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皆猶豫

皆猶豫

聽到這個名字，宇文憲的臉色變得很不好。

旁邊的宇文純恨恨的說：“當年父皇在的時候對他多有提拔，甚至讓他與咱們兄弟一起進出玩耍！如今已經露出幾分改弦更張改換門庭的樣子了！”

宇文憲将自己的佩劍摘了下來，一邊擦拭一邊說：“話不能這麽說，這些大臣們一旦位高權重之後總是要拉幫結派，這種事兒是避免不了的！別說那麽多了，讓人進來，你我好言安慰一番，既然是他嚷嚷的去救人，就讓他去把楊廣救出來吧。”

等到韓擒虎進來，面對着宇文家兄弟他還為自己的行為掩飾一番：“如今大軍伐齊天下皆知，可那河北的賊寇居然敢動咱們的隊伍劫了咱們的人，可見是不服管教！這樣的賊寇絕不能留，為朝廷臉面為了震懾天下，就該派出大軍瞬間将這些賊寇擊為齑粉！”

說的慷慨激昂，似乎顯示一心為公，半點沒提他和楊堅的交情，更沒提這個時候為了救楊堅的兒子心急如焚。然而宇文家的兄弟也是場面人，對韓擒虎心裏面怎麽想的很是清楚，就順水推舟就讓韓擒虎帶軍去攻打河北賊寇。

韓擒虎領了令正要出發，宇文憲低頭一想，叫住了他：“韓将軍，你回來。”

“齊王可還有別的吩咐？”

“河北的事情本王倒是知道一點。”宇文憲低着頭一邊檢查自己的佩劍一邊說：“河北那個地方自古多慷慨志士，你也別把那邊兒的賊寇當成普通的蟊賊，萬不可掉以輕心。”

韓擒虎聽了臉上帶着笑容：“臣跟随着先帝和您也算是見過大陣仗！此等事情勿需您吩咐，臣曉得的。”

宇文憲點頭笑了一下：“河北叛軍，或許有一頭目姓馮，乃是一女子。本王與她見過面，她落難的時候贈送過她一些吃食，回頭你若是見到她不妨把這件事兒提出來，這人情能用得上就用，用不上算了。她若是肯聽，你就說本王贈餅之恩需她今日回報。她說是不肯聽，就要靠你的手段了。”

說完就對着韓擒虎擺了擺手。

韓擒虎沒有多想，再次感謝了一番才小心謹慎的離開了。

幾天之後馮小憐接到消息，說是北周将領韓擒虎在外邊叫罵！

馮小憐總覺得韓擒虎這個名字很耳熟，問左右的人：“這個人有什麽事跡？為什麽我總覺得在哪兒聽過？”

左右紛紛回答，倒是讓馮小憐想起這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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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擒虎原名叫做韓擒豹，傳說他十一二歲的時候就能擒獲老虎所以就改了這個名字。此人長的高大威猛，力氣又很大，當年宇文泰對他很是看重，讓他與宇文家諸子一起玩耍。

這些都不重要，真正讓馮小憐覺得他的名字有一種熟悉的感覺是因為他外甥。

韓擒虎是李靖的舅舅！

寫了軍書《六軍鏡》的大唐軍神李靖！也是風塵三俠裏面的李靖！

馮小憐想明白之後就問：“誰願意去會一會他？”

左右兩邊紛紛請命，于是馮小憐便攜左右兩邊的武将一起出了莊園來到了外圍軍寨的轅門處。

遠遠的就能看見如黑鐵塔一般的韓擒虎端坐在馬背上，就馮小憐這種對軍事一知半解的人看見韓擒虎這樣的體格，忍不住想起“二百多斤的大力士……”這句話來。

馮小憐在心裏面先誇贊了一句：真壯士！

韓擒虎就看見對方旗子移動，衆多頂盔掼甲的将領騎在馬上簇擁着一個穿着男子胡服的女人出來。

為什麽對方是女人還穿了男人的衣服他還能一眼看得出來？

遠遠的看，先是覺得這人身姿妙曼，還很苗條。稍微近一點就能看見對方皮膚雪白透亮，幾乎是吹彈可破，讓人聯想到冬日的雪……就這樣的身段，這樣的皮膚，這樣嬌嬌弱弱的模樣，她肯定不是個男人！

而且韓擒虎對楊廣為什麽被抓的這件事心裏面門清。

楊廣是貪圖馮小憐的美色才來的河北，所以眼前這位就該是北齊淑妃！

韓擒虎張嘴就罵：“賤人放了我們的人，乖乖投降，爺爺還能留你一命，否則推平了你的山寨！”

