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殺

獵  殺

臨近中午，長堡吳甸區，恒碩總部，A座32層，會議室。

當林尹川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衆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身上，想看看這個在集團裏曝出兩次豔照事件的風雲人物，究竟有什麽樣的“獲獎感言”。

林尹川等衆人逐漸安靜下來了，才不慌不忙地開口：“謝總，我想還是把重點放回成田合作項目的事情上來。您剛剛說，這個工作的具體負責人員18日那天下午去找過我。我之前沒有聽過關于這個項目的彙報，因此想問一下，這個具體負責人員到底是市場部哪位同事？”

謝雲杉不是很想回答這個問題，但是如果不回答，難免引起懷疑。他遲疑了一下，回複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明知故問，這個項目一直是由市場部副部長宋芸負責的。”

果然！林尹川心下了然，他繼續開口道：“哦，原來是她。那我有個問題想問一下謝總，這個宋副部長平時是否會找您彙報工作呢？”

“你什麽意思？”謝雲杉轉過來看着他問道：“宋芸是你的下屬，當然不會越級向我彙報，畢竟她對于集團的基本規定，還是有點了解的。”

林尹川知道謝雲杉是在諷刺他，他也不接茬，只是笑了起來：“是嗎？那就奇怪了。因為我到市場部後，發現宋芸似乎經常不在辦公室裏，我問她手下的人，好幾次都告訴我，她去找您了。”

“什麽時候的事？”謝雲杉問道。

林尹川笑了一笑，不慌不忙地拿出手機，說：“因為我這個人記性不好，所以平時都會記錄一下。這個情況在14日下午、16日上午、21日下午、24日下午都發生了，我去問他們辦公室的小姑娘時還順便錄了個音，您想聽聽嗎？”

林尹川準備這個本來是打算敲打宋芸用的，沒想到居然有了新用途。

謝雲杉也沒想到林尹川居然準備了這種東西，他正在想如何回應時，張繡茵已經開口了：“林部長，恕我直言。因為您剛剛上任，很多業務都不熟悉，再加上之前市場部部長空懸了一段時間，副部長直接找副總彙報，也是常有的情況。這一點并不能說明什麽。”

“沒錯，事急從權，這沒有什麽可說的。”林尹川順着張繡茵的話繼續說，“但既然宋芸可以随時找到謝總彙報，那麽那天下午她找不到我的時候，為什麽不直接找謝總呢？我想，作為市場部的資深副總，她不會不知道成田這個項目的重要程度吧？”

“或者說，她已經找您彙報過了。”林尹川也轉過身，直直地看向謝雲杉說，“只是您出于某種原因，沒有處理這件事。”

謝雲杉眯起了眼睛：“你的意思是，是我故意拖黃了這個項目嗎？你知不知道，這是很嚴重的指控？”

林尹川笑了一下，說道：“我沒有在指控您，我只是在分析一種可能性。要證明其實也很簡單，那天下午雖然宋芸并沒有離開辦公室，但是您敢不敢現在找人去營業廳，調取一下那天下午宋芸的通話記錄呢？”

謝雲杉和張繡茵對視了一眼，他們不是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宋芸和謝雲杉手機上的通話記錄都已經删除了。但是營業廳那邊，他們去問過，沒有辦法删除通話記錄。

二人當時并沒有把這個小小的纰漏太放在心上，因為這一番布局主要是一場心理戰。

關鍵不是每一件事的細節是否經得起推敲，而是通過成田項目引出蔣林二人豔照，再進一步推演到蔣彥恂這段時間的一系列操作。最終形成一種層層遞進、群情激奮的氛圍，最後誘發董事會對蔣彥恂的不滿。

因此，兩人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和林尹川糾纏，打算盡快含糊地糊弄過去，繼續聚焦到蔣彥恂的管理問題上來。

