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陷阱

陷阱

那宮女神色局促，不久穿過一條窄巷，到了隔街，在一扇木門前敲了片刻才進去。隔街短短一截，像是兩頭堵的胡同，店鋪均大門緊閉，做的都是不正當的勾當。

圖葉緊随其後，在那窗下傾聽人聲。

“人未死，我家主子很不滿意，今次要她立刻命喪黃泉。”

久久才有老者聲，“老妪想知道，窗下那位是誰？”

圖葉聞言一驚，頸後卻已被提住，拉進破窗。倒地一瞧，屋內竟是一片漆黑，門窗處隔絕天光，竟一絲也進不來。

“是她，快殺了她。”黑暗一角有人喊。

圖葉拔刀朝人聲處一擲，擊破了花瓶，随後傳來一陣呼聲，她聞聲前去卻走不動，堅硬地面已變松軟，有巨手要将她拖入地下，腳邊有熒光，地下竟有枯骨無數，盤踞而上的血手直到她腰間，圖葉劃破掌心，鮮血從指尖流下幻化一把利劍，側鋒而上，斬碎了白骨。

面門忽有戾氣沖來，劍身一擋竟是撞擊有聲，劍在面門上舞出一道屏障，撕裂了撲面而來的邪物。黑暗中分辨出一絲移步聲，圖葉即刻推劍而上，劍鋒一阻，正插入一人喉頭，四壁黑暗褪去，面前的正是老邪巫，已挂在肩上瞪眼斷氣。松開手來，血劍也變為一灘血水。牆角花瓶碎了一地，宮女被飛刀插住肩頭定在牆上，見邪巫已死不住大慌。

圖葉端起桌上茶水，喘道：“你們這些人未必小看了我，這種下等巫術竟敢來較量。”她上前捏起桌上幾縷青絲，悟道：“原來竟是偷了我的頭發，給我下蠱。”

宮女惶恐落淚，“葉……葉尚宮，求求你饒了小人，這都是九公主的錯，不關奴婢的事……”

她上前拔下飛刀，坐上長椅，“我還未問，你倒是把你家主子抖了出來，你便這樣怕死？”

宮女抽噎道：“奴婢若不聽公主的話也會被公主打死，求求您，饒了奴婢這賤命……”

“不急不急，來給我磕三千響頭。”那宮女即刻照做，直到圖葉乏了，便取出一杯瓊液給宮女灌下喉起。宮女大慌之下摳舌根，卻晚了一步，還未片刻她便蜷縮在牆頭吐着青沫斷了氣。

圖葉奇了，其實灌下的只是普通酒水，宮女死于恐懼。

門外有人影，她随手一拉柏南便栽進門，随從偷窺，主子自然也在。郁儒丘坐在對街屋檐上，昂頭閉眼，享受暖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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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郁大人久等了，該回宮了？”

他答非所問：“這麽說知道是誰對你下手了？”

“正是。”

“依你的性子，必定饒不了她？”

圖葉昂頭瞟他，“你又想說什麽？”

“這邪巫的法術與當天小公主身上的屬同一派。”

圖葉一愣，轉而道：“你是說傷害晉妙的不是晉音，而是晉霜？”

“怎麽？你以為晉音那樣潑辣的人會費盡周折下邪術？”

“既然如此那夜你為何不阻止我？”

他下了屋檐，道：“她那樣的性子，只怕原本也活不久。不過人自有天命，你既是錯害了晉音，便放晉霜一次好了，讓天命收拾她。”

上了馬車，圖葉才道：“大人，我就是她們的天命。”

誰來擾她，她就要做了誰的天命，如此霸道，氣吞萬千。

回宮後，圖葉續而在蓬華齋住了一段時日，某日在牆頭看見晉霜繞到了蓬華齋外，不知是恰巧還是刻意，留步片刻便走了。自那日後晉霜再無動作，相信宮女未能回宮，晉霜也猜測了各種緣由。

報仇的機會總會有，來的正是時候。

這段時日內，鄰近四國突然結盟，翺國自感不安。近來帝君也在朝中提起此事，但一時也無人拿出方針，往日裏翺國傲的無國敢近，如今知道了人多勢衆這個道理竟不知所措。

另一面郁儒丘大概知道她心術不正，在與帝君言語中放她離開了。

好不容易回到帝君身邊，圖葉自是與帝君徹夜相談，得知帝王苦于國家危機感，這便道：“這樣的事，不必麻煩國師大人，葉兒自有主意。縱觀大洲，唯有蒙國與我國勢力相當，且與結盟四國隔一水而居，蒙主必定也不安，不如借機與其結盟。”

“如何？難道遣人前去？”帝王總是放不下面子，低頭就是輸。

圖葉一笑，“自然要遣人去，只是要換一個理由。葉兒曾在宮外聽游走戲人唱戲，唱的是蒙國君主第十三子，其人有奇異癖好，因此一直未能娶。不如帝君此次借機一表誠意，送公主前去與他聯姻，相信蒙主會明白我翺國意思。”

在一番打探後察覺圖葉所聞确有其事，不久後帝君遣人馬借商貿去蒙國提及此事，蒙國君主果真心有所想，一口應了，半月後便遣四十人的人馬來翺，接新娘子事小，聯盟事大，交涉數日後帝君才想起還未選個出嫁人選。