他說話的時候聲音很大，給人一種猛獸嘶吼的感覺。

這幾個月來的大勝已經讓這群從山裏面來的人足以成為一群驕兵悍将了，在對方剛喊了之後，這邊也有人大喊一聲：“老賊！看誰留誰一條性命！”

周圍的戰鼓咚咚咚咚的敲了起來，蘇利奴就在馮小憐身邊說：“剛沖出去的那個是史必恝力。他生來有一把子力氣！”

馮小憐點了點頭，這位沖出去的将領是匈奴人，如今已經和韓擒虎過了幾招了。

馮小憐已經看明白了，韓擒虎的力氣太大，自己這邊的史必恝力已經顯出了幾分招架不住。

衆目睽睽之下，史必瞅準一個機會跳出戰團趕快跑了。

韓擒虎特別得意，大聲嘲笑逃走的史必膽小怕死。

這一邊的楊信對着馮小憐一抱拳：“馮主，俺去！”

他催動馬匹奔跑了出去，外邊再次響起戰鼓聲。馮小憐向外邊張望着，沒想到楊信也不是對方的對手，再次敗退而歸，這一次韓擒虎就不願意放楊信歸寨，對着楊信追殺，在這關鍵時候寨子裏面湧出幾位将領一起上前接住了楊信擋住韓擒虎退了回來。

韓擒虎此刻雖然被擋住了，卻在外邊耀武揚威。嚷嚷着趕快把李淵和楊廣放出來，要不然到時候天兵一到，這些反賊都難逃一死！

今天吃敗仗的事兒已經成了定局。馮小憐看兩邊再也沒有人請戰，便吩咐說：“關了轅門挂上免站牌，都到議事廳裏來！”

馮小憐也知道就目前這個情況而言，這一次的敗仗反倒是難能可貴。

自從自己帶領大軍從山裏出來，這一路上真的太順利了。幾乎沒有遇到什麽像樣的對抗，還有很多流民百姓為了一口吃的紛紛來投，隊伍急速擴張，出來的時候是三千人，如今三萬都不止！

再加上馮小憐頗覺得自己的水平不夠，特別是在指揮大軍的時候，總有一種難以駕馭的感覺，就像是坐在一輛失控的汽車上，不管是踩剎車還是踩油門，車子都不會停，除非碰見路上的一塊石頭，磕的這個車子報廢才能停下來。

而目前韓擒虎的到來就等于是在路上設置了一塊石頭，這種挫折反倒是一種好事，能讓這種令人感嘆的擴張停下來，也能讓馮小憐借着這一次的大敗重新梳理一下這支隊伍。

整個議事大堂上亂哄哄的，有的說要和韓擒虎死磕到底。有的說那韓擒虎确實是有點本事的，不如這個時候順水推舟，把大牢裏關的那一對表兄弟給送走。當然了，也不能就這麽輕松的放了，他們要讓楊堅拿糧食來贖！

眼下到了一個青黃不接的時候，要是按照往年的傳統，這個時候正是冬小麥成熟的時候。

然而連年征戰，哪裏還有什麽冬小麥？

只有那一些門閥的莊園裏面有，若是韓擒虎不來，過幾日只有再敲開幾座莊園的門，才能喂得飽這幾萬張嘴。

很多人都贊成拿那對兄弟去換糧食，就是當初跟随着馮小憐出來的那幾千人馬，也承認吃飽比什麽都重要。

這年頭大家之所以拼命誰不是為了那一口飽飯，來投奔馮小憐也是為了吃一口飽飯。

眼看着馮小憐也傾向于拿戰俘換糧食，就有人特別着急！

“……您不該這麽輕易的将他們放出去，那些人向來是不可信，他們說的天花亂墜，萬一咱們拿不到糧食怎麽辦？

而且如今天下也有很多勢力，咱們這種打不贏拿戰俘換糧食的事情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掉大牙？……”

林林總總的給馮小憐列出了很多理由，總三一句話：楊廣和李淵不能給韓擒虎。

就馮小憐自己而言，他更傾向于把李淵和楊廣換糧食。這樣做的好處不僅是能讓大家吃飽飯，更重要的一點是留足了時間讓馮小憐梳理政治隊伍。

要不然就像現在一樣，周朝源源不斷的往這裏派大軍，連番征戰的壓力壓在頭上，會使得馮小憐根本無暇去處理別的事情。

她嘆了一口氣，擺了擺手，下面安靜了下來。

“大家說了這麽多，我也聽明白了，說的都有道理！然而事情有輕重緩急，咱們只能撿那些最要緊最急迫的事情去做。

眼下什麽事對咱們來說是最要緊最急迫的呢？就是糧草沒了，糧草這個東西大家都是知道的，沒糧草不行，人吃馬嚼一天能消耗很多，可眼下河北的冬天去年沒有種下一粒糧食，自然今年是顆粒無收！

