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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乖
嘲弄他的房間像停屍房并不算是一個很好笑的玩笑,沈嘉禾心裏比誰都清楚,所以說完就立刻道了歉。
但許言書還是生氣了。
雖然他自己覺得自己表現的很隐秘。
她還是頭一次見到他的臉色那麽黑,眉頭緊蹙,無框眼鏡下的一雙眸子淡漠又壓抑。
他提着行李箱下樓,精瘦的小臂因為用力露出了一點青筋,短發搭在額頭,沉默地抿着嘴角一言不發。
沈嘉禾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你生氣了?”
她試探性地開口問,語氣輕柔。前方的男人卻始終保持沉默不回答。
腳尖輕點,她離他近了一些,語氣放低:“對不起,我不應該那樣說。”
男人依舊不說話。
一直到走近了門邊,他才停下步子,唇色發白,扭頭低聲回答:“沒有生氣,不用道歉。”
表情不算太好,話語卻沒有表現出來。
沈嘉禾最是見不得美人受委屈。
所以她果斷靠他更近,認真地開口:“雖然你喜歡我,但喜歡不是意味着把自己放得那麽低,生氣就要表達出來,知道嗎?”
許言書眼神一滞,步子後退一步就急忙開口否認:“我不喜歡你。”
眉頭擰着,活像是多厭惡一樣。
沈嘉禾昂頭,也沒怒色,淡淡開口:“那你生氣。”
黑色行李箱的輪子因為她的靠近而在地上開始滾動,許言書眸色慢慢變淡,眼下的淚痣暴露在午後的光影裏:“你覺得我開不起玩笑?”
語氣淡漠,頓了一秒後他微微擡眸,看着她繼續說:“還是說在你眼裏,我不是能開玩笑的關系?”
沈嘉禾一時間不明白他的腦回路是怎麽轉的。
不都說不喜歡了嗎?那幹嗎還要在乎和對方的關系?
她有些迷惑地昂起腦袋,眼神好奇地看着眼前這個比她高了一個頭的男人:“我之前拒絕過你,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講,我們确實不是能随便開玩笑的關系。”
“而且如果如你所說,你不喜歡我了,那麽幹嗎要那麽計較我們之間的關系?還是說,你想和一個拒絕過你的人做好朋友???”就不怕被當成備胎嗎?
後半句她沒敢說出口。
身前男人的表情在聽完她話之後變得怔愣,長久都沒有反應過來。
沈嘉禾眉頭頓時松弛,半晌勾起嘴角笑了笑。
“你是不是沒談過戀愛啊?許言書。”她像是抓到了一個意外之喜,步子一點點地往他靠近:“不然怎麽會連這麽淺顯的道理都不知道?”
女人身子一再靠近,勾起的嘴角像是已經知曉了他的命門。
背過臉以手掩面,許言書耳朵紅的像是被火烤了一遍,尴尬地輕咳幾聲。
“談過。”他強裝鎮定。
沈嘉禾步子瞬間頓住,眼眸一亮:“什麽時候?”
“十八。”
“初戀?”
許言書悶着頭嗯了一聲。
“看不出來啊!”沈嘉禾嘴角揚得像是得知了什麽大喜事一般。
許言書看着她的笑臉,表情一時無奈:“這有什麽好高興的。”說完就要轉身往外走。
“那你初戀長什麽樣?漂亮嗎?你們為什麽分手?你和她在戀愛期間上過床嗎?”女人在後面追着問。
許言書覺得自己的步子都踉跄了幾秒。
沉默且匆忙地放好行李箱,他悶着頭就去了駕駛座。
彼時沈嘉禾已經坐上了副駕駛,系好安全帶就扭頭表情好奇地看着他。
“別看我。”他低着頭說,耳朵上的紅不僅沒有消退的意味,還有愈加嚴重的趨勢。
沈嘉禾聽話地回頭,嘴唇剛想張開。
“也別問我。”
淡漠的語氣入耳,汽車發動,她也不好再說話影響他,只好安安靜靜地靠着椅背,看着窗外漸行漸遠的景物。
到許家開車要差不多一個小時,中途路過一個很長的紅綠燈。
沈嘉禾低頭看着手機,身邊男人突然就開口了。
“為什麽好奇我的初……初戀?”
