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再相見

再相見

或許是老了，宇文憲開始喜歡會議往昔，但是過往的歲月回憶起來并不覺得甜美。

哪怕是過去了這麽多年，宇文家權力之争的血味兒還能在他的鼻尖兒蕩漾。他有兩個被毒死的哥哥，也有一段從軍的艱苦歲月，回憶起來真的五味雜陳。

所以宇文憲從回憶裏面掙脫出來，問身邊的人：“隋軍到哪兒了？”

“距離邺城還有二百裏。”

宇文憲點點頭，這個距離屬于不遠不近。

身邊的人小聲問:“咱們要不要派人去打一下，把他們引過來？”

宇文憲搖了搖頭，不用引，只要足力擺在這裏，隋軍自會找主力決戰。

幾天之後，隋朝的前鋒營已經到達了邺城的外圍，隋軍的主力毫無防備的進入到了包圍圈裏。看似是朝廷在攻打邺城，實際以邺城成為誘餌将幾十萬大軍包圍了起來。

宇文憲的計劃是将二十萬左右的隋軍分割滅掉，為了這個計劃，共有五十萬大軍參與進來，而河北也就将近三百萬的人口，這五十萬人幾乎是刨除掉老弱病殘和女人後的所有男丁了。

在計劃實施之前，雙方主帥像模像樣的在邺城外邊見了一面。

馮小憐和楊廣也是很多年沒見了。

馮小憐之所以見面，是想看看這個帶有荒唐氣概的皇帝如今是什麽樣子的，是不是如外邊傳言的那樣狂傲且殘暴。

楊廣之所以見面，是想見見昔日名冠天下的馮小憐如今變成什麽樣子了，是不是如自己想象當中已經成了一個老婦。

人家說自古名将如美人，不使人間見白頭。美人的美貌不在，是不是也變得面目可憎起來！

邺城的城門被鐵鏈放了下來，一塊木板被架在了護城河上。馮小憐穿一身明光铠騎着一匹白馬從門洞裏一馬當先的踏上了木板，轉眼之間就過了護城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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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亮的明光铠反射着陽光，馮小憐一身戎裝縱馬提槍，在隋軍前勒馬站住。隋軍裏面不少官員看着馮小憐，看着這個硬氣啵啵的女人，真的很難相信這在二十年還是一個禍水。這般英氣，頗有些枭雄之姿，如果是個男人......就算不是男人，也在天下掀起風浪了。

“楊廣，說起來也有很久沒見了。可惜啊，你登基的時候我沒能去觀禮，這讓我覺得此乃是人生一大憾事。”

馮小憐随意的控着馬，任憑坐騎在陣前亂踏。

楊廣這個時候被隋朝的将帥們簇擁在軍陣中，看到馮小憐以女子之身就敢來到陣前，于是讓人牽出禦馬，也要到陣前說話。

文武百官不能阻擋，這時候絕對不能慫，要不然傳出去讓人恥笑，這會誰慫誰逃不過史筆如刀，逃不過天下人的恥笑。

楊廣騎着禦馬排衆而出，來到了馮小憐面前，他對着馮小憐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馮小憐仍然如很多年前一樣漂亮美麗，雖然不是那種嬌俏的美麗，卻渾身彌漫着那種自信張揚，落落大方，以前看也就是覺得她身上缺少脂粉味，現在看，她已經脫變成九天鳳凰，翺翔于天際紙上了。和楊廣見過的衆多美女相比，昔日有禍水之稱的馮小憐仍然能力壓群芳，甚至是壓了前後一千年所有女子的光芒。

在楊廣看來，馮小憐的美貌在她的氣質和儀态前已經不值得一提了。

楊廣長吸了一口氣：“朕與馮淑妃是很久沒見了，咱們上次見面的時候，後主高緯還沒死呢。”說到這裏楊廣雙眼盯着馮小憐不懷好意的說：“高玮父子就葬在長安附近，難道馮淑妃不願意去哭亡夫一聲嗎？朕願把馮淑妃帶回去，既祭了亡人，也好再找一位依靠。”

