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二更)

第 30 章(二更)

*

寶纓被接回蕖園的第二日,朝堂上便傳出了二皇子遇刺的驚訊,好在二皇子身邊侍衛反應及時,二皇子只受了皮肉外傷,刺客無一生還。

散朝後,衆人津津樂道着此事,甚者有人貿貿然問到徐全跟前來。徐全這幾日直覺得忙的腳不沾地,可謂是焦頭爛額,一聽這話只道:“我看二皇子也不是扶不起的阿鬥。”

一言無意激起千層浪。

京裏謠言愈演愈烈,傳到最後成了淮上侯有意扶持二皇子,誰讓徐全平日裏和蘇起走的近呢?

徐全派府上家丁去侯府瞧過,不忘送了許多珍稀藥材過去,二皇子受不受傷他不在乎,徐全實則對朝政上的事也是束手無策,不過他不一樣,他對蘇起的事說白了便很是殷勤,徐全只知祈姑娘被接回去時,是受了傷的,從他和蘇起打交道的言辭來看,祈姑娘傷勢想必比二皇子重多了。

徐全不知怎麽的,想起早已模糊的往事來,當時初聽蘇起那番話時他心裏并無波瀾,只當蘇起是一時胡言亂語,如今想來,似乎一切都能說得通了。

那時蘇起正從南海凱旋而歸,徐全在流水小築給他擺了慶功宴,侯府的聖眷加顧,風頭一時無兩,與現如今恰恰相反。酒意正濃時,徐全滿心想着是問蘇起是不是真的帶回來一顆夜明珠,以致于蘇起對他說的旁的話,徐全聽的不甚在意——

“我有心上人了,會娶她為妻。”蘇起說這話時唇角含笑,檐下的梅花沽雪都豔了幾分。

徐全想起來,自己先前問過他一句“像景璞兄這樣的佳婿,汴京城可是難尋了,你這個年紀還不動娶妻的心思,該不是已有心上人了”。之後蘇起又對他惜字如金的吐露到:“已和母親表明過心跡,再過些日子便會去提親。”

徐全聽後甚是欣慰,只因前些日子趙祯也和他吐露過相似的話,只不過趙祯并沒有動娶妻的心思,一心想的是要與姑娘家好上才是。明明這更像是蘇起的作風,實是想不出蘇起會說出這番情窦初開的話,徐全還當他倆人各自換了芯。

壞了。

誰能想到,事到如今。自己也跟着福安一口一個的祈姑娘。

寶纓回蕖園的當夜,蘇起給他請了大夫。

這回不是請的什麽城中郎中,而是特意拿了牌子去請了宮中太醫,來的還是位老院正。

寶纓躺在熟悉的一方軟榻上,由着太醫診過脈,她困的厲害,撐不住便睡了過去,連太醫何時走的也不知。醒來時蘇起喂她吃了些清淡粥食,再喂她喝了苦到掉渣的藥。

寶纓始終垂着眼睫,看着手上綁着嚴嚴實實的紗布,可倒好,這是要将她養成四肢不勤了。

她不是不怕的。

夜色黑的連一顆星星都殆盡,像要吞沒萬物,呼嘯的風随之而過,卻沒有浸透她半分骨頭,只因蘇起來了。他倒是來的早不如來的巧,不過以寶纓對他的了解,得罪他的必沒有好果子吃,她便沒有他那樣只手遮天的本領,實際上,他沒有再姍姍來遲便已燒高香了。

就這樣過了兩日。

蘇起來蕖園,照舊會上她的榻,卻沒有壓着她行事,只是靜靜的将她圈到臂彎裏。寶纓夜半時只覺得手心發癢,難受極了,他便牢牢捉住她的腕,繭子有意無意的磨過:“纓纓……你可曾願意看過我一眼?”

寶纓只覺得他愈發的莫名其妙。

次日醒來時,蘇起休沐日,他沒有提起帶她出府的事宜,晨光映在他眉眼上,蘇起替他绾發,骨節分明的指節穿過她烏黑發梢:“怎麽了?還在同我置氣?”