眼下正是青黃不接的季節，雖然樹皮草根地邊的野草凡是能吃的都不放過，又将這幾處占領下來的莊園存糧有計劃的一點點消耗，但是每天來投奔的人那麽多，自己這邊消耗也很大，我已經為了存糧的事情感覺到頭疼了！

都到這份上了，人家笑不笑話咱們已經無所謂了。在座的各位有幾個沒讨過飯的？為了一口吃的，這個時候退一步也是應該的！當然了，這一步該怎麽退還是要商量一下的，務必要拿這兩個人換最多的糧食才行！”

既然馮小憐決定要拿李淵他們兄弟兩個換糧食，那麽換多少就有的商量了。

一群人亂哄哄的議論，馮小憐又趁着這個機會拿出了一個計劃，要馬上在占領的區域內種植糧食，希望秋季能有一個大豐收的場景。

這也就是為什麽她也贊成拿人換糧食的原因，茍住，給自己創造發育的時間，要不然下一個冬天很多人會和以往一樣難以逾越！

為了這兩件事兒衆人一直議論到晚上。

這邊在激烈的讨論，而另一邊李淵和楊廣這會兒也在讨論。

李淵唉聲嘆氣：“也不知道咱們什麽時候才能回去？唉！當時咱們就不應該往這邊來，也不該貪圖活捉了馮淑妃的功勞…有些功勞是真的拿不到手裏的…這個時候想想真是悔之晚矣，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說完之後長籲短嘆！

躺在一堆幹草上的楊廣就看不得李淵這個樣子。

“假如換個結果咱們大勝而歸，剿滅無數賊寇，你還會這麽說嗎？

與其在這裏抱怨這麽多，怨天尤人，不如想想別的法子。”

李淵心情不好，他心裏還覺得自己就是被楊廣拖累的，當時如果拼死反抗，也是能逃得掉的。如今聽見表弟這麽說，忍不住怼了他：“能有什麽辦法？你想不出來的我能想得出來嗎？我哪比得上你？要不是因為聽你的，咱們能落到今日這個田地嗎？”

楊廣就覺得自己這個表兄弟可真是個妙人，難不成只能共富貴不能共患難！

楊廣也不想搭理他那麽多，他覺得自己不會有什麽危險，若是有危險，根本來不到這裏，直接在半路就被人家給殺了。

然而楊廣通過這件事兒對表哥就更加鄙視，這個時候的李淵在心裏面也不斷的告誡自己，這個表弟就是個災星，将來離他遠遠的，再碰見這種事自己堅決不能參與，哪怕前面有再多的好處，也不能再這麽跟着他胡鬧下去了！

而城外的韓擒虎也在和心腹們說：“也不知道裏面那兩位公子怎麽樣了，若是他們有個三長兩短，我該怎麽和楊公交代？”

他的心腹想起一件事兒：“你來的時候齊王殿下不是說他和那賊頭子有點交往嗎？不如這個時候把這個關系用起來，只管派人給裏面送一份重禮，把齊王的話說一說，看人家給不給這個面子……”

說到這裏，這個心腹瞅着韓擒虎的臉色說：“倒不是咱們怕了他們，而是實在是耗不起。

你想想看，于私交來說，若是楊家的二公子出了什麽三長兩短的事情您不好交代。

今天他們敗了就堅守不出，明天若是找不出和您旗鼓相當的人，再挂一日免戰牌，這樣三兩日拖下去不要緊，就怕拖上十天半個月，他們不能速速取勝，惱羞成怒，給那兩位公子一點苦頭，說到底這就是咱們的罪過了。

裏面的事情不好說，外邊的好事要是錯過了，可該怎麽辦？

于公來說，未能參與滅齊這件大事兒對于您來說那才是最大的不妥！”

這話說到了韓擒虎的心坎上。

高齊如果是一個人的話，這個時候已經眼看着出氣多進進兒少，敗亡已經注定了，這個時候正是大家紛紛上去踩一腳，能把對方踩死再收割一波戰利品的時候，在這關鍵時刻，自己若是不出現，到時候論功行賞賞分封爵位的時候，自己未必能得上什麽好處！

他在燈下眯着眼睛想了一會兒：“可是眼前的是賊啊！今年年底必定能拿下高齊，到時候想要在北方一統，為政通人和，這些流寇是一定要滅了的……萬一，萬一傳出什麽小的消息，說我和人家來往過密，到時候被問罪了又該怎麽辦？”

明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