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借夢而生
第十四章借夢而生
楚子航把咖啡端出茶水間,迎面瞧見路明非玩着手機走過來,眼裏只有屏幕,狹路相逢,差點灑了一身。從旁避過,本想伸腿絆他一跤,這小子卻突然回神,擡頭叫了句師兄。于是只好悄無聲息将腳尖收回,喝了口咖啡掩飾尴尬,問,看什麽呢?
“微信公號爆款文章,《21世紀是潛意識的世紀》,”路明非舉起手機晃了晃,差點把淘寶雙十一界面晃出來,“21世紀都過去23年了,咱潛意識的春天怎麽還不到?”
“你那是指望潛意識的春天嗎?你那是指望自己在相親市場上的春天吧?”芬格爾從後面走上來,對着路明非的頭發就是一通狠薅,把手心也擦得泛油光,“恭喜啊路專員,資格證書發下來了,上我那兒拿吧!”
“真的假的?那我下個月就領正式員工工資了吧?今年能拿年終獎嗎?”
“這我哪知道?你問諾諾去,”芬格爾勾過他的腦袋,“給你創造套磁機會,不感謝我?”
“謝謝您謝謝您——好了好了別揉了!”路明非劇烈掙紮起來,“總共這麽點頭發,掉一根少一根,別年紀輕輕就禿了!到時候夢裏反光,不好隐藏!”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麻花似的擰一塊兒,打鬧着走遠了。楚子航嘆口氣,本想問路明非喝不喝咖啡,想來這小子對兩包奶三包糖的急支糖漿并無興趣,到嘴的話,便在熱鬧的喧騰中蒸發。獨自在走廊裏站着,自三樓窗戶下望,只見游客聚散,公交铛铛,路明非跨上三八大杠,騙腿上車,一溜煙騎到了路口。等紅燈時擡頭亂看,撞見楚子航的目光,還遙遙地,沖他吹了聲口哨。
單位囤的口罩還沒有用完,2023年的秋天便來了。諾諾捧着三盒N95,一張桌子發五個,說是可防霧霾,可防流感,每周例會,還能頂着口罩做鬼臉。強買強賣推銷了100個,剩下的全堆到楚子航辦公桌後,你們不是資料室嗎?又抱來一箱手部消毒液,物資也算資料吧!
這一年,他調入資料室,與芬格爾同桌辦公。管檔案,管電子設備,也管EVA系統維護。執行部裏,路明非和雷娜塔都考出了資格證,前者的歐洲分部進修名額也已到手,春風得意。諾諾忙前忙後,招來三張新面孔,部門大換血,芬格爾感嘆,你我都被掃入故紙堆。去年秋天的檔案盡數封存,設置最高機密,知情者絕口不提。一切都上了正軌。
那時他從漫長的意識擱淺中醒來,眼眶幹澀,看見許多張臉,憂心忡忡,滿面愁容。路明非頭一個開口,就差撲通跪下,說師兄你總算醒了!老大呢?
恺撒?楚子航迷迷糊糊,掙紮着起身,只見恺撒躺在那兒,睡得十分安靜。潛意識監測器勾勒出他的意識活動痕跡,熟悉的曲線告訴衆人:塵埃落定,可恺撒仍在夢中。
開門,員工宿舍灰撲撲的走廊裏,立着昂熱和龐貝,銀發如針。都是老熟人了,楚子航點點頭,讓開一條道。龐貝沒往裏走,光看監測器,便知道發生了什麽:意識擱淺的是你,恺撒怎麽會卷進去?
當着昂熱的面,他言簡意赅:我想再看看楚天驕死前發生的事情。可我的整個潛意識,大概都以他的死為謎底,身在其中,說不出,看不到。但是恺撒可以。您覺得這是為什麽?
