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有作為

有作為

楊堅和楊勇之間的溝通很不順暢。

楊堅希望楊勇能把測量土地和清查人口大事承擔下來，而楊勇覺得這種事情是需要做，但是要徐徐圖之，不應該在開國初年就這麽做。

用楊勇的話來說，眼下根基不穩，還需要各世家門閥來鼎力協助。

這個話也沒錯，但是楊堅之所以這麽做，就是需要在最近兩三年裏面把糧草收上來，早日南下一統。

如果這件事不做，那麽南下一統的事遲遲不能完成。

或許能完成，但絕不是以摧朽拉枯的姿态完成的。

楊堅苦口婆心的跟兒子說：“朕乃是開國之君，有些事情在朕的手上能完成，在你的手上很難完成。朕這個時候做，只需要付出十分的力氣，到你做的時候需要付出百倍的力氣才行。朕如今催的這麽急還是為了你着想，你怎麽就不懂呢？”

看楊堅生氣，楊勇趕快跪下來請罪，無奈何只能把這件事兒接到手裏。

楊勇耷拉着臉回到了東宮，立即召集自己的屬官商量對策。

東宮所有的屬官也表現的愁眉不展，這明顯是個苦差事，不僅是個苦差事還很受罪。

想要測量天下土地，如果要得出最準确的數據，東宮的屬官就需要到各地去，一年到頭寒來暑往奔波在路上，這中間的辛苦自不必說。如果僅僅是辛苦一點到也罷了，可是這一路上危險叢生。

路過那些世家門閥的土地，人家擺開宴席，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吃的正酣的時候，主人家突然拉着手，請求在數據上改幾筆，這件事能不能答應？不答應也行，在路上出了什麽意外，可別怪人家做事手太黑。

如果說是門閥用的都是一些軟刀子，到時候大家你好我好也就把事兒給糊弄過去了，可是那些土匪流寇盤踞的土地該怎麽測量？難不成東宮的官員要上門問問你們流流寇裏面窩藏了多少人？霸占了多少土地？

人家對付東宮官員的不再是軟刀子，是明晃晃的鋼刀了。

若是出這樣的差幹這樣的活，是極有可能把小命搭進去的。所以這個時候誰聽見誰都發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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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洗馬李綱的意思是：既然這件事情躲不掉，那就硬着頭皮幹下去。認認真真的幹，哪怕是多花幾年功夫也是值得的，這種事情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

這道理大家都懂，但是大家不想幹。

所以這個時候李綱的表現就讓大家特別煩。

撇開這個如茅坑石頭一樣又臭又硬的家夥，一群人拉着太子楊勇私下裏想辦法。

這個辦法說簡單也簡單，那就是造假！

根據大概的人口數量和土地面積估摸着一個數，過幾年交給陛下就行了。

楊勇想了想，覺得這辦法也簡單，而且确實省事兒，到時候東宮的官員下去轉一圈，幾年之後回來交上一個數據，再一彙總，足以應付皇帝了。

既然應付皇帝，那麽該做的計劃也要做，沒過幾天楊勇就帶着計劃去找楊堅。

“咱們先從長安附近開始測量，然後一路向東，預計最短三年，最長五年就能測出天下土地和人口。”

楊堅點了點頭，對這個計劃表示認可。

楊勇就趁着這個機會說：“若是五年才能測量完畢，這五一年裏面生老病死的人口在不斷增加，還有一些新生的人口，怕是不太準。”

楊堅擺了擺手：“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怎麽要知道現在大概還剩下多少人口。這個數字盡量靠近真實的，到時候分地收稅都以這個為準。”

楊堅說這句話的時候伸手取了一只毛筆在計劃書上做了批示，批示的時候楊廣也在，楊堅就跟兩個兒子說：“既然天下初定，咱們就要收攏民心，那些無主的土地可以分給流民，你們也跟下面的人說，讓當地官員多收攏流民，多勸農耕種，早點讓天下安定下來。前幾年沒辦法，但是這兩年風調雨順，百姓還是能收到糧食的。一旦天下安定，就沒有那麽多事兒了，咱們的江山也就更穩固了。”

兩個兒子都點了點頭，楊廣看楊勇接了這個差事，心裏面只能暗暗咬牙，預備着下一次的差事一定要搶過來。

随着楊堅的批複，天下大索正式開始。官員還沒有出長安呢，就有人持續上表反對，反對的也不是別人，正是擁有大量土地人口的官員。

這些官員甚至以辭官做威脅，這讓楊堅十分惱火。

長安城裏面雞飛狗跳，馮小憐和窦氏已經取得了聯系，兩個人雖然沒有見過面，但是窦氏讓人把長安城的消息源源不斷地送到了河北，馮小憐也因此對長安城的動靜了如指掌。

馮小憐看到送過來的最新消息，忍不住用手指彈了兩下紙面，對旁邊的衛長者說：“師父，不出我所料，這些官員已經坐不住了，甚至威脅辭官。辭官這種威脅大嗎？難不成這些世家門閥走了之後，寒門子弟沒辦法填補朝堂？”

