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功

立  功

臨近下午,長堡吳甸區,恒碩總部,A座32層,會議室。

衆人一看,成田的項目不是已經說完了嗎?怎麽還有事情?而且這和楊磊又有什麽關系?

他們轉過身,就看到一直坐在蔣彥恂旁邊的楊磊,伸了個懶腰,像是在說:終于輪到我了。

蔣彥恂朝着楊磊點點頭,楊磊便開口了:“成田合作項目,沒有黃。”這是他今天在會上說的第一句話,第一句話就讓會場又陷入了一片議論中。

今天争執了一天,不就是圍繞着成田合作項目的事情嗎?楊磊現在說這個項目沒有黃,這是什麽意思?

楊磊等衆人議論了一會兒,會場逐漸安靜下來,才繼續解釋道:“剛剛謝雲杉的人已經說了,這個項目很多年了,其實是一個常規工作。大家也都知道,我去各個子公司之前,一直是在市場部,市場部資深一點的職員和我都很熟悉。前段時間呢,一個負責這件事的職員發現這個項目一直沒有進展。她和宋芸彙報以後,宋芸一直說,再等等,再等等。眼看截止時間就要到了,這個職員很着急。她知道這個錯過報批的嚴重後果,所以就來找了和她比較熟悉的我,問我應該如何處理這件事。”

楊磊語速一如既往的快,但是他聲音洪亮,表達也清楚,因此即使信息量有些大,衆人也聽得很清楚。只聽他繼續說道:“我當時不知道這背後有什麽貓膩,所以也沒有太過于幹涉。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我讓她提前準備好了所有材料。到截止日期當天,如果宋芸還不讓她上報,就私自報出去,後果我來承擔。”

聽到這裏,林尹川不禁挑了挑眉,這個楊磊果然膽子很大。這件事本來他不參與,即使出了事也和他沒有任何關系,但他就敢在局勢不明的情況下橫插一腳,還敢說後果由自己承擔。

楊磊繼續說道:“順利報出後,我就把這件事向蔣總說明了。蔣總授意,讓我直接和成田集團對接,繞過宋芸和謝雲杉。”

林尹川注意到,謝雲杉的臉色更不好看了,眼眶也有點紅,詫異地看着楊磊。

楊磊無視他的目光,繼續說道:“和成田聯系上後,我才知道,宋芸這邊和他們說的是,由于新換了部長,可能會導致報批延遲。于是我就和成田的對接人說明了情況,并讓他以後不要再向宋芸以及謝雲杉,透露任何這個項目的實際情況,直接和我溝通。”

說完這一長串,楊磊環顧了一下會場,說道:“所以,這個項目目前還在平穩運行。至于資金缺口,毛遠德那時候已經向蔣總說明過情況了,所以他只是從系統裏暫時隐藏了這一部分款項。”

楊磊說完,王紹剛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問道:“也就是說,這個項目沒有問題,經費也沒有減少,對嗎?”

楊磊點點頭。于是王紹剛滿意地笑了,說道:“那還好還好,總算有驚無險。彥恂啊,是幹爸錯怪你了,你确實不是一個會被感情蒙蔽雙眼的人。這次幸虧沒有造成什麽損失,幹爸也就放心了,你未來繼續帶着大家好好幹。雲杉也是,回去多反思自己。”

林尹川心想,王紹剛這次來,本來是想借着謝雲杉,動搖一波蔣彥恂的地位的。但是估計他也沒料到,成田的項目居然沒有被拖黃。經過這一戰,蔣彥恂的地位恐怕更是穩固了,王紹剛也不得不認慫。

但是他很快意識到,蔣彥恂并不是一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人,一旦他選擇出手,就不可能輕易了解。楊磊又繼續說話了:“這次和成田集團溝通,我還有一個意外發現。他們和我反饋,據他們了解,這些年包括他們在內的幾個合作企業,一線人員都受到過來自恒碩的索賄。還有人傳言,這些要走的回扣,根本沒有留在市場部,而是流向了以謝雲杉、陳建群為首的小團體裏。”

他這話一出,可謂石破天驚,會場裏頓時議論紛紛。陳建群眼睛都要瞪出來了,他大吼:“你說什麽?楊磊!你是什麽東西居然敢污蔑我?”

蔣彥恂狠狠瞪他一眼,罵道:“陳建群,你怎麽敢在總辦會上咆哮、辱罵集團副總?還有沒有規矩?你是不是眼裏沒有我這個總裁?”

陳建群本來就是個色厲內荏的,被蔣彥恂一罵,也吓破了膽,忙放低了聲音,說:“不是不是,蔣總。我剛剛聽到這個情緒有點激動,沒有不尊重您的意思。抱歉抱歉。”

蔣彥恂卻咄咄逼人地看着他說:“陳建群,你私下做的事,看來可不比謝雲杉少啊?你今天敢派人盯我的梢,明天是不是就敢派人在路上埋伏我了?你還想不想幹這個副總了?”