龐貝大言不慚:當然是因為恺撒天賦異禀。楚子航點點頭,似已認可,接下來的那句,又仿佛什麽都沒聽見:是因為他的潛意識裏融合了楚天驕的意識殘片。
他淡然提起楚天驕,就像提起一個毫無關系的人。迎着昂熱五味雜陳的目光,龐貝強作鎮定,面色卻已青灰如鐵。然而楚子航只是靜靜地注視着他,一如夢中,随着楚天驕跌出白塔,零八年的世界迅速凹陷、塌縮,在那重築而起的、曾共枕一夜的房間,他靜靜地注視着恺撒:“你不應該來重新回到這兒。”
Advertisement
“要不是我回了這兒我都不知道龐貝那老東西做了這種事!”
“一點障眼法,不稀奇。”楚子航說,“我以為自己在現實和夢境中往複,其實只是在他構建的套層中越陷越深。他使我無意中混淆了二者的差別,搞不清自己身處何地。最後一次入夢前,他給我喝的助眠劑,其實是某種新型喚醒藥物,讓我從夢中脫離,卻又無知無覺。為什麽要這樣大費周章?因為楚天驕不會對我生疑。他要借我的手,殺死我的父親。”
一個微笑在楚子航的臉上浮現,薄薄的,像北海的波紋:“龐貝以為這樣可以松動封印,但是他錯了。文獻中的記載有兩點,所謂‘心隕形滅’,并不是物理死亡,而是融毀識核,所謂‘無影之地’,确實是白塔,可惜北京不止一個白塔。楚天驕的死,回答了研究界針對文獻提出的問題,這些問題,他生前也苦苦探尋過。也算是一種回響吧。”
“昂熱趕到現場的時候,龐貝已經離開了,只剩下你。一個孩子,和他墜塔身亡的父親。”恺撒脫口而出,“他給你做了檢查,發現你潛能覺醒的方式與衆不同,血液中又有服用藥物的痕跡。盡管無法确認,但他一直懷疑你是煉靈會培養的人形兵器。”
“龐貝把一切處理得天衣無縫,用的假名字,賬目走的皮包公司。煉靈會幾乎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唯一的目擊者是我,但我年紀太小,自己的嫌疑都洗不脫,哪裏能指控別人。”
“楚天驕的檔案至今仍然是最高機密,說明秘黨高層對這件事情諱莫如深,”恺撒氣不過,“不知道龐貝在裏面做了多少手腳……”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隐入黑暗之中,帶着一絲難得的慌亂,和空蕩蕩的悵然。恺撒不信任家族,也從未和龐貝親近過,然而父輩的恩怨就這樣攤開,到底需要時間消化。更何況楚子航還在對面問:“你知道你為什麽能聽見那首歌嗎?”
“哪首?《讓我們蕩起雙槳》?”
“因為你曾經聽見過。”他說出自己的推測,“我高中起就開始實驗,想要重啓被壓抑的記憶,睡眠時間越來越長,卻只是加劇了風險等級,從沒能真的在夢中回到過去。是你幫我破解了我找不到的謎題。聽說你一度雙目失明,後來被家族用某種方法治愈。昂熱耿耿于懷的一點,是我的身份,另一點,是楚天驕死後潛意識的缺損。我猜測,那神秘失蹤的意識殘片,被龐貝帶走,用到了你的身上。起初可能只想嘗試一種禁術,卻不料他的死,成了你複明的原因。”
恺撒怔怔地,樣子好像犯傻。原來他之所以能夠辨識那首旋律,是因為楚子航夢境的謎題,和他夢境的基底同頻,共振會将聲音放大,大到能夠被他捕捉。原來北海的風,曾經拂過他的發際,楚子航的淚水,曾經落在他的眼睑。窗外那輪的月亮正急速朝着他們逼近,愈大,愈圓,澄澄的明黃底下,透出了斑駁的灰。這段話裏本該飽含怨怼,然而所有情緒已在無數反刍中消化,塵埃落定,楚子航被他的表情逗樂了:“怎麽說都是過去的事了。人死不能複生,我從沒想把你卷進來。”
恺撒張了張嘴,又張了張嘴,最後只是說:“難怪第一次入夢的時候,我從你的刀鋒裏,感覺到了殺意。”
楚子航嘆了口氣:“同極相斥。”
“要是你真的想殺我,我也沒法求證。”
“要是我真的想殺你,為什麽不挑現在呢?”
