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1
22.1
仔細說來,除夕夜于韓誠而言也沒什麽特別的。
很多年來他都一個人過,買下這棟別墅以及安裝了奇諾這人工智能後,還會勉強自己吃點兒餃子。
得按照傳統習俗來。
零點一過,會收到姐姐的問候電話,他再動動手指,給外甥發個新年紅包。
今年本來和往年一樣,但就是多了個一米九的小孩。
小孩包餃子的手法挺不錯,從面團上揪一塊劑子,再用擀面杖擀圓,拿筷子挑一團白菜瘦肉餡到面皮中央,蘸水對折最後捏褶,一只胖元寶誕生,整個過程堪稱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反正韓誠窩在一邊看,愣神之時還忍不住擦擦自己嘴角。
幸好沒流哈喇子。
本來韓誠想說讓小孩包餃子什麽的是開玩笑,畢竟奇諾那人工智能還挺好用的,不用白不用。
但沒想到小孩弄這個也在行。
将近三十有四的韓誠頭一次覺得,自己這三十來年白活了。
總不能再重頭來過,只得乖乖巧巧抱個暖手寶,看小孩雙拳做四手,翻飛如蝴蝶。
暖手寶當然是小孩買的那個灰撲撲,哪怕四下有暖氣,韓誠也愛抱着,主要暖和又軟乎。
“先生,您如果感興趣,可以來學一下。”小孩把新捏好的排排放,擡頭招呼看得津津有味的韓誠,“這也不算難。”
韓誠抱緊暖手寶,堅定地搖了頭,“我覺得只有吃才不算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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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什麽能讓他把手從暖手寶裏拿出來。
哦,好像沒電了。
“千兒,它不暖和了!”韓誠把暖手寶舉起,可憐巴巴地說。
“那您去給它充電啊。”小孩哭笑不得,說話間便又将一只餃子收了口。
韓誠立馬放下,在軟沙發上蜷了蜷身子,說:“懶得去,反正有暖氣也不冷。”
小孩聞言直笑,沒說話。
是嫌我煩了?韓誠梭下沙發,默不作聲地往茶幾邊一坐,是在小孩對面。
“誰又惹着您了?”小孩竟也敏銳,笑問道。
“你。”韓誠蠻不講理地說。
“那我該怎麽辦呢?”小孩順着他話頭問。
“包完餃子之後把手洗幹淨,然後親我。”韓誠一本正經地說。
“先生,您果然很不要臉。”小孩一本正經地回。
嘿,欠收拾了。
“除了餃子,您還想吃啥?”
将餃子噗通下鍋,小孩盯着翻騰的滾水,問從後邊扒拉上他脖頸的韓誠。
“還想喝酒,紅葡萄酒。”韓誠讨好地蹭蹭易千後背。
他就只喝一點點,這一個月來他都沒什麽酒可以喝:家裏被管控着,應酬也很少去,去了還有路依盯着。
總而言之,就一點點。
“嗯,待會兒去酒窖給您拿,最多最多喝兩杯。”小孩同意得倒也爽快,“餃子配酒,越喝越有,是個好兆頭。”
“我就不能喝完一整瓶嗎?”韓誠可憐巴巴地問。
“應該不能。”小孩說得客氣禮貌,但明晃晃地憋着笑意。
韓誠壞心眼地将小孩脖子往後一勒,揚起聲調說:“小朋友,你這麽管着我到底為了啥?”
真想讓他長命百歲?
“為了給我自己省點兒錢。”小孩取了漏勺,撇着湯鍋裏的浮沫,不動如山道,“我不想給您墓前多送幾年的花。”
韓誠聞言,手一松;小孩把漏勺擱一邊,轉身便将他整個撈入了懷裏。
“幹嘛想到要給我送花?”韓誠問,莫名地,身體在抖。
“因為我是個好人。”小孩想了想說,把他摟緊了點兒。
是真想讓他長命百歲呢,韓誠知道了。
“你去看看鍋,湯要漫出來了。”把臉往小孩懷裏埋了埋,韓誠悶聲說。
“噗”地一下,确實漫了出來。
“哎呀呀,我的鍋!”
