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櫃

出  櫃

早晨，長堡吳甸區，恒碩總部，A座32層，會議室。

蔣彥恂今天到的也不算早，當他推門進入會議室的時候，看到一桌子人都坐好了，彙報材料也都準備好了，就等着他這個“主角”登場。

他也趕忙幾步走到長桌最端頭的主位上，拉開座位坐下，環視了周圍一圈，看人基本來齊了，就吩咐王盈将門關上，開始開會。

謝雲杉今早穿了一件純白的襯衫，衣着一貫的精致筆挺，他揮揮手道：“我們市場部的林尹川還沒來，wait a minute please.”

蔣彥恂從材料中擡起頭看他一眼：“不用等了，林尹川今天早上請假了，我們直接開始吧。”

謝雲杉聽到這話，卻輕笑了一聲，反問道：“請假了？我是他直屬領導，他為什麽不找我請假，而是連越過那麽多級，直接向你請假？他眼裏沒有集團的規章制度嗎？”

謝雲杉這話一出，會上一片寂靜，所有周一早上還不太清醒的人都醒了過來，知道這是謝雲杉在公開挑釁蔣彥恂，看來又是一場好戲。

蔣彥恂也意識到了這點，他冷冷地看着謝雲杉，說：“雖然有層次彙報制度，但是這不是剛性的，恒碩現在實行的事扁平化管理，他向我請假沒有什麽不對。好了，開始吧，不要無事生非。”

蔣彥恂想揭過這一茬，謝雲杉可不想，他死死咬住不放，道：“蔣總，您聽聽您說的叫什麽話？什麽叫我無事生非？下面的人平時有事，需要請假也是常有的，我平時也不是苛責的領導。但是林尹川，不但在沒有工作經驗的情況下直接空降成為部長，而且還越過我向您直接彙報，對我沒有一點尊重，我不知道未來應該如何開展工作，請您指導一下？”

蔣彥恂本來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哪知道謝雲杉如此咄咄逼人，他的火氣也上來了：“什麽叫做空降？林尹川任市場部部長是總辦會和人事會議共同決策的結果，這是集團高層的共同決定，怎麽在你嘴裏就成了空降？你說這種話，我真不知道你是幾個意思？”

他頓了頓又說：“至于請假這個，林尹川沒有越級找我彙報。只是他作為我的愛人，今天早上身體不太舒服，所以我知道他來不了。你要請假是吧？好的，那我替他向謝總您請假。都怪我剛剛粗心大意忘記進來先請假了，對不起，請您一定要原諒我的錯誤，多謝你提醒我。行了吧？”

蔣彥恂只顧着在這陰陽怪氣地諷刺謝雲杉，卻沒發現會場早就被他這一番話攪和地風雲變幻，不少人的重點都放在“愛人”那幾句話上。

畢竟集團裏資深的人，幾乎都知道林尹川和蔣旭陽那段八卦。原以為蔣彥恂提拔林尹川，是因為林尹川借着“弟媳”的身份，和蔣彥恂拉關系，争取到了蔣彥恂的支持。可今天這個“愛人”一出，所有人都發現并不是那麽回事。

楊磊掏了掏耳朵，他一貫直男，懷疑剛剛是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陳建群本來全神貫注地關注戰局，面前播放的職場劇突然換臺到了豪門狗血劇，他一頭霧水，一時間非常不适應。

王晟自從上次被蔣彥恂針對後，一直在琢磨林尹川是如何搭上蔣彥恂的。這下又是吃驚又是恍然大悟，腦海裏浮現出一個畫面，自己似乎變成了《紅樓夢》裏的焦大，趴在恒碩集團A座的樓門口，一邊哭一邊大罵：“爬灰的爬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正在做會議記錄的李若淼，則默默拿出手機，打開嗑學論壇群，發了一句：“家人們，誰懂啊，周一一大早開會居然吃到大瓜。”她剛剛發完，突然想起來林尹川也在這個群裏，于是趕忙飛速撤回了。

被蔣彥恂一頓連環陰陽怪氣的謝雲杉也被氣笑了，他是全場最早知道蔣林二人關系的，此時倒是不像其他人一樣那麽驚訝。

他今天本來就想揭露出蔣彥恂和林尹川的情人關系，從而論證蔣彥恂色令智昏、沒有管理好集團的能力。沒想到他還沒出手，蔣彥恂就自爆了。

他心裏不禁有些懷疑，搞什麽？蔣彥恂是不是又有什麽陰謀？

其實蔣彥恂倒是沒有在場衆人那麽多的心思，他本來就不覺得自己和林尹川的關系有什麽值得隐藏的，對于公開二人已經徹底在一起，蔣旭陽已經是過去式，還有一種隐隐的愉悅感。

于是他環顧會場，看了看神色各異的衆人，繼續說：“既然大家都聽到了，我就再說明确一點。林尹川是我的愛人，以後他的事情大家可以問我，我的事也可以問他，我們之間沒有任何事是不可以說的。”

蔣彥恂自己對這種宣誓主權，體現二人親密無間的宣告非常滿意。謝雲杉卻冷笑了出來：“蔣總，你這不是職場潛規則嗎？你公然和下屬發展成情人關系，還不以為恥的到處宣告，你還要臉嗎？”

