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站:清理

21站:清理

明儀陽聽到近似于無的喘息。

那個人躲藏在黑暗裏,清雅嗓音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費力的沙啞:

“明儀陽?”

問出這句話後,對方似乎就有了答案。

縛靈索并沒有對明儀陽造成任何傷害,反而在纏上去後變成了乖順的寵物,冰涼軀體繞着他的脖頸游走,找了個它喜歡的位置,松散地搭在上面。

等主人再度驅動,它才快速鑽回了衣袖裏。

不知為何,明儀陽感覺那根縛靈索有點戀戀不舍的意思。

快步走到床邊,他發現言祈靈穿出去的襯衫燒得只剩下半邊。

西裝褲從褲腳燒到腿彎,原本的瓷白皮膚被大面積燒傷覆蓋,混雜着血和灰,看上去不成樣子。

明儀陽知道燒傷患者不宜随便移動,但在無間世界裏,規則是第一優先級。

燒傷可能幾個小時後致人死亡,但不遵守規則有可能像剛才那樣,被無間主用“合法”手段利落收割。

言祈靈能逃過死劫已經很不容易。

以這種傷勢,如果不回去休養,可能扛不過違反規則的二次懲罰。

他用膝蓋輕輕頂了一下床頭,鋼鐵結構的床體微小地震了一下:

“還能動嗎?先回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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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半阖着形狀優美的眼,細長的睫毛垂下,仍然是那種不緊不慢的樣子:

“有血,會吸引宿管。”

明儀陽知道他的意思,但還是伸出臂彎抄起對方沒受傷的地方,俯身把人抱起:

“小事。”

他以為假花瓶多少會反抗一下,結果對方像條軟沙袋似的靠在他懷裏。

格外蒼白的唇色和面色彰顯出此人的虛弱,他有些擔心這人失血過多,故意問:

“好輕,你平時都不鍛煉?”

對方緩慢地張開異瞳,平靜神情裏摻着點不自知的茫然:

“輕嗎?這身體有一百三十多斤……”

明儀陽聽得直發笑。

用腳尖踢開半扇門,他根據感應再次滴血驅散霧氣。

“精神點,別浪費我的血。”

“不會。”

言祈靈合上眼:

“我死不了。”

“一加一等于幾?”

言祈靈半張開眼看他,似乎在确認說話對象,随後冷淡地閉上,沒說話。

明儀陽習慣性地發出恐吓:

“不說?信不信我把你丢在這兒?一加一等于幾,快說!”

“……幼稚。”

言祈靈閉着眼睛,連搪塞都懶怠。

明儀陽嗤笑:

“不說是吧,你等着我煩你一晚上。”

“……好,你再問一遍。”

“一加一等于幾?”

言祈靈素齒輕啓,字正腔圓:

“你。”

明儀陽反應了一下,又好氣又好笑:

“我好心出來找你,就這?”

“嗯。”

懷裏的人只發出一個單音。

此時他們已經回到寝室,青年騰不出手,只能側身進門,然後用肩膀頂住門扉,壓緊關好。

這就不免發出些響動。

但似乎沒有人聽到。

由于之前堯昆銳的騷操作,言祈靈的床位現在幹幹淨淨,除了床板以外,什麽都沒有。

随便看了眼,明儀陽把人抱到自己的床鋪上,小心揭開燒毀的碎布,開始檢查傷口。

夜晚與白天對明儀陽來說沒有差別。

他輕易地捕捉到這人平躺時一閃而逝的蹙眉,問:

“……後面也燒到了?”

他自以為聲音沒有變化,聽在別人耳朵裏卻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接收到善意,言祈靈不再隐瞞,很輕地嗯了一聲。

明儀陽仔仔細細清點這人身上的燒傷。

挎包沒帶回來,紙扇和錦囊也都沒了。

唯獨那支通體漆黑的煙杆還攥在手裏,而且半片塵灰都沒沾上,看上去還是精細模樣。

他看得心裏不舒服,嘴上也沒好話:

“你可真行,就帶回來個這?”

言祈靈搖頭,用幾乎聽不清的氣音說:

“遺物。”

明儀陽住嘴了。

轉身去櫃子裏找幹淨布料。

突然,虎高明從床位上探出腦袋,壓抑着激動小聲問:

“……是不是言哥回來了?!”

動作微頓,明儀陽看過去:

“吵醒你了?”

“沒有沒有,言哥還好嗎,要不要我來幫忙?”

翻出一塊看上去還行的布料,明儀陽關上儲物櫃:

“不用,睡吧,我這邊幫他弄了就行。”

“好,有要幫忙的随時叫我。”

“會的。”

虎高明安心地躺了回去。

還是得言哥在。聽聽,言哥一回來,明哥說話都客氣了。

用冷水打濕,把布料擰幹攤平。

明儀陽盡可能輕地用布料壓在對方燒傷的地方,以沾取的方式慢慢帶走上面混雜的髒污,避免二次傷害。

“撐到明天去醫務室,在此之前不要睡。”

言祈靈眼睫顫動了一下,張開眼看他。

抖掉布料上的煙灰,明儀陽不滿意對方的沉默:

“說話。”

言祈靈壓在枕頭一側安靜地看着他。

右側藍眼珠在昏暗環境中散出啞光色彩,赤紅瞳眸則隐在暗處:

“沒事,我能正常走,你不用管它們,去睡吧。”

“……我說,言祈靈,你這嘴怎麽長的,比骨頭還硬?”

