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1

15.1

“千兒,等下你就去我外甥學校門口接他,送他去他新租的住處。”副駕駛座上的貓結束了他短暫的補眠,伸着懶腰慢條斯理給易千下達新指令,“我把他聯系方式給你,具體情況你再問他。”

“哦,好。”易千将車停穩,解開安全帶時想估計要跟老相識說一下,晚些再過城北去,“他是E大的?”

“嗯,我看看。”先生揉着眼摸出手機,“對,他自己說他是E大的。他們學校放假也真夠晚的,現在都快過年了。”

“畢竟是九八五高校嘛。”易千笑笑,探身過去給先生解安全帶,想着自己确實得加快進度了,只一周多的時間,攢不出什麽複雜物件兒咯,“不能像我們學校那樣劃水摸魚。”

“你自己好好學呗,不能因為學校一般就妄自菲薄,現在渠道也多,你可以在網上找課程,查漏補缺。”自從易千四級考試結束後,先生便有了“勸學”這一被動技能,最是聽不得易千說什麽劃水摸魚,“年輕人嘛,就該抓緊時間充實自己,不要浪費青春......”

“打住啊,先生。”易千解開安全帶,理了理先生衣領,白圍巾已被換洗,他今天便讓先生穿的高領內襯,“您再叨叨我,可真得遲到了。”

“你要聽得進去,我也就不說了。”先生搖搖頭,一副恨他不成器的擔憂模樣,卻把他手腕子一抓,按在了手機屏幕上,“存一份你的指紋,方便些。”

手機屏應聲而亮,易千愣了愣,被先生松開手拍了腦袋。

“那我要不也存您的一份?”易千撐了撐座椅靠背,好讓自己穩住不壓到先生身前。

“嗯,不用吧。”先生想了想,說,“我又不會幫你接電話。”

好的,不愧是先生。

易千悻悻收身,還沒回到駕駛座,又被先生扯着領子拽回去。

親了口嘴角。

可能在這種密閉空間裏,容易醞釀暧昧燥/熱的情緒,不經意就燃燒了火。

叼住先生唇瓣時,易千慶幸着現在是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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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抱啊親吻啊,多多益善。

易千加上了厲謙的微信好友,打完招呼後,對方便例行公事地發來具體位置和感謝。

“不用,應該的。”易千把這句話發過去,外加個敬禮的小表情。

應該不算唐突吧。

放下手機,易千忍不住嘆口氣,他着實沒什麽和同齡人相處的經驗,更何況與對方上一次的見面并不愉快。

啊,待會兒還得載着人家去找住處,想一想渾身已經開始不自覺地尴尬了。

沒辦法啊,先生囑咐的,哪怕硬着頭皮,打工人易千也得上。

“說老實話,易同學,我不是太贊同你和舅舅這種關系。”

所以早就料到會面對這樣的情況。

易千把厲少爺的大包小包一股腦塞進車後備箱,一本正經地裝作沒什麽都聽見。

但厲謙則繼續不疾不徐道:“這些天我也想了很多,關于婚姻,關于公序良俗,竟然得出你們的關系也具有合理性,完全推翻了我一直以來的想法。”

“砰”地一下,易千蓋上後備箱,同時也打斷了小少爺的話。

“上車吧,厲同學。”易千別過臉,看着那雙和先生八九分相似的淺色琉璃眼,“我送你過去後,還有事情要做。”

不知是不是他表情太吓人,厲謙明顯通體一顫,随即讪笑掩飾道:“好的,麻煩你了。”

順利解決後續一系列麻煩,厲少爺除了把住所地址發給易千外,就只坐在車後座默默不說話。

易千也得以安心開車。

他和先生的關系,他自己心裏門清就行,也用不着被誰人指摘,誰人認同。

只是他和先生兩個人的事情而已。

而且他以自己的人品做擔保,不會拿這去占厲少爺的便宜。

導航顯示,還有半小時的路程,易千通過後視鏡,看到車後座厲少爺頗為不自在的神情。

稍稍,還是給人個面子吧。

“厲同學是學什麽專業的啊?”打了下方向盤,順利拐出十字路口,易千故作不經意地問。

“物理。”厲謙拘束道,“我們還是互稱全名吧,叫同學還是太奇怪了。”

“但我們倆的全名讀音容易搞混淆。”易千耿直說,“嗯,對了,我學設計的。”

“哦哦,好。”厲謙沒料到他會說這個,敷衍應和後又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沒辦法,易千不是那種會活躍氣氛的人,跟先生一塊的時候還能多說兩句話。

主要先生的話太多,沒有要冒犯先生的意思。

“你和之前那些在舅舅身邊的人不一樣。”冷不丁地,厲謙又開了口。

“是吧。”易千笑笑,原來先生以前也是會帶人回老宅的麽。

像是為了解除他疑惑似的,厲謙繼續說:“畢竟其他人我只在舅舅的花邊緋聞裏聽說過,而你是我唯一親眼見到的。”

啊,這樣......易千一時不好回複什麽,難道說這也是他的榮幸?