車窗只開了一個小縫,微風不經意吹散了她耳間的碎發。
沈嘉禾轉了轉手機,抿着嘴唇想了幾秒,随後扭頭看他:“因為想知道是什麽樣的人,能和你這種神仙談戀愛。”
“神仙?”許言書還是頭一次聽到這種說法。
“對啊!”她點點頭,“人品好、長相好、身世清白嚴于律己、還長了一張一看就很禁欲的臉,想必喜歡的人也一定也是我這種人比不上的優秀神仙,不然都配不上了。”
女人語氣裏帶着一絲莫名的悵惋,許言書的眼眸瞬間就亮了不少,畢竟這是他頭一次接收到來自她那麽多的正面誇獎。
心裏一高興,思維就飄了不少。
他淺笑着開口:“你自己就是,幹嗎要羨慕別人。”
話語裏的信息過于明顯,沈嘉禾瞬間就反應了過來,反問道:“你不剛剛還說不喜歡我嗎?”
“……”
許言書眼神凝滞,半晌才尴尬地輕咳一聲:“打個比方而已,別自作多情。”
說完還刻意地別過臉,不敢和她對視。
沈嘉禾這下是真搞不懂這人想幹嗎了,自顧自地嘟囔起來:“喜歡就是喜歡,幹嗎要裝不喜歡。”
許言書也沒搭理她,綠燈亮起,他發動了汽車離開。
見他如此,沈嘉禾也不打算再問了,幹脆閉目靠在椅背上,心裏還想着剛剛的事:“不過說句實話,雖然你喜歡我,但我可不是那種無欲無求的神仙,而是天天要人伺候的女妖皇。”
“你不一定吃得消。”她慢慢睜眼看他,語氣認真的讓許言書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想太多了。”
他低聲說,随後見她還盯着他看,幹脆直接拿起她腿上的西裝外套上搭在了她的腦袋上。
“睡一覺就到了。”
再看他車就別想開了。
-
許言書父母居住的地方在一個小巷裏面。
剛到路口沈嘉禾眼眸就立刻眨了眨:“這地方我好像來過。”
許言書瞥她一眼:“什麽時候?”
“不記得了。”沈嘉禾幹脆回答,半晌又悠悠開口:“說不定是在夢裏來過。”
“……”
巷子進不去車,兩人步行往裏走,越往前,沈嘉禾心裏的那股子熟悉感就越來越嚴重。
“這地方我絕對來過。”她擰着眉頭,語氣十分認真。
身側的許言書輕輕嗯了一聲,表情平靜,也不知道是在敷衍了事還是真認同了她的話。
當然前者的可能性會比較大。
腳步最後在一個二層複式前停下,沈嘉禾自動隐身到一邊。
許言書扭頭瞥她一眼,随後伸手拿了鑰匙開門。
房門向外開,男人個子又比她高,直接就擋住了她的視線。
急促的腳步聲飛奔過來,沈嘉禾在聽到那句女聲的“嘉禾”時心裏就隐隐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
直到一道無比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沈嘉禾才終于明白為什麽她在第一次見到許言書時會覺得臉熟了。
長相相似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天選,一種是親戚。
她站在門縫裏,看着面前那張熟悉無比的臉龐,一時之間失了聲,愣了好久才憋出一句。
“叔叔阿姨好。”
穿堂而過的冷風打在她臉上,她整個身子都僵硬了。
許之餘站在一邊,聞言微微點頭,鼻梁上還帶着當年教書時的黑框眼鏡。
陳芳則是從廚房裏跑出來的,此刻身上還系着圍裙,樣貌和十幾年前道沒什麽區別,只是眼角隐隐多了幾條細紋。
“嘉禾好、嘉禾好。”她笑着開口,語氣十分激動,邊說還邊伸出胳膊擠開門口的許言書,攬着她進屋:“外面有風,嘉禾進來坐。”
被擠開的許言書并沒有什麽怨言,他只是淡淡地和沈嘉禾求助的眼神對視了一秒,随後徑直挪開視線。
沈嘉禾:……呵。
-
要接受許言書是許之餘兒子這件事并不容易,最起碼對沈嘉禾來說是的。
或許是因為很多年沒有見過,她對于陳芳的熟絡始終有股莫名的不自在。
雖然不止一次擡眸示意許言書,但那人就像是突然一瞬間眼瞎了一般,始終都沒有搭理她的眼神。
晚飯早就做好,沈嘉禾只能就着一身的僵硬坐上餐桌。
“吃完再說。”
借着那兩人不在的間隙,許言書淡淡瞥她一眼。
似乎立刻就明白了那人處變不驚的原因,沈嘉禾就着問:“你早知道?”
