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照

豔  照

早晨，長堡吳甸區，恒碩總部，A座32層，會議室。

當謝雲杉把矛頭指向蔣彥恂後，衆人也把目光移向了蔣彥恂，只見他倚在一邊的扶手上，一只手扶着太陽穴周邊，一邊臉色陰沉地看着謝雲杉。

謝雲杉看他這表情，更來勁了，繼續溫和地笑着說：“兩位貴人多忘事，可能是想不起來了，我來幫你們回憶一下。”

他一邊說着，一邊從桌下的文件袋裏甩出一疊照片，轉手遞給了王紹剛幾張，又遞給了周邊幾位副總每人幾張。

照片明顯是監控視頻的截圖，有幾張是蔣彥恂的辦公室門口，王盈一反常态的站在門外面，似乎在和別人解釋什麽，制止他人進入總裁辦公室。

還有幾張是在電梯裏，那是下班以後，蔣彥恂帶林尹川回家。二人幹柴烈火，難以抑制，在沒有人的地方就擁吻起來。

最後幾張是在停車場，蔣彥恂把林尹川壓在他那張墨綠色賓利的車門上，看不清兩人具體在做什麽。

林尹川不奇怪謝雲杉能弄到這些照片，畢竟管理監控的物業公司，也是後勤部的管轄範圍。

看到這些照片的時候，說實在話他心裏也沒有太大觸動，只是在想：真奇怪，為什麽歷史總是在重演？現在集團裏是不是人人都看過他的“豔照”了，雖然其中和蔣旭陽那幾張其實另一個主角都不是他。

林尹川看着圍坐的各個副總和高管，這些人一邊傳閱他和蔣彥恂的照片，一邊臉上露出要麽獵奇要麽嫌惡的表情，有人甚至悄悄把照片拿到了桌子底下，一看就是在偷拍，以後恐怕很難控制這些照片的傳播範圍了。

他苦中作樂地想到，未來幹脆在集團的休閑大廳裏做一個照片牆，專門挂他的“豔照”，作為集團文化建設的一部分算了。

畢竟現在看沒看過他的豔照，已經成為區分一個員工在恒碩工作資歷的标準了：超級資深的老員工——看過他和蔣旭陽的“豔照”；一般資深的員工——看過他和蔣彥恂的豔照；新員工——沒看過豔照。

謝雲杉也很是滿意地看着衆人傳閱照片的表情，他回過頭看看蔣彥恂，卻有些驚訝地發現蔣彥恂似乎并不生氣，反而優哉游哉地環顧着四周，一點沒有把照片收回來的意思。

蔣彥恂在搞什麽名堂？不會又有什麽陰謀吧？看他那個樣子，似乎是很滿意大家看到他和林尹川的親密照片，他不會那麽變态吧？謝雲杉皺着眉想到。

其實謝雲杉還真沒看錯，蔣彥恂一開始看到他拿出照片時非常緊張，等看到上面的內容時，反而不緊張了。看着衆人傳閱，他甚至還有一點暗自高興。

畢竟那麽多年，他最放不下的就是林尹川和蔣旭陽那幾張照片。他不是在意林尹川和蔣旭陽好過，是不滿意人人都覺得他們兩個才是一對，自己不管怎麽強調都有人懷疑他和林尹川的感情不真。

他心想，這多半是之前那些照片太深入人心了。如今謝雲杉這招正好歪打正着，從今往後，再提起和林尹川的豔照，不只是集團裏這些人，就連林尹川自己估計都只會想起來和他這次了吧。

他有些享受這種，自己一點點把蔣旭陽在林尹川生命中留下的印記，慢慢覆蓋掉的感覺。他想，總有一天，人們提起林尹川只會想到他，再也不會有人記得蔣旭陽。

看照片上的兩位主角都不出言阻止，謝雲杉有點厭煩這種微妙的氣氛了。他咳了咳，打斷了衆人的議論：“我想各位已經看到了吧，18日下午，蔣總突然把所有的議程都推掉了，林尹川進了他的辦公室就沒出來，王盈則守在他辦公室門口一下午。”

他撐在桌子上，靠近蔣彥恂，看着他的眼睛，輕輕問道：“蔣總，你不會告訴我，那天下午你和林尹川，是在你辦公室裏研究恒碩最新的市場戰略吧？”

聽了這話，衆人的目光齊刷刷聚焦到正在對峙的兩人身上來，都等着看蔣彥恂如何應對。

蔣彥恂一開始沒有什麽表情，他轉過頭也看着謝雲杉的眼睛，突然笑了一下，清晰而緩慢地說：“對，那天下午，我和林尹川是在我的辦公室裏，做一切伴侶都會做的事情。你聽明白了嗎？謝總，辛苦你那麽關心還專門去調了監控。”

謝雲杉似乎被噎住了，他本來以為蔣彥恂會抵死不認，或者将責任推到林尹川身上，還和張繡茵商量了一堆應對方案，沒想到蔣彥恂卻一句辯解都沒有，直接承認了。他一時都不知道如何繼續下一步了。

林尹川聽到蔣彥恂的回答，心裏卻沒有太大波瀾。他知道謝雲杉拿這件事攻擊蔣彥恂，是因為他自己是個很在意名聲的人，如果是他自己被曝出這種事，肯定會非常痛苦。

但是，林尹川想，他可能不夠了解蔣彥恂。

蔣彥恂表面上非常重視名聲，但那不過是表面，是一種對真實意圖的僞裝。

能保住自己名聲的時候，他當然會選擇保留一個好名聲。但是如果名聲和實際利益沖突，蔣彥恂會毫不猶豫地舍棄掉這些虛名，而去抓取實際利益。

這才是蔣彥恂和謝雲杉最大的不同。

果然，蔣彥恂看謝雲杉不說話，繼續開口道：“我早就說過了，林尹川是我愛人，我們之間和夫妻的關系一樣。是的，我不該和他在上班時間這樣，但是據我所知，作為總裁我也是有年假的吧，我不能在那天下午稍微休息一下？”

