劍劍尖處,輕輕劃過一道弧光。

劍意重重,春生桃花。

此地的長生物質最是濃郁,那支新生的桃花虛影不斷生長,将此地被明寒迦渾身戾氣與死氣所籠罩的地方占據。

濃郁的死氣與那春生桃花相互糾纏和抗争。

明寒迦身後的黑氣枷鎖越來越多,逐漸纏繞上他的四肢。

春生桃花被死氣迎頭澆灌,就連此地的長生物質都來不及挽救桃花枝頭的最後一點生氣。

明寒迦往前走了一步,铮铮作響的黑氣枷鎖将他的軀幹鎖住。那張本來清秀幹淨的臉上,開始布滿黑氣,神情開始變得猙獰。

明寒迦竭力往前,試圖抓住不遠處純白如雪的雪衣之人。他身後的枷鎖被他巨力拽拉着,于此地發出巨大的聲響來。

傅雪衣不為所動,冷眼旁觀般地盯着明寒迦身後越來越重的死氣。

明寒迦往前跨越了一大步,驀然出手,抓住了那支擋在傅雪衣面前已然枯萎的春生桃花枝。

他眼底再無半點清明神色,只餘下被死氣吞噬的瘋狂。

明寒迦将手中的枯萎之物丢在一旁,繼續掙紮着向前,嘴裏發出一聲怪異的嘶吼。

傅雪衣看見明寒迦面容間開始浮現幽黑的鱗片,那些黑氣開始反噬明寒迦這具天道化身。

直到……明寒迦完全變成如同百年前幽州出現過的那團血肉傀儡,他已然被異界同化成了無知無覺的怪物。

血肉傀儡撲倒在地上,被重重黑氣枷鎖束縛,也要努力地往傅雪衣所在的方向爬去。

時至域外天外天此地驀然出現一聲“啵”的輕響,像是花開的聲音。

血肉傀儡明明已經失去了所有感知,卻在此刻無端嗅見了一點清香。

那支被明寒迦丢在一旁的枯枝在此刻向死而生,重新煥活了生氣,花枝不斷向外蔓延開來。

血肉傀儡停止了爬行,怔怔感知着開在旁側的春生桃花,一點初生的生機令此地所有死氣驅散殆盡。

血肉傀儡周身的漆黑鱗片不斷脫落下來,化作黑氣消失。

明寒迦那張清秀的面容逐漸清晰起來。

傅雪衣看着明寒迦,開口道:“祂非祂,你非你,你究竟是異界初生至善無暇的天道,還是萬年前意圖奪舍逆天的‘神明’?”

異界新生,伴随而生的是上蒼恩賜的至善天道。懵懂無知的天道只是想護住自己世界裏的萬物,所以,祂賜下取之不盡的靈氣,衆生想要什麽,祂便給予什麽。

祂并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為什麽會遭遇那個人的無端迫害與奪舍。

血雨降臨大地的時候,是祂在哭泣。

祂與那個人一同隕滅,糾纏在一起,凡世無數次的沉淪堕落,也讓祂逐漸忘記了自己最初誕生的意義是新生,而不是毀滅。

明寒迦擡手抓住那一朵綻放在他眼前的桃花,眼角溢出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其身形随着無窮無盡的死氣一同消失。

傅雪衣垂眸盯着那滴留存在此地的天道眼淚,出聲道:“原來,天道的力量,是新生,而不是毀滅。”

“幸好……”傅雪衣低聲道,“經此一戰,讓我領悟到了何為向死而生。”

就在此刻,域外天外天變故突生——

自遠處璀璨星辰之中,驀然襲卷來一抹亮光,試圖将傅雪衣面前那滴天道之淚奪走。

早有準備的傅雪衣擡手揮劍,于瞬息之間斬斷了漫天光幕。

傅雪衣擡手握住那滴天道之淚,盯着如流水般溢散開來的光幕,平靜道:“我說過,我遲早要砍了你。”

光幕很快幻化成一個高大的身形,并未有面容。這便是九州的天道。

九州天道不欲幻化出身外化身,冰冷的聲音從四面八方襲來:“你好大的膽子,異界奪舍者早有先例,你還敢逆天?就不怕上蒼降下懲罰嗎?”

傅雪衣語氣淡漠:“天道豈非可修?”

原本高高在上的九州天道聽見此言,頓時就微慫了下來,語氣軟化:“傅雪衣,你到底想怎麽樣?”

