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二
二
禦湖早已冰封,冰面上映着天空中的焰火。
安宜站在小宮女身旁,剛才是聽見這邊的動靜,所以走過來看。不想正見着宮人對這宮女打罵,而走過來時,那幾個宮人已經消失在黑夜裏。
小宮女現在猶如驚弓之鳥,一點的聲音都讓她吓得不行,極力憋回哭聲,擡眼看着來人。
她才進宮,宮中的主子們還未認全,所以更不認得已經出嫁的安宜公主。但是只需瞧一眼這身華麗的衣裝,再愚笨的人也知道面前的是一位主子。
“奴,奴婢見過主子。無意間沖撞主子,求你恕罪。”小宮女忙雙膝跪地,顫抖着聲音行禮。
安宜瞧着對方抖得不行,便知是吓破了膽。
只是宮裏這種地方,向來有一套自己的生存規矩,哭求,似乎是最沒用的辦法。
“你叫什麽?”她問。
小宮女頭幾乎碰到地面,趕緊回道:“奴婢在宮外的名字叫荳娘。”
一聽這名字,安宜心中了然。既然沒被賜名,那就是在最下面打雜的宮女,也難怪會被人欺負了。
“以後叫瑞雪罷。”她看眼下墜的細雪,給了荳娘一個新名字。
其實宮人私底下這種欺辱事情常有,宮中的主子們也不會特意去查辦。只是今天終究是除夕夜,撞見有人哭泣總是不好。
小宮女揚起臉,眼中尤含着淚:“主子賜名,是要收下奴婢嗎?”
安宜當然不是要收下瑞雪,這宮裏有自己的規矩。而且,要想在宮裏站穩,僅憑別人一時的憐憫相助可不成,經歷風雨,應該靠得是自己。
她想,這個道理小宮女以後會知道。
“我那裏不缺人,不過既是年節,給你個賞罷。”說着,她掏出一方帕子,“天冷,回去罷。”
見小宮女接過,安宜轉身拖着繁瑣裙裾離開,身形纖瘦卻高貴。
小宮女雙手托着精致的羅帕,隐約看着上頭繡了兩個字,她不怎麽識字,也就認得第一個字是“安”。
“瑞雪謝賞賜。”小宮女雙手摁地,對着安宜的背影拜謝。
站在不遠處的韶慕,将這一切收入眼底。他原以為安宜并不會去管這件事,因為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眼裏只有華衣美裳、吃喝玩樂,是注意不到宮裏最底層的人。
可剛才她的的确确幫了那個小宮女,而且恰到好處。
她并不是直接的将人收下,而是賞賜為名給了一方帕子。自然,帕子上繡有“安宜”兩個字,旁的宮人看到,不敢再明目欺辱小宮女;可是帕子并不是免死金牌,小宮女身後沒有安宜做靠山,要想在宮裏活下去,還得是她自己站起來。
安宜給這小宮女的,其實是一段讓她成長的時間。她聰明的話,會趁這段時間做些什麽;若愚笨的話,簡單以為帕子能保住她,似乎真被算計死了,也不算冤。
世道就是這樣殘酷,韶慕有自己的體會。
他低頭看眼懷中的鬥篷,從暗處走出來,繼續去跟上安宜。
雪大了,她好像感覺不到冷,走去禦湖邊,然後提起裙裾,腳尖輕輕踩上冰面去試探。
韶慕一驚,她這是要去湖面上滑冰?胡鬧。
“公主。”他喊了聲,想制止她的試探。
大晚上的,誰知道這冰層有多厚,再者摔一下也夠嗆。
突如其來的一聲,安宜回頭去看,誰知腳下一滑,結果就這樣坐去了地上。
見狀,韶慕趕緊跑過去,伸手去扶她。
“別,”安宜搖頭,“我的腳崴了。”
聞言,韶慕不敢再動她,在她身旁蹲下,看到她正緩慢的想從冰上收回左腿。
“對不起。”要是剛才他不喊出那一聲,她應該不會崴到腳。
安宜坐在地上,手去碰了下自己的腳踝,然後試到針紮一樣的疼痛:“是冰面太滑了。”
她淡淡回應了句,如今兩人的說話,還真不像是一對夫妻。