他繼續逼近謝雲杉，問道：“還是說，謝總又打算抓林尹川的考勤，怪他沒有提前和你請假。那我來和您請假，對不起謝總，應該提前和你報告這麽重要的事情。畢竟你作為集團副總，每天除了經營你自己的形象以外，就只會抓考勤了。”

“你！”饒是謝雲杉那麽溫和，也被蔣彥恂氣得不輕，他沒想到蔣彥恂那麽擅長詭辯，居然把這件事說成了一個簡單的考勤問題。

張繡茵看局勢不對，趕緊出來重新把話題引回關鍵問題上：“蔣總，抱歉我打斷一下。您要和林部長私下做什麽，這是你們的自由，我們無權置喙。但是現在的問題是，由于林部長擅離職守，導致集團重大損失，這件事我想還是有必要公正處理一下。”

王紹剛也突然意識到這才是今天問題的關鍵，他沉聲說：“這位女士說的對。彥恂你也太胡鬧了，你要寵自己的情人，這個是你的私事，幹爸說了不會幹涉你的。問題是你把自己的情人安排在這麽重要的崗位上，工作時間還擅離職守，導致那麽嚴重的問題。你這樣董事會很難放心繼續把集團交給你啊。”

王紹剛這句話說的很重，而且一舉擊到謝雲杉此次想要攻擊的重點。謝雲杉也從剛剛的氣憤中找回理智，他轉頭對着王紹剛說：“是的，王叔，幾位副總和我都很擔心這個。您可能不知道，如果今天不是您在這裏，我們都不敢把這件事說出來。”

“哦？為什麽？”王紹剛疑惑地問道。

謝雲杉回答道：“因為蔣總為了林尹川，這些天已經做了很多不合理的人事決定了。比如……”他轉頭看向王晟，說：“蔣總上來第一件事，就是讓王總去給林尹川當衆道歉，只因為王總為了主持公道，得罪了林尹川。”

王晟聽他提到這事，一時間也有點義憤填膺。雖然他最終沒去道歉，但是想到這件事還是氣不打一處來。

他正想點頭，就看到蔣彥恂正陰森森地盯着他，連忙又壓制住了點頭的欲望，趕緊低頭默不作聲。

謝雲杉也不管他的反應，又轉頭看向毛遠德道：“那邊坐着的那個是前財務部長毛遠德，就因為他在我分管部門的例會上質疑了林尹川幾句，蔣彥恂就把他調到了城郊的共建基地去，不讓他再繼續擔任財務部部長了。”

王紹剛聽着謝雲杉的介紹，緊皺眉頭，也看向坐在角落裏的毛遠德。

毛遠德唯唯諾諾的，似乎認同了謝雲杉的說法。

看着謝雲杉的一一介紹，林尹川的思緒卻飛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也是一次總辦會，他坐在蔣旭陽的身邊，蔣老被從國外請回來，坐在主位上坐鎮。那時，坐在下面的人，也是把他和蔣旭陽的斑斑劣跡向蔣老逐一控訴，蔣老的眉頭也是這樣越皺越緊。

多麽熟悉的一幕啊：還是熟悉的豔照，還是熟悉的丢失大項目，以及完全一樣的財務問題。林尹川難以抑制地笑了，多年來沒有得到解釋的問題，似乎在今天露出了一點端倪。

不過他也知道，謝雲杉和當年那個控訴的人一樣，只不過是個臺前唱戲的，真正的操縱者還在背後。

他環視着衆人，想要觀察究竟是誰在當年和當下，策劃了這場蓄謀已久的陰謀。

或者說，當下的這次圈套，其實是謝雲杉對當年事件的模仿，這是一個模仿犯作案？

在林尹川觀察衆人反應的過程中，謝雲杉已經完成了他的指控。王紹剛聽完這些，長嘆一聲，側過身扶着額頭，才緩緩開口：“彥恂……彥恂啊，我是真的沒想到，你才上任那麽一段時間，就把集團搞成這樣。我們本來想着你畢竟是蔣老的兒子，對他親手打造的基業至少會有一點愛惜，可是你……”

王紹剛似乎真的非常傷心，他一時間哽咽，話都說不下去了。

謝雲杉給他拍着背，緩了一會兒他才繼續說：“彥恂，我從小看着你長大，你不是這樣的人。怎麽會這樣？是誰帶壞了你？你是不是被這個林尹川迷惑了，挑唆了？你告訴幹爸。”

又來了，林尹川心想。一如既往，就像當年逼着蔣旭陽承認，是林尹川引誘了他一樣。

他的目光越過衆人看向蔣彥恂，發現蔣彥恂也在看他。林尹川對他一笑，心想如果蔣彥恂放棄他，推他出來擋槍，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畢竟他們只不過是沒有任何紙質協議的合約情人罷了。夫妻都會大難臨頭各自飛，更何況是他們呢？

林尹川從來不對人性抱有過高的期待，因此也很少會失望。

但是即使蔣彥恂放棄他，他也不打算坐以待斃，而是要拼盡全力，奮力一搏。

畢竟，他的心願，還沒有實現。

想到這裏，林尹川開口了：“王董，各位同事，我有一句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