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一

天空略顯陰霾,不知是不是公主府的院牆太高,所以聽不見外頭熱鬧的年節炮竹聲,一如往常的安靜。

當然,檐下挂的紅燈籠,門上貼的紅福字,卻也讓人感覺到幾分過節的氣氛。

寝室內,安宜穿戴好,拖曳繁複的宮裝,靓麗耀眼的發髻頭飾,無不彰顯着她大渝朝明珠的奪目。

“眼看天就下黑了,公主準備何時進宮?”寶慶問着,拂塵夾在臂彎中,雙手捧着紅漆托盤。

除夕夜,安宜公主會進宮去過年,除了不在京城的公主,別的出嫁公主也會在這天進宮。而安宜的婆家是遠在千裏外的栾安韶家,她成親後一直留在京城,還單獨得了一座公主府。

相比于其他的公主,她總能得到帝後和太後的區別對待。

安宜瞥了眼托盤,伸手捏起上面的芍藥絹花,看着花心的瑩亮寶石:“驸馬回來了?”

“驸馬有數的,應該不會耽擱了進宮。”寶慶笑着道,随後給站在門邊的婢女使了個眼色。

婢女會意,忙出了房去。

這些小動靜,安宜看在眼裏,便也明白韶慕還未回府。

身為她的驸馬,馬上就要進宮,應該在一側等候才是,可他卻不知蹤影。

不過說來也奇怪,安宜心中竟未覺得有多生氣。或許,成親來的半年,韶慕的冷淡已經讓她看清,她和他別扭的夫妻緣到了結束的時候。

寶慶格外小心,從安宜手裏接過絹花,擡高手去幫她簪在耳後:“這樣更好看了。”

安宜看着鏡中,少女雙八年華,亭亭玉立。從出生以來就順風順水,結果姻緣倒是苦澀。

“不必等他了,出發進宮。”她道了聲,邁步從鏡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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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的車架已經停在大門外,一走出來,便聽見了街上的鞭炮聲,孩子追逐的笑鬧聲,果然有了年節的感覺。

安宜踩着馬凳,被女官攙扶着上車,身後婢女小心的幫她提着裙擺。

進了車廂內,她于正中坐下,右手邊是黃花梨的雕花小幾,上頭擺着點心果品;左手邊置着取暖的銅爐,正散發着熱度。

跟進來的女官,仔細打點好一切,這才請示安宜。安宜道聲,走罷。

“公主,”外頭,寶慶的聲音傳進來,“驸馬來了。”