“我給你看看。”韶慕道,一邊将帶來的鬥篷給她披上。
安宜身上一暖,仰臉去看他,瞧見了他微皺的眉。似乎印象中,他沒怎麽笑過,哪怕是成親日也是。
接着她身子一輕,被他打橫抱起,雨雪中抱着她前行。
她看着他柔和的下颌線,以前很貪戀他的懷抱,如今倒覺得冰冷想離開。一枚雪花正好落在她的眼睫上,她眨眨眼睛移開了視線。
禦湖中有一座水榭,韶慕抱着安宜進了裏面,将她放在椅上坐下。
“需要除下鞋襪。”他在她面前蹲下,眼睛看着她,像在問她的意思。
安宜點頭:“勞煩你了。”
韶慕竟不知該如何回應她這句話,從一開始,她喜歡靠近他,親昵的挽着他,對他笑和撒嬌,似乎這些都像昨日般清晰。如今,已經變得這樣客氣。
他心裏有種自己也說不出的複雜,要說兩人走到如此,他應該會想到的,并且或許就是他想要的。所以,為何心中仍覺憋悶?
“你忍一下。”他面色不變,輕着動作去給她褪去鞋襪。
安宜眉間一擰,看着自己的腳被韶慕托在掌心,感覺到了他手掌的涼意。然後看他推起她的褲管,露出了微微腫起的腳腕。
“我幫你正回來,可能會疼。”韶慕沒有擡手,盯着少女的腳腕。
那裏原本白皙柔嫩,完美的像白玉雕成,現在開始發腫,生生破壞了那份美感。
聽見安宜嗯了聲作回應,他的一只手握着她的腳腕,另只手包裹上她的腳尖輕輕揉着。
安宜咬緊牙,下意識覺得害怕,因為她很怕疼。并且,随着他的手力,腳腕處明顯的疼痛厲害起來。
“公主怎麽來這裏了?”韶慕低着頭問,語氣輕和了些。
安宜沒想到他會主動與她找話說,嘴角扯了扯:“喝了些酒頭暈,就出來……嗯啊!”
“咔”的一聲脆響,伴随着她的小聲驚呼。
“好了。”韶慕擡臉,對上一雙發懵的清亮眼睛。
她盯着他,一張小臉兒滿是緊張,可能在湖邊時冷着了,鼻尖上沾着一抹凍紅。不得不說,她生了一張又乖又美的臉。
“嗯。”安宜回神,這才反應上來他剛才的主動說話,是想分開她在腳腕上的注意力。
她試着動了動腳踝,比方才好了許多,剛才可是動都不敢動,如今雖然還有些疼,但是能夠活動了。
韶慕拿手指捏了捏她的腳踝,試探着有沒有別的傷處:“單是正好了不行,後面還得吃兩天藥。冬日寒冷,人的骨頭脆弱,不将養好的話會留下病根。”
“謝謝你。”安宜道謝。
他很少說這樣多的話,現在是把她當成病人罷。
水榭裏燈火亮堂,能清晰聽見外面煙花爆開的聲響。算算,應該也快子時了。
“你尋過來是找我有事?”安宜問,心中想着出來一會兒了,現在該回去宴上。
韶慕下意識去看她披在身上的鬥篷,遂也點了下頭:“我過兩日想去白林鎮,老師他病了。”
安宜嘴角淺淺:“去罷。”
這件事她知道,今天他便是從白林鎮回來的。他之前在白林書院待過,那位徐夫子很是賞識他,與他指點了許多。
“我知道現在年節期間不好出門,”韶慕道,或許并未想到她如此痛快的應下,“老師他……”
“韶慕,你可以去,”安宜打斷他的話,本來繃着的臉兒松緩開來,起了清淺笑意,“其實,我正好也有件事要與你說。”
既然他找過來,兩人難得可以單獨說話,她想不如索性說出來。
韶慕看進安宜的眼睛,外面正好炸開一枚煙花,從門外映進來的光亮了他的臉一瞬。
“公主請講。”他起身站直,往後退開一步,萦繞鼻尖的淡香也就消失。
安宜抿抿唇,放下裙裾遮蓋住自己的腿腳:“這樣罷,等過了正月,咱們和離。”
少女清淩的聲音一字一句,落在這間水榭裏無比清晰。
她的視線裏是自己華麗的衣裙,上頭有出自繡娘的精彩刺繡,無比精致。
韶慕亦聽得清楚,袖下的手不禁一攥:“公主,你說和離?”