祂真是服了那個老六。

那異界天道小年輕沉迷于美色,就沉迷于美色吧,還專門把這個瘋子帶到域外天外天。現在好了,被這個瘋子抓住機會,來專門恐吓祂來了吧?

“給我一點東西。”

傅雪衣淡聲對九州天道說了些什麽。

九州天道立馬喊:“你個瘋子!”

傅雪衣平靜道:“你覺得是你先被我篡位奪權來得快,還是上蒼降下懲罰在我身上來得更快些?”

九州天道:“你想跟我玉石俱焚?”

傅雪衣道:“你這麽慫,活了百萬年的老狐貍卻連隔壁新生萬年的天道都不敢去招惹,還要用我這柄利刃來對付明寒迦。”

九州天道強詞奪理:“我那是不跟那個瘋子過多計較而已。”

“所以……”傅雪衣問道,“你現在是想跟我這個瘋子計較了?”

九州天道:“……”

祂還不想跟這個瘋子玉石俱焚,祂還可以再活百萬年的。畢竟,這個瘋子是真的瘋,連百萬年來無人想到過的修煉方法都敢去想。

“可以。”

九州天道做出妥協,祂真的怕了這個瘋子,扣扣搜搜地給出一抹光亮。

傅雪衣抓住那抹光亮,轉身離開域外天外天。

在他身後,九州天道突然像是被誰踹了一腳屁股似的,往前踉跄了下。

九州天道往上瞧了一眼上界,罵罵咧咧:“那個姓沈的,還有劍尊來着,我告訴你們,下次上界打牌三缺一,再怎麽叫我,我也不去!”

祂真的服了這群拿劍的,一個兩個沒了老婆,都跑來威脅祂,還偏偏都能夠威脅到祂。

還有,祂上輩子是不是欠了這群搞師徒戀的,上一次也是個徒弟來威脅祂,這一次也是個徒弟來威脅祂。

傅雪衣握着手裏的東西,轉瞬離開域外天外天。

天道法則無數,他只求這一縷。

盈盈靈光自傅雪衣指間浮現,繼而不斷盛大,直到将他的身形徹底籠罩。

這一瞬,域外天外天呼嘯的罡風随着無盡流光的倒轉逆流,倏忽靜止無聲。

九州盡收傅雪衣眼底,眨眼之間便是滄海桑田。

那陣停在他身側的罡風恢複流動,轉瞬衍變成了一道劍風,自他身側橫斜而至。

長劍劍身帶着微涼的觸感,架在傅雪衣脖頸之上,熟悉的聲音隐約警惕地響起在他耳畔:“你是誰?”

傅雪衣擡手握住那一截鋒利的劍身,很快移開之後,轉眸望見站在他對面的那個人,唇角微動了下,卻是無聲。

時隔百年,時空逆轉倒流,終于讓他短暫地回到了千年之前,再次見到謝凜。

謝凜盯着被這個人握住的長劍劍尖處有鮮血流了出來,語氣隐約遲疑:“你松手。”

傅雪衣回過神來,松開自己的手指,任由謝凜将執雪劍給收了回去。

謝凜擦拭盡本命長劍上的鮮血,又注意到這個人垂在身側的手掌仍舊在流血,解釋道:“我并非有意出手,只是你出現得太過突兀……”

他看了眼面前這人的臉,聲音頓了下,略微不太自然地說:“又太神秘,所以一時警惕。”

“嗯。”

傅雪衣應了聲,克制住自己此刻內心翻湧的種種情緒,收斂眸光。

他垂眸看了眼自己掌心因為用力握住執雪劍而深刻見骨的傷口,順勢道:“我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既然傷了我,讓我無辜受痛,是不是……”

“該對我負責一些。”

什麽叫做他傷了他?難道不是這個人非得用力撞上來的?

謝凜以為自己聽錯了這人的話,擡眸望了過去。

“我叫傅雪衣。”傅雪衣彎了下那雙形狀漂亮的桃花眼,輕聲笑道,“你叫什麽名字?”

謝凜微微屏住呼吸,下意識将目光移開,不去看傅雪衣,語氣淡然:“謝凜。”

傅雪衣卻是一直盯着謝凜,瞧見謝凜移開落在自己臉上的視線,像是不敢看他的樣子,似有所覺。

謝凜說過,對他是一見鐘情。

無論任何時間,任何地點,一見鐘情自然都是不會發生改變的。

傅雪衣無聲地笑了下。

他只是在想,原來才十八歲還沒有修無情道的謝凜這麽好猜。

瘋批小傅和純情小謝。

是同一條時間線的過去與未來,前文有閉環伏筆。

感謝支持,比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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