于是謝雲杉開口道：“當然可以，我讓他們現在就找人去調取。”他說完給陳建群使了個眼色，陳建群立刻心領神會一般，說道：“好的，那我現在找人去附近的營業廳，調取一下宋芸的通話記錄。”

林尹川知道陳建群和謝雲杉的貓膩，當然不會那麽輕易地讓陳建群去，他打斷道：“最近的營業廳就在C座，要不我們多派幾個人，和陳總的人一起去吧。蔣總，我們這邊讓王盈陪着去一趟，您看如何？”

陳建群害怕蔣彥恂，卻不怕林尹川，他色厲內荏地大吼道：“什麽意思林尹川？你不信任我是不是？還是你覺得我會在這個過程中做什麽手腳？”

陳建群突然的這一聲大吼，着實把參會的衆人吓了一跳。其實他無非想通過提高聲音的方式，震懾住林尹川，從而實現單獨派人去調取通話記錄的目的。可惜林尹川向來膽子大、敢冒險，怎麽會被他的一句怒吼就吓住。

“呵呵。”林尹川笑了一下，說道：“沒錯，我就是不信任您，畢竟您分管的後勤部，居然連蔣總辦公室門口、私人電梯和專用停車位的監控記錄都能随意給別人，我懷疑一下您找人單獨去調取通話記錄的意圖，也很合理吧？”

“那是因為……那是……”陳建群一時語塞，他沒想到這個看上去只會靠攀附蔣彥恂上位的林尹川，居然那麽難搞。

謝雲杉也沒想到林尹川那麽油鹽不進，他把眉頭蹙了起來，在桌子底下給張繡茵發信息：“怎麽辦？”

張繡茵也低頭看着手機，回複到：“沒事，你看蔣一直不說話，估計是想棄車保帥。林一個人不可能對抗我們。我來轉移一下重點。”

發完信息，張繡茵放下手機，打斷了林尹川和陳建群的對話：“林部長，您既然那麽多疑，那就請王總這邊也派個人一起去吧。其實我覺得，您在糾纏的通話記錄，并不是我們今天讨論的重點。”

她停頓了一下，等林尹川轉頭看向她，又繼續說道：“無論如何，您在關鍵時間不在自己的崗位上，導致集團失去了大單子，造成重大損失，這是事實。我想即使您再怎麽擅長詭辯，這點也不能否認吧？”

林尹川卻不願順着她的思路走，他笑了一下，說道：“張部長真是巧舌如簧，這重要的事實問題，就被你這樣輕描淡寫地揭過去了嗎？那我也想問問你，既然成田這個合作項目這麽重要，為什麽宋芸拖到最後一天才來找我彙報？到底是準備工作太多了，還是有人想讓她故意拖着，一心想把這個項目攪黃？”

聽完他的質問，張繡茵也似乎棋逢敵手一般，看着他說：“林部長的疑心真是太重了，如果說宋芸真的是想刻意把項目攪黃，她又何必在那天下午去找您呢？她怎麽能提前預料到您那天下午不在呢？您擅離職守，這總不能是宋芸操縱的吧？”

林尹川分毫不退讓，說道：“我們在這裏猜測宋芸到底是什麽目的，其實也沒什麽意義。不如把當事人叫來吧，我們現場對峙，看看到底是什麽情況？”

“咳咳咳。”王紹剛聽到這裏，打斷了争執的兩人。他一邊拍着桌子，一邊說：“好了好了，別吵了。大早上的在總辦會上這樣争吵，像是什麽樣子。”

他看着林尹川說：“我來說下，失去成田這個項目，不管再怎麽說也是市場部的責任。林尹川作為部長，擅離職守，看來你不太适合這個崗位，我覺得就免除職務吧。至于那個宋芸，也是稀裏糊塗，找不到主管領導也不知道随機應變，也停職處理吧。”