安宜臉一側,看着那張落下的厚實窗簾,美目閃過什麽,遂也淡淡嗯了聲。

馬車停在原地,沒一會兒,門簾被人從外面挑起,有冷風趁機鑽進廂內,沖散了些許熱度。

緊接着,一道颀長清隽的身形進來,還不待看清他的樣貌,門簾便已重新落下,車廂重新黯淡了光線。

安宜瞧着他進來、落座,動作灑脫優雅,可也有種說不出的清傲。真真是她在瓊林宴上指下的驸馬,新科探花韶慕。

就算是廂內不算明亮,可仍能辨清那張出色的臉,五官無可挑剔。

“去處理了一件事,讓公主久等了。”韶慕開口,清淡的語調,算是解釋他的去向。

他看去正中的少女,奢華豔麗,明明纖瘦,偏能擎得住滿身的沉重。

安宜淡淡應了聲,沒有過多去問。就算問了又怎樣?到底還是沒意思。

當然,放在以前她的确會問,要是不清楚還會繼續追問。因為她覺得夫妻間該這樣的,互相說話親近,感情越來越好。

後來發現,只是她自己一個人想親近而已,他始終無動于衷。

車廂裏很是安靜,兩人各懷心事,彼此不語,顯得外頭的鞭炮聲好生熱鬧。

突然,外頭炸開了一個炮竹,可能是哪個不知輕重的孩童扔的。爆開的聲響驚到馬匹,三匹馬兒相繼嘶鳴躁動,車夫和侍衛趕緊處理安撫馬匹。

可是車廂終究劇烈的晃動着,安宜身形不穩,往一旁傾倒。眼看倒下去就會把她的發髻弄亂,她下意識擡起雙臂護住頭。

一條手臂适時過來,将她扶住。

她擡眼撞進韶慕的眼中,兩人半摟半抱,她幾乎是枕在他的臂彎處……

“謝謝。”安宜手臂支撐,重新坐好,手裏不忘整理着垂下的發釵珠串。

韶慕手裏一空,少女軟軟的身軀已經離去,獨留一絲香氣在鼻間萦繞。他看向她,着實那聲謝謝太過客氣。

“公主沒事就好。”他道聲,便回去端正坐好。

進到皇宮的時候,天已經黑下來。到處的張燈結彩,宮人們來回忙碌。

和往年一樣,明帝的嫔妃子女們齊齊聚在慶華殿,一起辭舊迎新。為了熱鬧,特意安排了各種的活動。

每每這個時候,總是滿殿的吉祥話,哄得高座上的三位長輩喜笑顏開。

安宜和韶慕坐在一張桌上,要是出嫁前,這種佳節宴上,她總會坐在太後身旁。如今嫁人了,縱然要和夫婿坐在一起。

只是他倆坐在一起也無甚話可說,哪怕是夾一筷子菜、碰下酒盞都沒有。

安宜當然知道有不少目光看着這邊,似乎她與韶慕的夫妻不睦人盡皆知。既然如此,也真不必做出一副和睦來。

“安宜,你怎麽不起來玩兒?”高臺處,太後看過來,笑着問了聲。

安宜鼻尖一酸,漾開唇角笑着:“喝了點兒酒,略覺頭暈。”

她知道太後是心疼她,也看出什麽。于是從桌前盈盈起身,想去太後身邊,無論何時,皇祖母總會維護她。

可能因為起的急,又或許是酒後頭暈,她身形晃了晃。身旁韶慕的手托了過來,接住她的手肘。

她看他,清透的眼中幾分疑惑。他不是不在意她嗎?為何又來扶她?

韶慕也不知為何,下意識就怕她跌倒,如今托着她的手微微發僵:“公主小心。”

大殿裏燈火通明,映着少女泛粉的臉頰,以及她眼中閃過的情緒。

安宜收回自己手臂,随之站起,盈盈走去太後身邊。

“快來哀家邊上。”太後笑着,拍拍自己的身側,眼中盡是喜愛。

安宜乖巧過去,規規整整的坐下:“皇祖母的菜肴,瞧着比我桌上的好吃。”

聞言,太後笑出聲,從女官手裏接過一雙象牙筷,往安宜手裏一塞:“行,那你就在哀家桌上吃罷。”

“好。”安宜點頭,遂就真的夾起菜來吃。

這時,女官端了藥碗過來,放在太後手邊,說是到時辰喝藥了。

安宜放下筷子,看着黑乎乎的藥汁:“皇祖母的身體怎麽樣了?”

“舊疾,熬過這陣兒就好了。”太後笑笑,端起藥碗一口口喝下。

安宜再吃不下東西,知道太後的病除不了根兒,不病還好,病起來就得纏上段日子。進了臘月起,太後一直在喝藥。

太後放下藥碗,看着孫女兒關切的臉:“怎麽了?不是說哀家的菜好吃嗎?”

“我留在宮裏陪皇祖母罷?”安宜放下象牙筷,抱上太後的手臂,笑得依賴。

“不成,”太後想也不想的搖頭,手指戳着安宜的小腦袋,“你留在宮裏,不是就坐實了那些傳言?”

安宜微愣,卻也瞬間明白太後的意思。她要是留在宮裏,便是直接告訴衆人她與韶慕的夫妻裂痕。

太後疼愛的摸着安宜的頭,頗有些安撫的說道:“哀家的安宜這樣好,他只是一時蒙住眼沒看清而已,他會明白的。”

“皇祖母你,你知道……”安宜喉間發澀,原來太後也看出來了嗎?

