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床

起  床

下午，長堡吳甸區，岚山青沁莊園，蔣家別墅三樓主卧。

林尹川坐在方桌前，思緒從幾年前的山道又回到了那張照片上。

如烈火一般的紅色摩托車，國外，SUNRISE，這些标簽毫無疑問指向一個共同的人——因患精神疾病，被蔣老夫婦帶到國外治病的蔣旭陽。

所有這個“Sunrise in May”是蔣旭陽的社交賬號嗎？他還在國外治病？他好一些沒有？是不是馮太在照顧他？蔣彥恂與他經常互動，也許是還保持着聯系，下次可以試探性地問問蔣彥恂。

畢竟作為曾經的好友，他不可能對蔣旭陽的近況毫不關心。

看着照片裏紅色的摩托車，回想起多年前那一幕，林尹川心裏有些唏噓。

誰能想到當年那個不可一世、如烈火一般的蔣家二公子，如今精神出了問題，失去了總裁之位，遠避在國外養病。

而當年那個不受重視、前途一片灰暗、連跟班都敢嘲笑的蔣家大公子，如今是整個恒碩集團的掌門人，連當年跟着蔣老起家的元老也要跟着他讨生活，再也沒人敢輕視他、嘲弄他、欺辱他。

至于自己，曾經是蔣旭陽的好搭檔、恒碩集團的冉冉新星，曾經能夠仗義出手保護蔣彥恂，如今卻為了個代理副總的職位，自願成為蔣彥恂的情人，就這還得“競争上崗”，時不時幫蔣彥恂刺激下前任。

這麽想來，蔣彥恂昨天早上發那張照片，确實很有可能是給蔣旭陽看的。

林尹川想搞清楚，他是什麽目的呢？故意露出他脖子上的傷疤，讓蔣旭陽知道他的身份。難道是為了讓蔣旭陽看看，自己在曾經蔣家主卧的大床上，占有了“蔣旭陽的人”？就像如今的恒碩集團，已經成為蔣彥恂的囊中之物。

“呵。”林尹川冷笑一聲，他沒想到自己還有這種作用，作為蔣彥恂的“戰利品”，需要被挂在船頭向競争對手展示。

這沒什麽不好的，林尹川心想。

自己的作用多是好事，能夠鞏固自己在蔣彥恂身邊的地位，不容易成為犧牲品被放棄。但不知怎麽，他心裏還是有一絲難過，他想：雖然兩人這幾天過得如何親密無間，雖然蔣彥恂對他如此體貼入微，但是原來他還是僅僅是一個戰利品、一個刺激物。

林尹川一向坦誠，他不會為了維護自己的自尊心，就自欺欺人地裝作自己一點都不在乎。

他心想，自己可能确實對蔣彥恂有點好感，确實很享受這幾天他的溫柔，确實想待着他身邊，這沒什麽不好承認的。

但從現在的情況來看，蔣彥恂并不像他所表現出來的那樣為自己的魅力神魂颠倒，這種關系中間依然摻雜着很多別的因素，自己因為這一事實而感到挫敗，這也沒什麽不好承認的。

不過沒有關系，得到別人的愛，從來都不是最要緊的事情。

因為林尹川從來就相信，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的愛值得不惜一切代價的去争取，那就是自己的愛。

只要自己永遠愛自己、珍惜自己、把自己當作目的而非手段，那麽就不會因為得不到他者的愛而貶低自己、懷疑自己、責怪自己，也就因此獲得了無懼失去任何他者的愛的勇氣。

想到這裏，林尹川覺得那個渾身充滿幹勁的自己又回來了，把那個不像自己的傷春悲秋的人趕走了。

他拿起手機，給下周的工作寫了個大致的安排，又打了幾個電話，決定在下周敲打敲打不太友好的宋芸。

工作幹到一半，魏嫂就上樓來叫他下去吃飯了。

他坐着電梯來到一樓，只見蔣彥恂特意把餐桌移到了花園的涼亭下。涼亭一面朝着一個小型的人造瀑布景觀，下面是養着幾尾觀背錦鯉的魚池。涼亭下放鋪着防腐木，四周布置上了紗簾和燈串，周圍綠植掩映，餐桌上也放着明滅的仿真蠟燭，營造出一種燈花映水的朦胧意境。

林尹川在魏嫂的引導下坐到了蔣彥恂對面，看着桌上菜色——雖然都是家常菜，但是也都進行了精致的擺盤，果然是蔣彥恂喜歡的文藝風格。

林尹川看了這一幕，也應景地配合起來，打趣般的笑道：“今天的菜色好好看，擺盤難道是學長的手筆？我餓了，可要先嘗一嘗了。”林尹川夾起一塊兒糖醋小排放入口中，不禁贊嘆道：“這麽好看還這麽好吃，學長你再不動筷子，一會兒可都沒了。”

蔣彥恂拿起筷子，裝模作樣地打他一下，道：“小饞貓，慢點吃。”

兩人于是在一片嬉笑甜蜜的氣氛中吃了起來。

吃了大半，蔣彥恂給林尹川盛了炖好的花膠羹，看着林尹川一口口地喝着，開口問道：“今天不只擺盤是我擺的，這幾個菜都是我做的，你嘗着怎麽樣？口味還可以嗎？”