寶纓這回不是對他不理不睬,而是成了愛答不理,更多的是應他一聲,示意她聽見他說話而已。

“若一個聖人犯下罪,天下人都會要他死。可若一個十惡不赦的匪徒良心發心,天下人反過來倒要勸他回頭是岸。”寶纓終于肯開口好好和他說一句話,“那你呢?你總糾纏着我不放,我到底是哪兒合了你的意?或是什麽地方得罪了你,你非要這樣……非要不放過我。”

蘇起陪她在小書苑下起了棋,寶纓自然是下他不過。到晌午過後,她一時堵了氣,用過膳仍同他說要再比一局,蘇起應好。她便這麽和他面對而坐,中間放着楚河漢界的棋盤。

寶纓下棋時的模樣能看出極其認真,她思索時會輕輕蹙眉,而後松開,像是怕被他發現什麽似的。

一眨眼,關氏從栖音山動身回侯府了。

她歷年吃齋要足七七四十九日,今年也不例外。不過關氏一回府,便得了不少風言風語,蘇起從她這裏說了話走後。關氏召了谷小娘問話,谷小娘該木讷的時候還真是十足十的會裝傻,對蕖園只字不提,關氏沒能問出個着涼,心下有了數,不用想便知,定是谷小娘那個兄長又教人拿住了把柄,當真是無用的東西!

蘇起這日踏進蕖園時,棉衣等人正在園子裏紮秋千。

“怎麽又睡了?”寶纓伏在榻上睡的正沉時,蘇起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他居高臨下的望着她,細細的摩挲過她手心,寶纓的紗布拆了,新長出的嫩皮經他的繭子慢慢撥弄,就這麽被他叫醒了。

她面色潮紅的厲害,杏眼裏泛起酣意,扯了扯他的袖口,臉頰枕在他掌心。

蘇起感知她身上随着吐息的起伏,就這麽有一下沒一下的撫過她。

寶纓從榻上起身,正要下榻時摔到他懷裏。

蘇起湊在她勝雪頸間嗅了一口,道:“晚膳時吃了酒?誰許你吃的?”

“這不許,那也不許。”寶纓連咬字都比尋常時更模糊些,嫣紅唇瓣半合半開,“你怎麽不将我栓你褲腰上帶着?這樣一來,豈不是正合了你的意?在你眼皮子底下放着,連我嫁人也不許……”

蘇起從東館往這裏的來的路上,福安便戰戰兢兢的禀道:“本來侯爺上回從徐府帶回來的花釀酒,讓我拿出來,找個好日子再讓祈姑娘瞧見的,誰知祈姑娘卻主動問起,說是想吃酒暖一暖胃……”

“過些日子乞巧節,爺帶你去街市上看一看。”蘇起用指腹擦過她的下颔,慢慢捏住,他忽的俯身,在她唇角咬了一口,印下突兀咬痕,看着她的唇色愈發紅到飽滿,便又淺嘗了嘗,道,“不知纓纓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寶纓此時才不管他要什麽,不願聽便說不願聽。

誰知蘇起預料之內似的,只道:“你還真是慣會不認人的脾性,算是遇着我,若換了旁人,你這樣三番兩次的舉動,當人能饒的了你麽?”

寶纓一聽他這話,只覺得臉上燒的直泛紅,她攏了攏襟口,才意識到自己适才氣急了想去捂他嘴,胸脯一時不妨好幾次蹭過他腰際。

再之後的事寶纓記得不大清,她在軟乎乎的枕頭上時,伸手想去扯手邊的被角,蘇起的吻随之落下,沒一會兒她覺得自己成了岸上的魚,每一次求生都帶着不得不要的本能,她在他掌心哼哼唧唧,蘇起又捉着她的手心親了一口,寶纓只覺得泛酥感,他眼裏似有笑意一蕩,她便成了漣漪。蘇起拿過枕頭,墊在她腰下。像是讀出她面上呼之欲出的神情,寶纓受他所制,她被他翻過來時,手肘還撐在他胸膛上,這樣她更難捱了。

“……你對我只會威逼,不會利誘麽?”寶纓氣若游絲的道,俏尖的下巴埋在發絲裏,接着抵在他肩上。蘇起正要再度去吻她,她已累的說不出話來。

寶纓像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裏她回到了小時候。

夢裏的祈岩沒有獲罪,祈岩曾和她提過,清平侯因無意間讀過他的詩詞,正好通過朝上文僚牽線,常和祈岩有書信往來。寶纓以為自己會忘,實則記得很清楚,祈岩詩詞裏寫過戰士寫過國土,這樣一個人,偏偏到最後背上了反詩的名頭。寶纓在夢裏一個勁的想和祈岩開口,若要寫詩大可寫風景詠物,她想要張口卻發不了聲,像被人遏住了喉舌。

祈岩在抄家的前夕還和寶纓提過一句,說過祈岩不日便要從疆北撤兵,屆時若有機會,興許會和自己見上一面,不出意外的話,清平侯身邊還會帶着他那個百聞不如一見的獨子。

寶纓在夢境收尾時想,若祈岩真的沒有獲罪,她無憂無慮嬌千金身子長大,與如今的淮上侯之間,會不會又是另一番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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