“嗯。”許言書低聲回答:“你是老許的得意門生,我怎麽會不知道。”
“……”
沈嘉禾一時間無話可說。
“等下你自己解釋。”她憤恨地嘟囔一句。
許言書不答應:“一開始不是你自己說要解釋的嗎?”
“我那時候哪知道你爸是老許啊?”沈嘉禾不禁擰眉。
許言書卻仍舊不同意。
“反正是你自己說要負責的。”
“……”
晚餐結束,沈嘉禾猶豫許久,終于決定解釋一下自己和許言書的關系,結果一個字還沒說就被陳芳徑直拉着去了許言書之前住的卧室。
“嘉禾過來,阿姨帶你看一下言書之前的照片。”
陳芳說話的語氣過于熱切,導致沈嘉禾一時間不好開口,只能順從地走了過去。
照片應該是從他出生就開始照的,厚厚的一本,一半是他的個人照,一半是他們一家三口的照片。
沈嘉禾的表情在看到那些其樂融融的照片時有一些微妙的變化。
陳芳拉着她在床邊坐下,随手翻了幾頁,笑着指着其中一張彩色照片開口:“這張是言書七歲的時候,我和你叔叔帶他去海邊照的。那時候言書還沒像現在那麽悶,賊調皮,被你叔叔教訓了不知道多少次。”
白色波浪落在他的小腿處,彼時的許言書臉上還挂着笑。
陳芳見狀,不禁輕嘆一聲,語氣悵然:“也不知道為什麽越長大越悶,當時高考剛畢業,我就跟你叔叔說估計以後很難找到女朋友。結果果不其然,一單就單了十二年。”
十二年?
沈嘉禾聞言,眉頭頓時皺了皺,不是說十八歲談的初戀嗎?還是說他沒告訴叔叔阿姨?
陳芳繼續自顧自地說話:“說起來也是好笑,之前你叔叔和我說,言書要拜土地神求姻緣,當時我還不信。結果這才不到一個月言書就和你在一起了,你還是老許當年最喜歡的學生,你說這是不是緣分!”
沈嘉禾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抿了抿嘴唇,剛打算出聲解釋就被許之餘突然的叫喊給打斷了。
他問陳芳藥盒放哪了。
就這樣被打斷了聊天陳芳必然是有些生氣,但最好還是去給他拿了藥。
“叔叔怎麽了?”
等陳芳回來,沈嘉禾立刻出聲問起。
陳芳擺擺手,示意她不要擔心:“老毛病,高血壓,因為這還提前退休了。之前都維持的挺好,結果前兩天因為知道言書戀愛了,一激動,血壓就又飙起來了。”
沈嘉禾表情頓時愣了幾秒。
陳芳沒注意,握住她的手,語氣親昵,像是對待女兒:“對了,剛剛你不是要和阿姨說話嗎?要說什麽?”
睫毛微微顫抖,沈嘉禾沉默許久,最後勾起嘴角笑:“我想問阿姨,言書拜土地神求姻緣是怎麽回事?”
陳芳聞言立刻咧開嘴笑:“你想知道這個啊,那我……”
-
卧室的動靜穿不到客廳,只能聽到女人輕微的笑聲。
許之餘喝完藥,扭頭便看到一邊發呆的自家兒子。或許是為了報複他上一次的胡編亂造,許之餘幹脆利落地踢了他一腳。
“原來可沒見你發過呆。”
許言書低着頭,被踢一腳姿勢也沒什麽變化,沉默許久才淡淡開口。
“沈嘉禾不是我女朋友。”
周一新聞發出來沒過幾分鐘他就接到了陳芳的電話。
“言書啊,媽媽剛看手機新聞,你是和嘉禾在一起了嗎?”