蔣彥恂聽了這話，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什麽叫做潛規則？林尹川不是我的地下情人，他是我的愛人，和你們這些人的夫妻關系是一樣的。集團有規定禁止夫妻在同部門任職了嗎？”

說到這兒，他轉頭環顧衆人，看着陳建群說：“陳建群，你夫人王陳花，是不是在行政部工作？”

陳建群冷不丁被點名，愣了一秒，才結結巴巴說：“啊，對對對。”

蔣彥恂不再看他，又看向王晟，說：“王晟，你妹妹和你妹夫，現在是不是也都在集團工作？”

王晟還在心裏罵着世風日下，臉上卻不敢顯露出來，恭敬地說：“是的是的，他們都在後勤部，謝謝蔣總關心。”

他目光又掃視到楊磊，楊磊不用他問，直接說：“我家沒有在集團的，不過我管的部門裏确實有一些夫妻或者情侶，而且從人事方面的制度來看，集團确實沒有規定禁止這個。”

蔣彥恂問完一圈，又回過頭來看着謝雲杉道：“你看，所有人都知道集團沒有這樣的規定，偏偏你不知道？還是你明明知道卻明知故問，故意針對我？也好，讓大家都看看，什麽叫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謝雲杉今天有備而來，可不會輕易認輸，他剛要把今天準備好的彈藥抛出去，就聽到會議室門響了一聲。

衆人循聲望去，只見頭發和衣着略有淩亂的林尹川走了進來。

會場頓時一陣沉默，全部都停下議論和争吵，靜默地看着話題中心的林尹川。

林尹川今天一醒就意識到自己要遲到了，于是他一邊迅速洗漱，一邊給謝雲杉發了請假的信息，但是謝雲杉卻沒有回複他。他也沒管那麽多，以最快的速度到了恒碩，還是遲到了一段時間。

他不知道會議室裏剛剛發生了什麽，只是以為自己打斷了衆人的讨論。于是笑了一笑，開口道：“抱歉啊，今天路上有點堵，遲到了一會兒。”

他又自顧自地坐到了會議桌的一邊，看着謝雲杉說：“謝總，剛剛路上給您發了信息，說要晚到一段時間，我看您沒回複，可能是沒看到。不好意思哈。”

謝雲杉沒說話，衆人也都愣在當場，都默默看着他。

林尹川有些疑惑，他當然不知道蔣彥恂剛剛已經替他在全部人面前“出櫃”了，仍然把二人定位為地下關系。

于是又對着蔣彥恂說：“蔣總好，抱歉今天第一次列席總辦會就遲到了，請您原諒。大家剛剛是不是在讨論什麽問題，被我打斷了，請繼續哈。”

說完這話他拿出個筆記本，準備開始記錄。

看他一臉嚴肅認真的樣子，衆人面面相觑，臉上五顏六色，很是好看。

蔣彥恂也不打算在這裏解釋這個問題，只是擡頭笑着看看他，問：“昨天晚上休息的好麽？”

林尹川不知道他為什麽當着衆人這麽問，也不知道二人的關系現在在衆人面前已經是透明的了，只是語氣正常的回答：“多謝您的關心，我休息的很好。”

蔣彥恂看着林尹川睡覺時壓的有些淩亂的發型，又笑了笑，感覺今天終于有點好心情了，于是擡頭對王盈說：“開始會議吧，別耽擱了。”

對着這種略有些詭異的氣氛，衆人心裏都開始了猜測。

蔣彥恂如此直白的展示二人的關系，巴不得摟着林尹川秀恩愛給大家看，逼着所有人都承認他兩金童玉女天生一對。可是林尹川的态度卻很詭異，不僅非常恭敬，還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疏離，讓人總感覺這關系并不像蔣彥恂說的一樣那麽親密無間。

這到底是什麽意思？難道二人是在這裏演戲給大家看？又是出于什麽目的呢？衆人心裏都是一頭霧水。

不管如何，今天會議終于開始了。

如同往常一樣，依然是各部門逐一彙報本周的重點工作進展。蔣彥恂非常喜歡關注工作的細節，因此會提前一天看所有的彙報材料，還會時不時叫停彙報人，對感興趣的內容和數據進行提問。

他提問時眉頭緊鎖，嘴唇微抿，非常嚴肅。因此需要彙報的人都非常緊張，仿佛回到讀書時代面對教導主任的提問。

林尹川也聽的津津有味，除了當年跟着蔣老和蔣旭陽的時候，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聽過這種全集團主要業務方面的彙報了。

他一邊認真更新着集團各方面的最新進展，一方面也将自己換位為彙報人，思考如果自己處于他們的位置，是否能夠回答出蔣彥恂刁鑽的問題。

聽會的衆人卻不都像他那麽專心。

謝雲杉在桌子下拿出手機，看到屏幕上是張繡茵發來的信息，她今天也在會上列席。

張繡茵說：“別生氣，反正不管如何，今天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他兩的關系了。”

謝雲杉很快地回複她道：“Exactly”“我只是不明白他為什麽可以那麽不要臉，都不用我們戳穿，而是直接公開了。”

張繡茵隔了一會兒才回複道：“不要緊，不管他出于什麽目的，我們下一步就可以借此讓他兩好看了，你要沉住氣。”

謝雲杉深吸一口氣，緩慢地回複了一個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