圖葉當夜又道：“公主中還剩一對聾啞胞胎，一個天花的麻子，四公主過了花信，晉妙重病更無須考慮，當然是要九公主受累了。”此事由帝君自行與晉霜說，大約知道圖葉插了足，便是決然拒絕，帝君也曾好言相勸，恩賜不少绫羅綢緞，然而晉霜執拗，三日後帝君當衆打了她幾個耳光她這才應了下來。

就此尚宮局停下一切，在三日內為國嫁備十裏紅妝。冬日也是困人天色，圖葉近來又心情大好，暖酒後路過小院索性爬上假山曬冬陽，幾日無眠，人片刻便合了眼。不知多久寒風一過又将她吹醒，側耳聽見假山下有人聲。

“我那皇帝老爹倒是頭腦清楚了一回。”

“此次翺蒙聯姻十分重要，待翺君對我國放下戒心，時機成熟便可趁虛而入。”

“如此想來也好，只是用我做娶親的幌子倒是叫人不開心。”

另一人咳嗽兩聲，換言問：“皇子何時回去？”

“待到翺國大亂之時。”

假山下的人移步分別離開了，其中一人确是蒙國使節，另一人卻已反身入了竹林，分辨不清。

蒙國這些年動蕩的厲害，王爺皇子相繼招兵買馬，內鬥厲害，原以為沒什麽能耐，沒想到對方竟還在算計着，也好也好，事态若如此發展，也沒什麽弊端。只是細作是何人，她倒是沒分辨出來。

*

七日後，結盟一事已完好，蒙國人馬滿意而歸，就要将新娘帶去遠方。

五更天，十裏紅妝便要向東行了，這夜宮中半數人不眠，為遠嫁做最後打理裝備。天氣并不好，突兀的下了兩時辰凍雨，宮檐上垂下長長短短的冰錐，利劍一樣指着後頸。

圖葉縮在褥子裏冷的亂翻，有人敲了敲門，說是錦緞少了三匹，圖葉咒罵了幾聲便又出去，待她再次回來時，屋門卻是開的。

冷光入房，桌邊的人扭頭望着她，藍光染色臉烏青。晉霜站起身，只穿着一件淺白深衣，蕭條神色唯有半面妝。

圖葉反手關上門，“五更天就要到了，公主尚且有閑情來看我，真叫人好生感動。”

“在我離行之前葉尚宮沒話和我說？”

“原來是讨福語，”圖葉燦爛一笑，“女官祝公主好好活着，長命百歲。”

“葉尚宮，你真是好甜的口舌，好毒的心。”

“都是活在一甕裏的毒蛇，可別自嘆不如，公主話完了就走，我要睡了。”她安然躺在床上，卻不想晉霜猛然拽住她的頭發，将她拖在地上。

“你如何睡得安穩，你的良心都在哪！”她壓抑已久，聲音即倉惶焦慮，“想讓我離開後宮，倒不如讓我死了！”

圖葉悠悠道：“我若早知你是表裏不一之人，晉音也不會替你死。”

“胡言亂語，她分明是你害死的！”晉霜惱羞成怒，手邊茶壺砸裂了她的眼角。

“我以為你傷害晉妙是為晉音出氣，倒讓我誤以為你們姐妹情深，其實你恨晉音，恨透了她，恨她招惹麻煩，恨她對你指手畫腳大呼小叫，所以那夜你在暗中見我害她而不承擔，你只不過想她死。”

“你胡說！”晉霜抓起果盤裏的小刀，“胡說，你別想陷害我！休想！”晉霜将她從地上拽起，刀尖壓在她頸脖上，“你再污蔑我，我就殺了你！”

“殺了我倒不如折磨我。”圖葉握緊她的手，刀尖在身上飛舞，滿身深傷，“你理當這樣做，我害死你母妃，害死你兩位姐姐，害死晉音。對了，現在又來害你。”

刀尖停在腰側，她笑的風輕雲淡，“不如你刺我來洩憤。”

晉霜雙手顫顫，沒料到她能如此坦蕩。圖葉狂笑道：“罷了罷了，你既是個無用的孬種，便去做怨天尤人的弱者，早已料到，你這一世也不過如此。”

“你！你閉嘴！”晉霜撞到她身後，手中小刀已刺圖葉腰間，她顫聲道：“你……你就死在這吧。”

她奪門正要離去，門外忽而傳來腳步聲，來人喚着圖葉。晉霜惶恐中撞在木櫃上，琉璃瓶罐一一落地，門外人狐疑，叫喊更大聲。

圖葉獰笑暗聲：“我原想錯殺了晉音，留你一命也無過，不過既是你說不想嫁，便留下來死吧。”她順手一送，刀子深深卡在體內。

圖葉推開她，撞翻桌椅，在狼藉中痛苦尖叫。晉霜望着血手，此時才知中計，極憤之下抓起花瓶砸向圖葉，卻被破門入的內侍合力按倒在地，那對仇恨且無助的眸子讓圖葉想笑。

在幾個時辰前圖葉應了帝君在夜中為他送喜衣，不過她未應時前去，與往常一樣帝君遣人尋她，唯一料不到的是時間掐得這樣剛好。

輸贏早定，從惡毒小女子算計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