因為沈嘉禾高中的時候是許之餘的學生,所以陳芳對她很熟悉。
他當時正在葵大的教室準備講座的內容。
也不知道是因為漸漸炎熱的天氣擾亂了他的思緒,還是窗外學生一陣陣的腳步聲讓他恍惚,許言書愣了一瞬就應了聲。
“嗯。”
“她是我女朋友。”
那是長到現在他第一次對父母撒謊。
其實當時在地下車庫被拒絕半小時之後他就後悔了,後悔為什麽非要在她面前争什麽特例,後悔為什麽要逼她對他另眼相看。
這下好了,連在一起的機會都沒了。
之後的兩天,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度過去的。
畢竟曾經離和她在一起的願望那麽近。
下課鈴驟然響起,挂掉陳芳的電話,接到她電話在意料之中。
他在一天之內撒了兩次謊。
為了能讓她毫無芥蒂,他必須假裝自己已經不喜歡她了。
可假裝哪有那麽容易,連他自己都能看得出來這裏面的拙劣手法。
不過好在,她最後還是陪他一起回來了。
可是她不開心。
她一直在問解釋的事情,她不想把感情拿到父母面前,更不想拿一段假的感情去糊弄自己一直尊敬的老師。
他又做錯事了。
所以看她和陳芳進了房間,他就決定坦白。
電視沒有打開,只有一盞落地燈亮着。
許之餘聽完他的話并沒有露出驚愕的表情,反而很是平靜。
“看出來了。”他低聲說:“嘉禾壓根就不喜歡你那種的。”
聞言,許言書眉間的頹色更明顯了。
恰逢這時陳芳拉着沈嘉禾走了出來,喜笑顏開,挽着她的胳膊十分親昵:“言書你們晚上不回去了,就在家住吧,我房間都收拾好了。”
許言書神色黯然,沒有答應,畢竟家裏就兩個卧室:“明天還要工作,我帶她回去。”
陳芳面露難色:“可這都挺晚了。”
許言書已經起身拿衣服。
“就在這睡吧。”
沈嘉禾突然出聲。
-
因為沒有帶睡衣,臨近晚上九點,沈嘉禾跟着許言書出了門。
“叔叔有高血壓,我怕刺激他就沒解釋。”
路上她主動告訴許言書。
許言書沒出聲。
手機突然響起,是沈母打來的電話。
她剛想如往常幾次一樣挂斷電話,卻在指尖快靠近的一秒猶豫了。
耳邊是在卧室裏陳芳的話,眼前是許言書的腳尖,她愣了一秒,然後就按下了接聽。
她想試一下,想看看他們對她,究竟有沒有一瞬間是在乎的。
“媽。”
對方似乎很驚奇她這個稱呼,沉默好半天才緩緩出聲:“阿禾。”
許言書見她打電話便自動往旁邊退了退。
“有事嗎?”她背過身淡淡問。
沈母這才像是反應過來一樣:“你爸爸看到新聞了,讓我問問你是怎麽回事,還有之前你為什麽一直不接電話?”
“之前忙,沒接到。”她簡單回應。
手機對面傳來了玻璃掉在地面碎掉的聲音,沈母說話的語調都抖了抖:“你爸他最近病情加重了一些,你看你什麽時候過來一趟……”
“過去又被你逼着結婚嗎?”她淡聲問。
“沒逼你結婚。”沈母着急忙慌地解釋:“只是讓你和人家接觸接觸。”
沈嘉禾聽着她的辯解,眼角慢慢變紅,語氣也越來越低:“小時候把我丢給奶奶,長大了把我丢給姑姑,現在又是怎樣?把我随便丢給一個陌生人嗎?”
“阿禾,你聽話……”沈母還想安撫她的情緒。
“你不就是想讓我結婚嗎?”
她突然就出聲打斷她,語氣裏帶着一股子臨近毀滅的絕望。
“我明天就去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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