陳建群滿臉惶恐地看着蔣彥恂,他雖然有時聲音大,膽子卻不是很大。後勤部是他經營多年的老巢,可不想如同毛遠德一樣被弄到遠郊去。他看了謝雲杉一眼,覺得他已經沒有什麽勝算,為今之計只能先保住自己。

于是他趕緊哀求道:“蔣總,我真的很抱歉,我也是逼不得已的,我也是沒有辦法的。我不知道謝總他要監控是要幹這個,如果我知道我肯定不會給他的。”

他看蔣彥恂不說話,又繼續道:“我可以,我可以戴罪立功。您說要我做什麽,我都可以做。”

謝雲杉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似乎非常驚訝他滑跪的那麽快,又轉過去看了看人群中的張繡茵。張繡茵也沒有之前的從容了,她發絲有些淩亂,聰明如她,又怎麽會不知道,今天這場總辦會,是蔣彥恂和楊磊合謀好的,是對他們的一場圍剿。

他們太過于冒進,在早期就打出了所有底牌,這些反而成了蔣彥恂後期能夠利用的攻擊他們的武器。如今戰局快要結束,但他們的敗局已定,為今之計,只有盡量減少損失了。

想到這,張繡茵深吸一口氣,又看了一眼眼眶發紅,不再淡定優雅的謝雲杉,站起來說:“蔣總,既然毛部長已經給了您那天下午的錄音,我想你也聽到了。那天下午我和謝總打過電話,是我給謝總出的主意。不僅這次,還有拖延成田合作項目進度的事情,也是我推動的。”

謝雲杉聽了這話,轉頭癡癡地看着張繡茵,他如何不明白張繡茵是想把罪責都攔在自己身上,為的就是保住他。但即使理智知道這樣做是對的,他依然做不出來,畢竟Eason和Grace已經一起奮戰了那麽多年。

當他剛要開口,蔣彥恂就先發話了,他陰陽怪氣地說:“哎呀好感人啊,我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張繡茵,我當然知道你在裏面扮演了什麽角色,不過以你的能耐恐怕還叫不動這麽多人。你想幫謝雲杉背鍋?我偏不準。”

他對着衆人,公布他對今天這場鬧劇的處理意見:“謝雲杉,惡意擾亂集團運營秩序,蓄意造成集團重大損失,但他的問題恐怕不止這麽兩條,光是索賄這一條就還沒有調查清楚。即刻起,謝雲杉停職,等待進一步調查。至于宋芸,蓄意拖延重大項目進度,故意向上級提供錯誤信息,行徑極端惡劣,調查後該辭退辭退,該起訴起訴,從嚴從重處理。”

“陳建群,至于你……”他轉過頭看向陳建群,滿意地看到陳建群被吓得發抖,才緩緩開口:“既然你說我要你做什麽,你都可以做,那我給你個機會。”

陳建群聽他這麽說,馬上兩眼放光地問:“您要我做什麽?”

蔣彥恂笑了笑,一字一句地說道:“我要你來負責調查,就查謝雲杉的問題,要盡量詳細,一絲一毫都不能放過。他每多一條罪狀,我就從你這裏減掉一條。聽明白了嗎?”

說完這話,他在陳建群有些驚恐的目光裏面補充道:“我只要謝雲杉的,不要張繡茵這些旁人的。做得到嗎?”

陳建群低頭想了想,又擡頭看向他,狠狠點了點頭。

王紹剛看着蔣彥恂咄咄逼人的樣子,心裏不知怎麽的也有點害怕,他想開口勸蔣彥恂不要太過分,但是又想到那天下午謝雲杉也給他打了電話,蔣彥恂說不定已經知道了。因此猶豫了一下,也沒有出言阻止。

只有張繡茵聽完這話,非常着急,她想剛想說話,就聽到蔣彥恂臉色嚴肅地對衆人說:“好了,今天的總辦會到此為止,散會。”

說完這話,他就扶起王紹剛,一起走出了會議室。楊磊、王盈和周俊,以及項目部、人力部等人,也跟在他身後,一群人浩浩蕩蕩魚貫而出。

林尹川看着這波人的氣勢,覺得按照常理來說,自己也應該跟着一起出去的。但不知道為什麽他卻留了下來,繼續坐在會議桌旁邊。

他環顧四周,看見陳建群居然被吓得坐倒在了地上,他擡頭看看謝雲杉,卻不敢和他對視,趕緊爬起來拍拍褲子,飛一般地溜走了。王晟一頭冷汗,一邊揉着太陽穴一邊慢慢地收拾着東西。參會的錢興等其他部長,以及做記錄的李若淼,都是一幅兩眼迷茫的樣子,似乎還沒緩過勁來。

只有張繡茵,一直站在他們中間,擔憂地看着謝雲杉。林尹川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就看見謝雲杉呆呆地坐在桌子面前,眼眶依然是紅的,臉上卻沒有太多驚恐或者擔憂的表情。

他發現林尹川在看他,就轉過來,扯着嘴角露出一個笑容,道:“蔣彥恂從來都是這種人,你今天見識到了?”

林尹川沒有回答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

謝雲杉也不管他的反應,只是望着眼前虛空的地方,繼續說道:“我和他也曾經無話不談,可是如今……你等着看吧,總有一天,你也會到我這個境地。”

說完這話,他露出了一個奇異的笑容。他慢慢站起來,走向張繡茵。

兩人彼此倚靠着,一起走出了會議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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