小孩慌忙伸手将火調小,罪魁禍首韓誠卻繼續沒骨頭地縮人懷裏,眼睛微眯将方才湧上來的情緒收斂。
“現在能吃了吧?”韓誠問。
“差不多。”小孩瞅了瞅白湯裏浮起來的元寶,“您先松手,我好去拿碗。”
韓誠不動,只仰了臉看他。
“好吧,我知道了。”小孩笑笑,眼睫微顫,耳朵尖也泛紅;遂低頭,如韓誠所願地在他唇上輕點了一下。
小夥子挺上道。
韓誠拍了拍小孩的腰,心滿意足地松開手,“下次主動的話,記得伸舌頭。”
紅酒,餃子,還有......醋。
韓誠堅持着團圓飯期間看雪景,也堅持着餃子蘸醋是邪//教的理念。
小孩滿足了他第一個堅持,即把碗筷酒杯什麽的一律端到了靠窗的方桌上,趁韓誠興高采烈開紅酒的時候,往他的淺碟裏放了剛蘸完醋的水餃。
“先吃餃子,再喝酒。”小孩說。
“但我不要蘸醋。”韓誠抱着他的酒瓶不撒手。
“您嘗嘗嘛,就一個。”小孩好聲好氣地哄,言語間忍不住流露笑意。
用着“你最好不要唬我”的懷疑眼光,韓誠放下酒瓶,用筷子将水餃挑起,嗷嗚一口吞掉。
醋還是那麽酸,但咬破皮後是入味的肉汁和鮮美的白菜,将那酸味瞬間掩蓋——味道也沒有想象中那麽難吃。
“勉強可以。”韓誠嘟嘟囔囔地說。
“先生,您真可愛啊。”小孩笑道,見韓誠不服氣地望過去,還不好意思地別開臉。
末了沒繃住,把臉轉回來,認真地重複了一遍:“您真的很可愛。”
完蛋,完球,完犢子。
韓誠覺得自己該喝口冷酒,壓一壓叮咚亂跳的那顆陳年老心髒。
這一天天的,淨被倒黴孩子招惹得心煩意亂。
但心煩意亂也還只得慣着。
唉呀,可不就是自找的麻煩。
“雪還在下呢。”
小孩倒了兩份半杯酒,一份自留,一份推給韓誠。
“也許會下到明年去。”韓誠接過酒杯,托腮望着窗外。
屋裏的暖光透出些許,外加上院子裏一兩盞透明的燈,雪花飄灑下來的路線被映得一清二楚。
小孩說:“現在已經是明年了,先生。”
“但除夕還沒過。”韓誠說,“除夕過了,才是明年。”
“還有四個鐘頭,也快了。”小孩說,“您要看春晚麽?”
“看,好歹有點聲兒,熱鬧。”韓誠轉過臉,舉了舉杯子,“幹杯?”
小孩起身探過來,兩只高腳杯輕輕相碰,“幹杯。”
到底又是被忽悠了,整頓餃子吃下來,韓誠才得以喝上半杯酒。
而後小孩把瓶口塞好,說改天再喝。
但直到電視打開,春晚的開場音樂喜氣洋洋地響起,韓誠抱好他充完電的灰撲撲,才反應過來自己沒喝上幾口酒的事實。
“話說,适當喝點兒酒對身體有好處。”韓誠決定采取迂回戰術。
小孩拿起遙控器調音量,說:“您能保證您會适當?”
“不能。”韓誠耿直地低下了頭。
被直接攬進了懷裏,從發頂揉到了後脖頸。
撸貓呢這是!
沒來得及龇牙咧嘴以作威脅,小孩在耳邊輕聲說:“我一直想過這樣一個除夕。”
寫了春聯,吃了餃子,喝了酒,把什麽事情都抛在腦後,就心不在焉地看熱熱鬧鬧的春晚。
“然後到零點,出去放煙花。”韓誠補充道,“我看見你買了。”
“嗯。”小孩點了頭,“還要收壓歲錢,紅包我也買了。”
呵,原來在這兒等着他呢。韓誠失笑,不過小孩難得開口要什麽,給,給大份的。
結果剛財大氣粗完,又被rua了腦袋。
“你最好注意點兒哈,我可是長輩。”韓誠威脅道,掌握着壓歲錢命脈的人說話就是硬氣。
小孩卻一本正經地說:“如果我比您年長十四歲,我一定比您更成熟穩重。”
“那你沒機會了,現實是我比你年長。”韓誠冷笑。
“我也會給您壓歲錢。”小孩繼續補充說,“還會幫您出頭,如果有機會的話。”
他說得很認真,一字一頓的,聽得韓誠心下顫動。
是鈍痛了那麽一下。
應付了姐姐的問候,老頭子的唠叨,以及外甥別別扭扭的感謝,韓誠都打算關機好好睡一陣,讓小孩到零點了叫他起來。
困。
但路依那倒黴丫頭緊接着又給他來了通視頻,将鏡頭怼她家庭院,是銀裝素裹、火樹銀花,有美人一位亭亭立于矮胖雪人前,笑對鏡頭說:“依依,你別光拍我啦。”
好的,秀恩愛小視頻,關掉。
韓誠冷漠無情地要按向那紅色按鈕,鏡頭一轉,路依那大臉便占據了整個鏡頭。
姑娘笑嘻嘻道:“老大,新年快樂!我就是來看看你......哦吼,原來不是孤家寡人嘛!小千,你也新年快樂!”
眼睛夠尖,一下便看到了他的人形大靠枕。
小孩乖乖巧巧地應了聲:“新年快樂,路依姐。”
“你在我就放心了,至少老大不會在大年三十晚上被餓死。”戲精本精擦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淚,路依歡呼雀躍道,“那就不打擾你倆了,拜拜!”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刷”地一下就挂斷了視頻,全程韓誠沒來得及張嘴。
得,某人下個月的工資減半。韓誠恨恨地想。
小孩說:“原來先生您之前的年三十都吃不上飯嗎?”