林尹川有點震驚，以蔣家的情況，蔣彥恂怎麽會學過做飯呢？他不可置信地問道：“真的？這都是您做的？您逗我吧。”

“幹嘛騙你？”蔣彥恂回應道：“真的都是我做的，我這段時間一直在讓魏嫂教我做飯。”

林尹川有些詫異，湯都忘記喝了，問道：“您是有什麽安排嗎？怎麽突然想起來學烹饪了？”

蔣彥恂擡頭看着他，柔和的燭光打在他的臉上，顯得他的表情尤其溫柔，他輕輕一笑說：“當然是為了你，我說了會照顧好你的。”

雖然林尹川感覺這句話難辨真假，也剛剛才意識到了蔣彥恂對他的多重目的，但是此刻也确實有些動容。

他心想，不管蔣彥恂是不是拿他當戰利品、用他刺激謝雲杉，但是蔣彥恂對他費心也确實是真的，在船上也盡力滿足他，工作上也沒有放他鴿子。

作為情人這份工作來說，蔣彥恂真的已經給出很大的回報了，就憑這一點，他也不應該再糾纏那些細枝末節，而應該也做好自己份內的事，做好一個合格的情人，扮演好一個合格的戰利品和刺激物。

想到這，他用濕毛巾擦幹淨手，主動坐到了蔣彥恂身邊，靠到了蔣彥恂的肩膀上，溫柔無比地在蔣彥恂耳邊說：“學長，謝謝你，你對我好好。不過下次這種做飯的活，還是應該我來，你喜歡吃什麽？告訴我。”

蔣彥恂以很近的距離看着他纖長濃密的睫毛，聽着他在耳邊的溫言軟語，心裏滿的像要溢出來一樣，只覺得過去常說的“人生四大喜”也不如此刻分毫。

他也伸手摟住林尹川，和他調笑說：“不用你來，喂飽你不是我的責任嗎？再說我們之間分什麽你我呢？”

林尹川知道他在開車，于是也暧昧的笑道：“那你下午弄完明天的事情了嗎？如果弄完了，我們距離睡覺是不是還有好幾個小時啊，要不要做點什麽？”

“你想做什麽？”蔣彥恂從後面摟着林尹川，在他耳邊問。

林尹川裝作思考一般，想了一會兒說：“我想泡澡，不過我沒在這裏泡過澡，主卧那個雙人浴缸我可能不會用，學長能不能教教我呀？”

蔣彥恂聽了這話，只覺得胸中激蕩，更緊地抱住林尹川，說：“當然好，我們現在就去。”

“稍等，我還有點事。”林尹川叫停了箭在弦上的蔣彥恂，拿出手機來，自己伸出左手，讓蔣彥恂配合地伸出右手，兩手十指交握放在桌上，對焦這兩只手，以花膠羹和蔣家庭院為背景，拍了一張照片。

随後，他将照片上傳準備發社交賬號，配的文字“周末，愛與美食”。

這兩只手加上這個蔣家庭院，別人未必認得出來是啥，謝雲杉等人卻肯定能認出來，可以說是完美的定點攻擊了。

林尹川編輯完，給蔣彥恂看了一眼說：“您看，可以發嗎？”

蔣彥恂沒想到他居然還願意在社交平臺上公開秀恩愛，一時心裏也是甜滋滋的，說：“當然可以，随你。”

于是，林尹川麻利地點了發送，發完他對自己非常滿意，心想：計劃通，又是達成KPI的一天！在內心給自己點了個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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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長堡吳甸區，岚山青沁莊園，蔣家別墅三樓主卧。

周一早晨是個陰雨天，光線也比平時昏暗得多，此時拉緊簾子的卧室裏，蔣彥恂正摟着林尹川睡得正熟。

一陣鬧鈴聲傳來，蔣彥恂半天才拼命清醒過來，伸出手摸到床頭，将鬧鈴關了。

他看看屏幕上顯示的時間，又看看外面昏暗的天色，聽着淋漓的雨聲，深深後悔自己不該昨晚和林尹川折騰到半夜，把二人都搞得精疲力盡。

林尹川睡眠一貫就好，此時也沒被鬧鈴吵醒，還在他懷裏睡得香甜。蔣彥恂看看他熟睡的樣子，輕輕喊了他兩句，看他沒有反應，實在不忍心将他叫起來。

于是撥開他的額發，親了親他的額頭，輕手輕腳地抽出自己的手，緩緩起身，靜悄悄地穿好衣服，然後走出卧室，輕輕把門帶上了。

又過了大半個個小時，林尹川才被自己不守時的生物鐘叫醒，他看看身邊空蕩蕩的床，又擡頭看看外面的天色，伸手到床頭摸了自己的手機一看，距離設定的起床時間已經過去了快一小時了。

“糟了，開會要遲到了。”他着急忙慌地爬了起來，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到盥洗室裏洗了把臉，三兩步竄下樓，也來不及吃魏嫂準備的早餐，就急急忙忙出門了。

他不知道的是，今天這場看上去只需要列席的會，居然成了他在全集團面前的出櫃大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