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斷

戒  斷

周末的傍晚，長堡吳甸區，岚山青沁莊園，蔣家別墅。

還是主卧那張床，這回只在一邊躺着一個孤獨的身影。

蔣彥恂在窗邊站了很久，直到意識到林尹川真的走了，才緩緩走回床邊，踉跄着坐了下來。

一開始，他裝作若無其事的去睡覺，卻躺在床上怎麽也睡不着，腦子裏抑制不住地播放了一百個小劇場。

他心想，如果林尹川過一會兒自己開車回來了，和他認錯的話，他就勉為其難的原諒他。當然了，要他保證，以後再也不提蔣旭陽，還要接受他買的車，把蔣旭陽那張摩托車永永遠遠地抛在腦後。

等林尹川發完誓後，他會讓魏嫂把受驚的妹妹安頓好，然後帶着林尹川去洗澡，他會給他洗頭發，抱着安慰他，然後帶他回到主卧的大床上，讓他好好睡覺。

第二天，幫他請個假，讓他多睡一會兒，然後他們就回到以前那樣。

他在夜色的寂靜中演練了一遍又一遍，窗外每次有一點聲音，他都以為是林尹川回來了。然而跑到窗前，卻一次次都是失望。

當他第不知多少次拿起手機，看向屏幕上的時間時，他才發現，林尹川還沒有回來。

他心想，好吧，那讓步一點，林尹川只要答應不再想蔣旭陽就行了，他們就可以快樂地又在一起了。

他又把後面的步驟演練了兩遍，卻依然沒有聽到林尹川回來的聲音。

于是，他打開手機，呆呆地看着與林尹川聊天的界面，期待林尹川給他發點什麽。

然而等了很久，還是什麽都沒有。

他只能坐了起來，看着外面的天色逐漸變亮，感覺非常挫敗。

他無奈地妥協了，只能他明天就去找林尹川了，勸他回來。

想到這兒，他也睡不着了，于是急匆匆地起床、洗漱，又挑了一件林尹川誇過他穿好看的衣服，打整好後在鏡子面前開始演練，第二天應該如何和林尹川說話。

他練了幾遍，又想，萬一他說了這麽多，林尹川還是不願意回來，那該怎麽辦？

蔣彥恂思索了片刻，決定如果真的那樣，那就随他吧，不要車也行，非要去看蔣旭陽也行，他陪着去就行了。

最差最差，就算他真的還喜歡蔣旭陽，也沒關系。他也可以接受，只要林尹川繼續待在他身邊就行，偶爾去找找蔣旭陽也不是不可以。

“賤不賤啊。”蔣彥恂想到這兒突然如夢初醒，他惡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讓自己清醒過來。

他在心裏質問自己：他在做什麽啊？為了林尹川能回來，連點底線都不要了嗎？

他一向标榜自己意志力超群，從小就能動心忍性，壓抑情緒直到實現目标為止。如今卻為了個林尹川，把自己最引以為傲的意志力丢了個精光。

他頹喪地坐在床尾凳上，絕望極了。

林尹川才走了幾小時，他已經思念如狂。

他看着外面越來越亮的天色想到，其實愛情無非就是多巴胺而已，他不過是正在經歷痛苦的多巴胺戒斷反應。

只要他能忍住，一個星期，不，一個月不去接觸林尹川的一切，這種痛苦的戒斷反應就會逐漸消退的。

想到這裏，他似乎覺得好一些了。于是把那件衣服扯下來，随意地扔在地上，整個人蜷縮在床位，眯了過去。

中午，長堡吳甸區，恒碩總部，總裁辦公室。

王盈此刻正站在蔣彥恂辦公室的門口，小心翼翼地探頭進去張望。

只見那張貴妃椅上，此刻正蜷縮着一個人，将整張臉都埋在抱枕裏，無比的頹喪。

王盈真是從來沒有見過蔣彥恂這個樣子。

他今天在總裁辦公會上一直在神游，對處理謝雲杉的問題也完全提不起興趣來。

有好幾次，別人問他意見，他都神色怔忡，毫無反應。直到楊磊拍了拍他，才恍然清醒過來。

此外，他總是沒幾分鐘，就拿起手機看一眼，仿佛在等待什麽重要的信息。

王盈也悄悄走到他身邊，低聲問他是不是需要聯系什麽人，或者身體不舒服，但他只是微微搖頭，一言不發。

王盈奇怪極了，她拿出手機給林尹川發了條信息，問蔣彥恂是什麽情況。

林尹川卻直接給她回了一個，不清楚。

王盈更是滿頭霧水，你們兩個晚上睡在一張床上，你都不清楚身邊的人怎麽了，也未免太冷漠了。

等到總裁辦公會結束，蔣彥恂的表現就更離譜了。

他早上沒有召開任何會議，也沒單獨約見任何人，只是一直安靜地待在辦公室裏。

王盈有幾次進去給他送文件的時候，發現他身邊的垃圾桶裏，居然丢滿了紙團。

一開始，她還以為，蔣彥恂是感冒了。但是當觀察了一下蔣彥恂的通紅的雙眼後，她才不得不相信，蔣彥恂是哭了。

這個世界瘋了。

王盈坐在工位上，轉動着手中的鋼筆，難道是恒碩要倒了？難道是蔣總要倒了？

否則她實在想不出來，蔣彥恂能因為什麽事情難過成這樣。

她看臨近中午了，蔣彥恂還不告訴她中午如何安排，林尹川也半天不上來，于是小心翼翼地推開了蔣彥恂的辦公室門，就看到了開頭的那一幕。

真是太離奇了！王盈在心裏感嘆，她輕聲地問道：“先生？先生？您還好嗎？”