韓誠:“原來在你眼裏奇諾就是廢物麽?”
小孩:“哦,那倒不是。”
“話說回來,你不給家裏打個電話?好歹除夕夜呢。”一個姿勢躺久了,脖子肩膀痛,韓誠側了側身,調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我跟他們說了,我在您這裏過年。”小孩搖搖頭,老實說。
“他們知道我們的關系麽?”韓誠眯了眯眼。
“暫時沒告訴他們。”小孩說,“他們就算知道了也無所謂。”
“如果跟你斷絕關系也無所謂?”韓誠覺得自己是個壞人,老往孩子傷口上撒鹽。
“無所謂,我應該沒跟您說過,我跟我家裏......”小孩要跟他解釋。
韓誠打斷了,說:“我查過你家庭背景,我知道。”
小孩愣一愣,繼而笑道:“也是,這對您來說并不難。”
“你是怪我私下去查?”韓誠反問。
“這倒沒有。”小孩也調了姿勢,将韓誠抱穩了點,“您去查,我就不用長篇大論地解釋了。”
“你呀,心大得很。”韓誠懶洋洋道,不自覺合上眼,“到零點叫我一聲,我睡會兒。”
“嗯。”小孩照常應。
韓誠不放心地睜了只眼,說:“要哪天我煩你了,你一定記得帶錢走人,離我越遠越好。”
“我要舍不得呢?”小孩問。
“那就努力一把,讓自個兒舍得。”韓誠說,“學我,沒心沒肺點兒。”
小孩直笑,倒黴孩子,認真跟他傳授人生經驗呢,還這麽吊兒郎當的。
但韓誠太困,不多時便蜷在小孩懷裏,睡着了。
不過韓誠想,他也沒給自己機會去厭煩小孩。
都領到媽媽面前了,可沒有後退的餘地。
這點韓誠沒跟小孩透露,只是讓他把精心挑好的素白花束放于黑色花崗岩的碑前。
媽媽沒葬于S城市內,而是葬在她從小成長起來的地方。
立下的第一條遺囑便是,不願跟那糟老頭子合葬,也不允許老頭兒來這邊掃墓。
“我想安安靜靜地長眠。”
而第二條,是讓韓誠和姐姐韓白将自己心上的人帶到這裏。
“我想看看能和你們相伴一生的人。”
韓誠倒不擔心媽媽會說他草率或者兒戲,畢竟小孩和他外甥一般年紀,還是個男孩。
媽媽在的話,應該會無奈又溫柔地嘆氣,還是祝福說,你們願意就好啦。
韓誠印象裏,她從來都是那般軟聲軟語的模樣。
“這是......您母親?”小孩認認真真看完碑上灑金的字跡,退回到韓誠身旁小心翼翼地問。
“對啊。”韓誠笑了,“她在的話,應該會很喜歡你的。”
“她最喜歡聽話懂事的乖孩子了。”
年初一的零點,韓誠被小孩準時喊醒。
趁着小孩去找那一袋子小煙花,韓誠也一邊打哈欠一邊摸索出銀行卡和紅包袋。
壓歲錢,不能忘。
雪停了,庭院外邊還是冷,韓誠走到後門的臺階就停了步子。
在屋檐遮蔽下,這兩級臺階沒有積雪,正好蹲這兒放煙花。
小孩管這兩打小煙花叫魔法棒,“刷”地點燃,金光四散,确實有釋放魔法的意味。
他們倆平分,一人一打。
平分了魔法。
“這時候應該許新年願望。”小孩說,煙花棒燃燒飛散出流星花火,将他深色的眼眸也映得亮晶晶。
“那就許願。”韓誠從善如流,“要說出來麽?”
“說出來就不靈驗了。”小孩說。
這時候不成熟穩重了,幼稚倔強的小孩子。
但韓誠選擇聽從,他向來對這種倔強堅持沒有反抗力。
手上流金繪彩,韓誠卻沒看那煙花。
不,他又在看着,畢竟花火燃燒在身旁人的眼眸。
許個願吧,許個願。
那就長命百歲。
如果不能長命百歲,也最好讓小孩少買幾年的花。
我覺得,正文就這麽完結了吧。
接下來是番外時間~
其實正文應該在二十章的時候完結...
畢竟那時候就已經取得突破性進展。
就他倆特別神奇,全程暧昧到底,突破性進展的時候也沒标志性話語,但就讓我莫名其妙地感覺到,他倆在某一個節點後,相處的氣氛都變了。
我:他們為什麽不若即若離了?為什麽就忽然黏黏糊糊起來了?
我妹:這不是你寫的嗎?你都不知道誰知道?
我:我是真不知道啊,就忽然變成這樣了...
(不信邪的我從頭到尾看了遍我這文,也沒發現什麽不對勁,他倆就黏黏糊糊了...)
先完結撒個花兒~還有番外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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