“知道,”太後點頭,繼續道,“你是哀家看着長大的,最是知道你的脾性。”

安宜依賴的靠着太後,喃喃道:“我做錯了嗎?其實他更想入朝堂,施展抱負。”

“你沒錯,天家之命誰也不能違抗,更何況一個探花郎,”太後斬釘截鐵,明晃晃的偏袒,“自然,他有他的傲骨,可是終有一日,他會為他如今的‘傲骨’懊悔。”

她這一輩子什麽沒經歷過?如今熬得滿堂兒孫,她樂呵着享受這些其樂融融,但其實這都是她步履艱難、一點點得來的。所以她喜歡簡單恣意的安宜,喜歡安宜無憂無慮。

既然她和明帝都如此寵愛安宜,又有誰會喜歡不上她?

安宜聽得似懂非懂,眨眨眼睛:“皇祖母何意?”

這是不想她和韶慕分開,繼續與他綁着名存實亡的姻緣?

“順其自然。”太後笑,沒再多說。

有些事情旁觀者不好多說,只得是當事人自己去領悟。

安宜點頭,餘光往自己的桌子看去。那裏,韶慕安靜坐着,身子端正。

“我出去看煙花了。”她說着,收回視線。

太後颔首,道聲小心些。

慶華殿外,在那片寬闊的場地上,正燃放着各種煙花,小孩子們開心得蹦蹦跳跳。

安宜看了一會兒,覺得震得腦仁兒疼,便一個人沿着宮道溜達,借以醒酒,也可想想太後那些話的意思。

不知不覺,她已經走出了好一段。

突然,感覺到臉頰落上一點清涼,才發現天空飄起了細雪,很輕很少,悠悠點綴着除夕夜。

“瑞雪兆豐年,”她仰起臉,伸出手去想接上片雪花,“或許是個好兆頭呢?”

慶華殿內,依舊歌舞升平。

韶慕已經在桌邊坐了一晚上,他話本就少,只是點頭與殿中的人招呼。等擡頭往太後身邊看的時候,才發現已經沒有了安宜的影子。

他視線去四下裏找,看着那片華麗的衣角正好消失在殿門處。

過了一會兒,十三皇子從大殿外進來,走去明帝面前道喜,說外頭天降瑞雪,是大渝朝的好兆頭。

明帝道聲好,便與皇後相攜,去殿外看瑞雪,殿中衆人紛紛起身,跟着走出去。

韶慕往身旁的位置看了眼,座旁放着安宜的鬥篷,她出去的時候沒有穿,可外面下雪了。

眼看着殿中的人出去了大半,他拾起了那件鬥篷。

走出來的時候,明帝正和太後說着瑞雪豐年之類的吉祥話。韶慕問了宮人,安宜走的方向。

細雪飄飄,其實去尋安宜并不難,只需選着明亮的道路,沿途詢問宮人就好。

就這樣,他走到禦湖畔的時候,突然聽見前方又吵鬧聲,往前幾步,便看見幾個宮人在欺負一個小宮女。

小宮女看起來像剛進宮不久,面對欺負完全不敢反抗,只能縮着身子哭泣。一個宮人很是過分,将一碗殘羹潑去小宮女身上,嘴裏罵罵咧咧的說這就是不長眼的下場。

韶慕皺眉,正準備走過去的時候,突然見着前方岔道閃過一個身影。

他腳步一頓,看着走過去的人,黑夜裏難掩璀璨,不是安宜公主又是誰?

那幾個宮人已經離去,獨留小宮女瑟縮着湖邊,小聲抽泣。她已經不成樣子,渾身亂糟糟的不說,還有着難聞的味道。

韶慕這個位置看去,見着安宜已經停下,與那小宮女隔着幾步。

他知道她自來愛美,極為讨厭髒污之類,而那小宮女就髒的厲害。

正當他以為安宜會轉身離開的時候,卻不想她走了上去。

“你怎麽了?”

平行時空來了,我會加快節奏,不會很長的,希望寶們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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