過了好一會兒，蔣彥恂才從貴妃椅上坐了起來，原來他根本就沒睡着。

他擡眼看了看王盈，沙啞着嗓音問道：“什麽事？”

看他還能正常問答，王盈才長舒了一口氣，繼續輕柔地問道：“現在臨近中午了，您看看今天中午怎麽安排，需要我叫送餐嗎？”

蔣彥恂沉吟了一下，然後才緩緩地搖搖頭，說道：“不需要，我沒胃口。”

“那給林部長呢？要不要給他叫個餐？”林尹川天天都要和蔣彥恂一起吃飯，王盈問這樣的問題實屬正常。

但今天，情況似乎不太一樣。

蔣彥恂突然痛苦地按住胸口，然後又急切的開口道：“他來了？他在門口了？”

王盈奇怪地搖搖頭，回答道：“沒有，林部長還沒來。要不要我去問問他？”

話音剛落，她就看到蔣彥恂滿臉失望，但随即又像是下了什麽決心一樣，憤怒地說道：“不用叫他。王盈，你聽着，我和他已經分手了。以後再也不用給他備餐，也不允許放他進來見我，你聽明白沒？”

王盈被這話吓了一跳，她驚訝地往後退了一步，他們分了？林尹川“失寵”了？

雖然她經常聽集團裏的八卦，大家都覺得蔣林兩人長久不了，但是這也太快了。

她記得就在不久之前，蔣彥恂還在總辦會上大肆宣揚二人的親密關系，一幅要閃瞎所有人雙眼的樣子。

然而這才多久？蔣林二人就分手了，而且蔣彥恂還如此決絕，連面都不肯見林尹川一面。

不過，即使疑惑，王盈也不敢多問，只是點點頭，道了聲我知道了，就匆匆推出了門外。

蔣彥恂看了看緊閉的房門，踉踉跄跄地站起來走到辦公桌邊。

這個地方太可怕了，每一處都是他和林尹川的回憶。

飯桌，是他們每天一起吃午飯的地方。辦公桌，是他們讨論問題一起看材料的地方。至于那張貴妃椅，更糟糕了，是他們第一次合二為一的地方。

蔣彥恂本來想着忍一忍就過去了，然而痛苦的戒斷反應，還是讓他心煩意亂。飯吃不下，覺也睡不着，連以往最在意的工作也提不起興致。

他又趴在了辦公桌上，試圖讓這種痛苦早日過去，卻又突然聽到房門一響。

“幹什麽？”他皺着眉爬起來，看了看站在門口的王盈。

王盈一臉慌張又無奈的樣子，說道：“先生，林部長來了，他說要見您。”

“我不是說了不見了嗎？你聽不懂人話？”蔣彥恂要爆發了。

“我知道……我知道……”王盈滿臉的無可奈何，“但是他說，如果我不進來和您說一聲，他就在樓道裏大吵大鬧，反正他不要臉，就看您丢不丢得起這個人。”

蔣彥恂愣住了，他思考了大概有一秒，就對王盈說：“那讓他進來吧。對了，記得讓博朗酒店送餐，兩人份。”

他安慰自己道，不是自己意志力不堅定，實在是他不想讓林尹川在樓道裏面丢人，他是充分權衡利弊之後做出的決定。

王盈聽到蔣彥恂的回複，一時也有些無語，您好歹也猶豫一分鐘啊？這樣朝令夕改，真的搞不懂你們在鬧什麽。

她轉頭出去訂餐，讓站在門外的林尹川進來了。

蔣彥恂擡頭，就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門邊。

他今天穿了一套灰藍色的西服套裝，頭發打理得整整齊齊，看上去很是職業。

他臉上帶着得體而溫和的微笑，一點都看不出剛剛還在樓道裏威脅要撒潑的樣子。就像每一個和他彙報的人一樣，恭敬地敲了敲門，問道：“蔣總，我可以進來一下嗎？”

蔣彥恂惡狠狠地盯着他，似乎想把他得體的外殼盯出一個窟窿，陰陽怪氣地說道：“裝模作樣的幹什麽？我不讓你進來，你恐怕連我這個辦公室都要砸掉吧？”

聽了他的這一番輸出，林尹川卻絲毫沒有波動，只是笑了笑，說道：“看您說的，何必那麽生氣呢？我今天是來和您談我們的新交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