不太像話吧。

但換個角度想想,先生确實也不會把老師他們介紹給家裏人認識,那樣的相貌太有指向性了,肯定會惹出誤會和麻煩。

“我跟他關系不好,你應該也看得出來。原本我也想着,最好一輩子不要跟他那樣的人扯上關系,但沒想到現在,他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被父母營造的恩愛假象哄騙了好多年,我還好意思自诩看透生命的真谛,去評價批評別人的生活。”

“以前也沒少嘲諷過他,說他私生活混亂什麽的。當然他絕對不會讓我占便宜就是,基本每次都會吵起來,我不認他這舅舅,他也不認我這外甥。”

确實是先生能做出來的事情,堅決不讓自己吃虧。

易千咬咬牙,沒讓自己笑出聲來。

咳咳,不太禮貌。

“說起來,他不算個壞人,我那時候确實也說得有些過分,感覺怪對不住他的。”

這是感覺欠先生人情了才愧疚吧。易千耿直地如是想,但謹慎地沒敢說,只是安慰道:“再怎麽說,先生也是你舅舅嘛。”

“嗯?”厲謙沒反應過來,“什麽先生?”

“哦哦,我是稱你舅舅為先生的。”易千解釋說,“他是我金主嘛,得喊得尊敬點兒。”

“......你也太坦誠了吧。”厲謙頓了頓,還是忍不住吐槽道。

“畢竟這是事實啊。”易千倒無所謂,“我也挺感激他給我這份工作。”

嗯,應該是陪//睡、司機、保姆三份工,讓他能從秋季順利茍到過冬。

“那個,易千,你要真缺錢的話,我也可以給你介紹其他正經的工作。”末了,厲謙聲音虛弱但又堅定地說。

“一月有八萬嗎?”易千耳朵一豎,脫口就問。

“舅舅一個月給你八萬!”厲謙驚得原地起跳,而後“嘭”地撞到車廂頂,自顧自嘟囔道,“好像八萬也正常......他之前好像直接給了誰一套三室兩廳的房......”

嘟囔的結論是:“雖然我給你找工作的話,做不到一月八萬,但你繼續待在我舅舅身邊,可以多找他要點兒東西。一月八萬還是太少了。”

易千不是太懂有錢少爺口中的轉折關系和金錢觀,他覺着八萬塊錢一月還真不少了,他目前除開學雜費,已經攢了十五萬。

大概兩個月的工資,總共花出去小一萬,明明在先生家蹭吃蹭喝,咋還花了一萬呢。

易千覺着自己有必要記下帳。

“不少了。”易千回答說,不放心似的再重複,“不少了。”

一個月一個月地攢,足夠明年八月送先生一份更好的禮物。

“嗯,我也沒有冒犯你的意思,只是......”厲謙反應過來,立馬找補道。

“我知道。”易千打斷說,“你是好意。”

幫着厲少爺把行李擡上六樓的住所,易千稱有要事在身,連連拒絕了少爺再三的“進去坐坐”邀請。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有時間來找先生玩兒吧,你來他肯定會很高興的。”

只是最後還是多了嘴,感覺好像擅自做了人舅媽。

十分抱歉。

易千溜得極快,老相識打電話來催,接通便是“你小子要再不來,我直接把你這破桃木給扔出去”的威脅。

唉,也就是耽誤了一兩天的事兒嘛,老人家還是那麽火氣大啊。

城北某窄弄堂盡頭,有一家木頭作坊。

其店主就是易千的老相識,一位年過半百卻還精氣神十足的老木匠。

母親去世前,易千一家都住在這窄弄堂裏;後來父親續弦和繼母商量着開飯店,才舉家搬出城北。

老木匠是他們家以前的鄰居,易千六歲的時候就跑人家屋跟前玩木頭花兒,結果被木匠抓住,充作了“童工”。

原本以為搬家後不會再有聯系,老木匠還特意給易千削了只木頭哨子做紀念,豈料兩年後易千上初中,自個兒擠公交坐地鐵,又鑽回了弄堂裏。

用哨子吵醒了正在屋前打瞌睡的老木匠。

“童工”生涯得已繼續,因為不發工錢,老木匠向來沒剝削易千什麽,只說易千想學做什麽物件兒,他都包教包會。

“我就想從這木頭裏摳一枚戒指出來,圖紙我都畫好了,就等着今天借您工具一用”兜兜轉轉三四天,易千終于通順地向老師傅表明,他到底想造出個什麽玩意兒,“剩下的材料您看您能否賞個臉,幫忙再做個什麽出來?”

“我從來不用廢料。”老師傅冷冷地瞥了眼那已經被盤出包漿的舊桃木,轉臉叮叮當當地把工具給易千一一擺出來,“你小子老實交代啊,想了兩三天就想出個做戒指,是不是要送給小姑娘?”

“不是。”易千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寶貝木頭,“送領導,給他擋桃花用。”

“沒聽說過。”老師傅冷臉也繃不住,很快失笑綻開眼角的皺紋,“而且你好像才上大學吧,這麽快就有領導了?”

“我課後做兼職,領導人挺好的,我就想給他做個什麽當新年禮物。”易千一五一十但又睜着眼說瞎話道。

“男領導還是女領導啊?”老師傅拎出一把锉刀,順口問道。

“男的。”易千聽這口風,是有被賞臉的希望。

“那你摳完戒指後,我再用剩下的材料盤個煙灰缸?”老師傅拿手和锉刀比劃了一下,“周長還挺合适的。”

“煙灰缸就不用了。”易千卻立馬拒絕,“吸煙有害健康。”

說起來,也得管管先生抽煙這事兒了,還有喝酒。

好歹養胖點兒,摟上來不硌人。

“我覺得你一定是送小姑娘,你看你這表情。”老師傅狐疑道。

“真不是啦,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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