衛長者十分蒼老，臉上已經爬滿了老人斑，坐着的時候喘氣聲如破風箱，怎麽看都不是一個健康的老人，似乎下一秒就能魂歸西天。

馮小憐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都不是一個健康的人，只不過這兩年看上去更嚴重了。

衛長者嘆了口氣：“你想的太簡單了，世家門閥最重要的不是土地和人口。土地人口是讓他們錦上添花的東西，是需要但并非必需。

他們真正厲害的地方在于底蘊，什麽是底蘊呢？就是家中的萬冊書。

你也說了，這些世家門閥的子弟辭官之後，寒門子弟能不能填補空缺？寒門子弟是這些世家門閥的弟子，是幫兇，是爪牙，讀了人家的書就是人家的人，人家的空缺他們怎麽敢補？如果到時候群臣辭官，這大隋朝廷也就真的成一個空架子了。”

馮小憐點了點頭，忍不住想起四世三公的袁氏，那真是門生故吏遍天下，想來世家門閥的門生故過也是遍天下的吧。

馮小憐頗有些看熱鬧的樣子：“那這一下楊堅就不得不屈服了。”

“楊堅那個人我關注的早了，他不是那麽容易屈服的，要是沒點堅持又怎麽能做皇帝呢？在這種亂世，凡是能爬上皇位的都是一時之人傑。宇文赟和高玮這種人不算，他們都是從親爹那兒繼承皇位的，沒幾分本事，這兩個人不算。”

馮小憐點了點頭：“若我沒有料想錯的話，這一次群臣威脅辭官會把楊堅給惹惱。世家這樣的龐然大物，像咱們這樣的流寇再或者是官府，都是沒辦法消滅他們的，那真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真正從根上替代他們的，正是讓天下所有人都讀書這樣的辦法。”

所以科舉才是世家門閥的克星。隋朝有了科舉，唐朝發揚光大，到了宋朝的時候哪裏還聽說過世家門閥？

衛長者聽馮小憐的意思，就問：“你的意思是楊堅會給自己養官員，和世家門閥沒關系的那種？”

“嗯，差不多吧，但是一時半會兒不能奏效，一個目不識字的白丁想要成為鴻儒，那是要用一輩子的時間的。我只怕楊堅看不到這些人取代世家門閥的那一天。”

就是楊廣也看不到，直到李二鳳當皇帝，才有了那句著名的感慨“天下英雄盡入吾彀中矣”！

不過李二鳳還是有點小家子氣，會讀些書算什麽英雄，外邊還有大把的英雄呢！

就在衛長者和馮小憐讨論這件事情的時候，楊堅在宮裏面暴跳如雷，掀了桌子，砸了文房四寶，對着外邊破口大罵。

獨孤氏坐在一邊看着，楊廣和楊勇的反應也各不一樣。

楊堅罵累了之後坐回了獨孤氏身邊，獨孤氏一邊把飲子遞給了楊堅，一邊勸他先休息一會兒，別生那麽大的氣。

楊堅接過來一口抽幹，默默不語。

楊勇倒是嘆了一口氣，楊堅和獨孤氏其他的兒子也都在，年紀小的楊秀就問：“為什麽父皇自從當了皇帝，生氣的時候那麽多？”

這話一說，大家都陷入了沉思。

早先楊堅生氣，是生他的皇帝女婿的氣。周宣帝宇文赟那就是個昏君，別的皇帝還可以說是身邊的奸臣佞臣把他給帶壞了。宇文赟是身邊有一堆得力臣子，偏偏自己把自己給作死了。除了公事上翁婿兩個不對付之外，宇文赟和楊麗華的關系也讓楊堅暴跳如雷，畢竟哪個老丈人聽說女婿又和自己女兒生氣了，肯定心裏面不爽。

除了這些之外，楊堅的人際關系相當好，和群臣相處融洽，到哪裏都是其樂融融的環境。

然而當了皇帝之後，宇文赟也死了，女兒雖然很沉默，楊堅以為自己再也不用暴跳如雷了，可沒想到昔日還相處融洽的那一些人如今全部站在一起抱團和楊堅對着幹。

楊堅不僅成了孤家寡人，還成了他們嘴裏的獨夫民賊。

以前也就是十天半個月生一場氣，現在是一天生十場八場的氣！

這皇帝還真不是好人能做的，楊堅把自己的牙咬得咯咯響：“不就是為了那仨瓜倆棗跟朕在這裏對着幹嘛？”

獨孤氏和其他幾個兒子還以為他能說出什麽更硬氣的話來，沒想到楊堅卻說：“先讓他們得意幾天！這事兒朕頂不過他們，朕知道了，朕認輸了，他們痛快了吧！”

最後這句話是對着大殿外邊吼了一嗓子。

楊廣趕快問：“父皇，那大索天下的事兒？”

楊堅擺了擺手：“這事先不着急，朕有一件更大的事兒要做，做成了之後，外邊的那些人想滾就滾。

朕要收羅非世家門閥的子弟為官！”

楊廣激動的擊掌：“父皇的意思兒子已經知曉了，這九品中正制也該結束了！”

楊堅看了看幾個兒子的表情，此時對眉飛色舞的楊廣非常滿意：“對，就是該結束九品中正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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