他轉過頭看向從頭到尾一言不發的蔣彥恂，說道：“彥恂，這次的事情我也會和董事會讨論的，不過我想你應該還有一點理智。你要記得，雲杉還是為你着想的，這次幫你發現了集團那麽大的漏洞，還主動出面和成田那邊解釋。你要懂得辨別忠奸，明白了嗎？”

王紹剛看蔣彥恂始終不說話，就自己轉過身，對衆人說：“好了，我年紀也大了，經不起這麽折騰。現在也快中午了，大家就散會去吃飯吧。”

衆人看了一眼時間，今天由于會議開始的時間比較晚，現在确實只有半個小時就到午休時間了，不過現在結束總辦會，未免也太早了。

林尹川聽到這裏，哪裏還能不知道，王紹剛就是想直接把這件事定性為他的過錯，如果現在一散會他就很難翻身了。

他心想，我還沒有輸，我不會輸，我不能輸。于是開口叫停道：“慢着，事情還沒查清楚，怎麽能散會？”

王紹剛轉過頭來看着他，眉毛蹙得更深了，問道：“哦？你不服？不同意我的處理意見？”

林尹川毫不畏懼，他擡眼看向王紹剛，堅定地說：“對，我不服。我沒有犯錯，為什麽要承受莫須有的罪名？今天不把事情說清楚，不可能散會。我去叫宋芸上來，今天必須查清楚她的通話記錄。”

“你！”王紹剛沒想到林尹川如此剛硬，氣得眉毛倒豎。衆人也沒想到林尹川敢當面頂撞王紹剛，楊磊挑了挑眉，王晟也停下了收拾東西的動作，一時都不知道下一步怎麽辦。

就在氣氛一片焦灼的時候，蔣彥恂緩緩開口了：“謝雲杉，你們今天這出表演完了嗎？我可以開始我的總辦會了嗎？”

謝雲杉聽了他這話，也愣在當場：什麽意思？蔣彥恂覺得還沒開始開會？

他轉過來看着蔣彥恂，還沒有說話，就聽門口有響動。轉頭一看，居然是王盈領着樓下博朗酒店的人，拎着很多盒飯進來了。

蔣彥恂在衆人錯愕的目光中，滿臉笑意地上前拉住王紹剛，說道：“幹爸，你餓了吧，我給您專門定了喜歡的菜，坐下一起吃飯吧。”

他拉着滿臉疑惑的王紹剛坐下，又環視衆人，說：“因為今天會前有點小變故，我們的總辦會推遲到中午開始，改成午餐會。都站着幹嘛？坐下啊。”

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楊磊率先回到位置上，打開盒飯開始吃飯。王晟看看楊磊，也猶猶豫豫地坐下，拆開餐具包。謝雲杉和張繡茵對視一眼，又一起看了看陳建群，三人都是一臉迷茫。張繡茵比了個口型說“随機應變”，三人才勉勉強強地坐下。

等衆人都在一片混亂中落座，開始一邊吃飯一邊聽會了，蔣彥恂才說：“好，本周的總辦會現在開始。王盈，你發一下議程。”

王盈行動利落地從後排走出來，圍着會議桌走了一圈，給每人發了一份議程。

謝雲杉低頭一看，發現議程上的第一項是“財務部部長毛遠德彙報財務工作進展”，第二項是“副總楊磊彙報成田合作項目進展”。他一臉詫異，擡頭看了張繡茵一眼，發現張繡茵也是一臉疑惑。

他趕緊在桌子底下發信息給張繡茵：“毛遠德是你叫來列席的？”

張繡茵很快地回複道：“不是我，我還以為是你。”

謝雲杉放下手機，他覺得一陣涼意從腳下冒出。他很快就意識到，原本以為今天自己是設計圈套的人，但是恐怕搞錯了，這本來就是一場針對他的獵殺行動。

蔣彥恂似乎很滿意謝雲杉的反應，他笑了一下，對着角落裏的毛遠德說：“好了，還等什麽，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