青年蹲在床邊就着臉盆洗布料,張揚銀發在在不知來處的光中泛起奇異彩光,連垂下的眼睫也沾了這光,讓他此刻看上去竟然有幾分希臘塑像的聖潔。

他臉上沒有惱怒的神色,只是平靜地闡述某種事實:

“大大方方承認你受傷了需要照顧很難是吧,燒成這樣叫沒事,是不是頭掉了對你來說也就碗大個疤?”

“……”

這個躺在床上的人終于在沉默片刻後改口,較為誠摯地說了聲:

“謝謝。”

水聲滴答,變橙變褐的髒水從縫隙間擰出,帶着遮蓋不住的腥味。

要換布了。

洗幹淨臉盆,明儀陽重新接水,繼續在櫃子裏翻找,突然,門被咚咚敲響。

機械的,似夜風嗚咽的怪異嗓音穿透進來:

“……開門,查房。”

他沒聽到似的拿着新的布料浸水,坐在床邊用娴熟手法沾走黏在燒傷上的污跡。

言祈靈用沙啞的聲音說:

“去旁邊,它要進來了。”

明儀陽語氣很淡,低垂的銀色眼睫隐入黯淡灰影中:

“閉嘴。管好自己,別睡。”

門緩慢地打開,山間霧氣帶着冰涼寒意吹進來。

稍微攏了下被子,銀發青年擡眼看向出現在黑暗中的不速之客。

對方沒有什麽改變。

完全燒爛的臉只睜着焦黑淌血的兩個黑窟窿,在莫名照射進來的森藍光線中愈顯詭異。

沒燒幹淨的焦黑血肉散發出濃郁的焦炭味,扭曲的身體勉強維持着人類的形狀。

但就是這樣,它居然還能擁有對于血的嗅覺。

它在門口站定,像被什麽東西指引了一樣,準确轉向,張開鋒利的焦黑牙齒,朝言祈靈的床位猛撲過去——

明儀陽甩出竹片,此刻它已然變成了鋒利的“人”字形木鈎。

如果去過肉類加工廠的冷藏庫參觀過的話,就能看出這鈎子是用來鈎肉豬的大鈎。

鈎子的握柄處,變成了木環相扣的堅固鎖鏈。

借助這詭異之物的沖力和手臂本身的力道,他精準地将大鈎從它鼻腔處狠狠鈎進去,然後跳開半步距離,橫甩鎖鏈。

幾十斤的木鎖鏈配上絕對的力道,焦屍被輕易拽倒。

它倒在地上的那一刻,木鈎變成斧頭般的剁骨刀倏地拔出,冷峻的銀發青年與它的關系已徹底調轉。

庖丁解牛般,剁骨刀一聲聲砸進關節處,分離的碎骨和飛濺的屑片不斷敲響地板。

寝室裏的其它人仿佛睡死了一樣,沒有人探出頭來查看。

焦屍的肉/體在青年的手起刀落中分崩離析。

面對仍在顫動的碎肢,青年面無表情地踩住其中一塊,碎骨刀變作大號的剔肉刀。

刀身緩慢地切入肌理之間,以科學嚴謹的角度,将它們分割成無數碎片。

這些碎片的切面像豆腐光滑,沒有絲毫斷續或者殘碎停留在上面。

焦屍掉在地上的腦袋發出古怪的掙紮聲,像老鼠磨牙。

而它居然還試圖彈跳起來,要用僅剩的力量發起襲擊。

最令人感到恐懼的地方在于,那些分離的關節和碎肉,在扭曲的蠕動中試圖重新組合到一起!

不厭其煩地将所有肢體的骨肉剝離,青年的耐心程度與各種懸案中的變态殺手有的一拼。

把它們細細切好,他面不改色地一腳踹散。

就像感到無聊的小孩随意弄壞自己搭好的積木那樣,随意地決定着玩具的命運。

肉塊四散而去,滑入寝室的各個角落,再難組合。

锃地一聲,焦化的頭顱被三指寬的薄薄木刀釘在地上。

任它如何掙紮,這把刀巋然不動。

望着那把削鐵如泥又變幻莫測的刃,言祈靈輕輕閉眼。

黃竹歌。

果然是它。

進衛生間洗過手,明儀陽回來時小聲抱怨:

“我靠,剛洗好的。”

他新拿的布料原本搭在被子上晾着,就這麽走動一會兒的功夫,居然掉到了地上。

确定這塊布已經沒救了,他無奈地打開了其它人的櫃子,開始搜刮新布料。

言祈靈回過神,心緒逐漸平複,張口提醒:

“看她學號牌。”

“什麽時候了還想這個。”

雖然是這麽說,明儀陽還是在碎肉裏翻到了那個小牌子,洗幹淨之後遞給言祈靈。

學號牌端端正正地寫着:崔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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