“所以陪你去白塔的人是龐貝,”他想起鑰匙鏈上一寸見方的小挂件,“那張照片是書簽,夢裏有楚天驕,現實中只有你自己?”
“都被你猜出來了還怎麽做書簽,”楚子航頓了頓,“下次該換了,換成我們的合影怎麽樣?”
他難得開玩笑緩和氣氛,看得出很不熟練,仿佛有刀架在脖子上。隔着大半房間滿溢的月光,恺撒到底沒忍住,笑了。他好像想起什麽,緊繃的表情驟然放松,大踏步走上來,輕聲說,楚子航,回頭。
“然後呢?”龐貝的語氣裏終于帶了點急,“我這大老遠跑過來,是為了聽你和我兒子調情嗎?”
“我背對着窗戶,沒有發現月亮的逼近,這意味着世界尚未穩定,仍在塌縮。也正常,一旦謎底揭開,夢境就會裂解,将殘餘意識吞噬殆盡。我們沒有這樣的行動經驗,事出突然,也來不及商量對策。”淡淡的語氣,仿佛只是請示上級,“所以恺撒拿手刀劈暈了我,進而打碎玻璃窗,把我推了出去。一切發生在我恢複意識之前。”
一牆之隔的房間靜得發顫。蛛網在風中悠然擺蕩,不知聽見了多少。蛛絲勾勒的形狀,如同破窗而出時,漫天飛濺的玻璃碎片。精子與鏡子相互映照,夢境與夢境彼此嵌套,每一道反光,都折射出他們相處的細節。恺撒大約使出了渾身的勁,劈得楚子航後腦勺嗡嗡作響,擡頭都費力,竟然忘記了與他告別。
“墜落是脫離的最好辦法,這也是您教的。”
北京一夜入冬,剩下的秋天像日歷本,嘩嘩翻過。加圖索家铩羽而歸。龐貝沒有動他,因為那段足以指控他聯絡煉靈會、謀殺楚天驕的記憶,總能通過種種手段加以恢複,想要保住他在秘黨中的位置,就必須對楚子航做出讓步。
另外,所有人都知道,留着楚子航,也是為了他的寶貝兒子,加圖索家的繼承人。恺撒一日不醒,楚子航就一日不可出事。他的一部分意識永遠保存在楚子航的腦海中了。就像那白塔上空飄蕩的歌聲,曾經輕輕托起他的潛意識,仿佛托舉一只注定沉沒的小舟,朝着海市蜃樓涉渡。如今楚子航閉上眼,将一日裏的大事小事清點一遍,新曬的枕頭包裹着他,那歌聲仍在耳邊蕩漾,他卻只聞其聲,不見其人了,再不做夢了。
搬到資料室後的某天,芬格爾曾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你知道EVA為什麽是EVA嗎?”
“為什麽?”楚子航想起那個能評優秀員工、偶爾也發脾氣的少女,“因為開發系統的人喜歡看《新世紀福音戰士》嗎?”
芬格爾看他一眼,抖開報紙:“恺撒也可以是EVA。”
那一眼輕飄飄的,這話卻重重砸下去,到底。楚子航突然明白了什麽:“就算有這個機會,恐怕他也不會願意吧。”
芬格爾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也對。不過在這件事情上,不是每個人都有選擇權的。”
楚子航猛然擡頭,卻只看見一張密密麻麻的報紙,和豆腐塊般整整齊齊的小字。《人間指南》編輯部今天也沒有新鮮事。
晚些時候,他結束了一天的工作,順路拐到員工宿舍,到恺撒床邊坐了坐。寒潮席卷北中國,全城的葉子一夜間掉落。隔着幹幹淨淨的窗戶,透過霜色斑駁的樹枝,可以望見北海公園。白塔的塔尖在夕陽裏閃爍,散在枕間的金發似乎又長了寸許。老年大學合唱團的歌聲,與他的心一同浮起,飄飄蕩蕩。
凜冬将至,水面就要上凍,三九臘月的冰場開闊,而那約好一道滑冰的人,也許明天醒來,也許,永遠也不會醒來了。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