“嗯,”安宜回以肯定,仍舊盯着那一處刺繡,喉中一梗,“總歸是要過完年節的。”
她不願在年節裏鬧得不好看,也不想太後為這件事傷神,這位老人本就身上有病。
此時終于到了子時,外面天空上的煙花齊齊綻放,噼裏啪啦的好不熱鬧,連這裏冷硬的冰面都被映得流光溢彩。
相對于外頭年節的熱鬧,水榭中的二人反而十分安靜,像被時間凍住了。
良久,韶慕開口:“為何?”
他無法分辨現在心中是怎樣的複雜,也沒想到安宜會在年節這日與他說和離。甚至,他沒想到她會提……
聽他這樣問,安宜靜靜擡頭看他:“那就,過了上元節罷。”
她并不回他是為何,這個為何她與他都清楚,完全就是兩人強行綁着一起過得毫無意思。他想走仕途,一個驸馬的頭銜困住了他;而她真的不喜歡這種冷清壓抑的日子,想要開心快樂。
既然說出來,也不用等什麽出正月,上元節後就放他自由。想去白林鎮也好,想回栾安也罷,随他自己意思。
相對于她這邊的看開與放手,韶慕這裏顯然有些複雜,便道:“我不是說要提前到上元節。”
“那是什麽?”安宜問,她可不信他夫妻情深而不舍分開。
她這樣問,韶慕在心裏想了許多,也找不出能回她的答案:“你是不是醉了?”
安宜噗嗤笑了聲,搖搖頭:“我沒醉,前兩日便想與你說,只是沒有機會。”
韶慕明白,不是沒有機會,是他不在公主府,她找不到他。當與她對視時,他明白她說得是真的,心底深處居然莫名發顫。
“不過,這半個月內,還需要你配合些,”安宜內心裏輕松不少,肩上亦變得松快,“皇祖母病着,我不想讓她擔心。”
只要天稍稍暖和,太後的病就會好轉,那時候她再和太後說清楚。
如此,韶慕算是徹底明了過來,要不是年節,要不是太後生病,她可能現在當場就和他和離了。
“便定正月後罷。”他薄唇微動,說出了連他自己都覺匪夷所思的話。
他原本任職翰林學士院,後來做了驸馬,不能繼續仕途,現在能離開了不是應該高興嗎?他承認以前在心中這樣想過……
可看見身旁坐着的少女,她明豔奪目,分明的眉眼那樣熟悉。
他與她拜過堂的。
“還是上元節罷。”安宜笑笑,便知韶慕是答應下來,如此便是再多扮幾日夫妻罷了。
韶慕喉間發堵,不知該再說什麽。見着安宜小心的站起,他伸出手去相扶。
安宜腳傷了,也沒有扭捏。待站起來,正好看見外面漫天的絢爛煙花。
“真好看,”她眯着眼睛笑,臉上映着釋然後的輕快,“新的一年,我們都會有個新的開始。”
就算平行空間,驸馬還是被甩的那個。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