馮小憐聽了之後哈哈大笑。

“沒想到你想的如此體貼周到，想當年咱們認識的時候，你滿嘴的甜言蜜語。到如今也是如此，我還以為隔了這麽多年楊家的二公子變了樣，沒想到一如既往是當初那個少年。”說到這裏，馮小憐似乎開玩笑似的跟對方說：“我這一輩子非常坎坷，那些年也承蒙高玮寵愛，确實是過了今年的好日子。為了那幾年好日子，我怎麽說也要去祭祀一番才對，可是我思來想去，覺得一個人哭哭啼啼的去了沒什麽意思，不如到時候帶着大軍前去，也好把某些人的腦袋放在他的陵墓前，跟他說如今有些人已經被殺了，他在九泉之下也該安寧了。”

馮小憐的眼睛往隋朝的文武百官當中看了一眼，“當初列位跟着宇文憲前去滅齊，也都有份兒呢。”

楊廣冷着臉：“這麽說馮淑妃不願意接受朝廷的招安，是一門心思要替高玮報仇？”

馮小憐立即搖頭：“隋主多想了，高齊也罷，高玮也行，都已經成過往了。我一個弱女子哪裏能為他們家國報仇？

我這個人孤零零的飄蕩在人世間，既不知道父母是誰，也沒有一兒半女，更別說不知道誰是我的兄弟姐妹。既然和高玮有過一段孽緣，能順手替他報仇了更好，報不了仇也不強求，說到底我還是想讓自己過得高興一點兒。

話趕話說到這裏，咱們也算是故人，我有一張請柬給隋主，不知道你願不願意接受？”

楊廣就問：“不知道馮淑妃想送什麽請柬？”

“下個月的十六是個諸事皆宜的好日子，我特意請人推測過，大家都說這日子是好日子，錯過了還要再等明年。我打算在下個月十六登基稱帝，不知道你願不願意來觀禮？雖然你登基的時候沒請我......”

楊廣一聽，整個人已經憤怒了起來：“一派胡言，你這是要造反！”

“你都已經打到我家門口了，難道還不許我造反？話就放在這兒了，下個月十六，你來還是不來？”

這是談不下去了，楊廣冷哼了一聲：“你過不了了下個月的十六了，下個月十五之前，朕必将将你抓住碎屍萬段。”

“別說大話，放馬過來吧。”

馮小憐說完之後勒轉缰繩帶着人直接快馬回了邺城。

邺城城頭上兩條巨大的鐵鏈被絞盤拉動，大門再次關上，護城河上的木板也被早早的抽了。

隋軍大軍在咚咚咚咚的戰鼓聲中擺開陣勢開始攻城。

就在這關鍵時刻，他們的後軍亂了。

後面殺出一支大軍，瞬間沖入了隋軍當中，快速的把隋軍驅趕包圍，兩只大軍剛一見面就殺的難分難解。

馮小憐站在城頭上看着下面的混亂，只聽見戰鼓咚咚聲，厮殺聲，慘叫聲。

城下楊廣的大旗不斷移動，護衛們将楊廣和文臣們圍的的密不透風。

這個時候城牆上弓弩瞄準了楊廣的方向，弓弩居高臨下一起射擊，瞬間掃了一大片。楊廣就在這一陣打擊裏面從馬上墜了下來。

城頭上接着發射弩箭，還有人不停的大喊：“活捉楊廣！”

楊廣的護衛拼死遮蓋楊廣的身體，整個大軍保護着他向外移動。

連馮小憐這種沒有軍事才能的人都能看得出來，楊廣想逃。

這包圍圈裏面還有十幾萬大軍呢，他這就要逃？

脫離了弓弩攻擊的範圍，楊廣就找楊素，楊素這時候正努力的把各處還在拼殺得大軍擰成一股繩，準備依靠着大軍殺出去。

隋軍是久經戰陣，起初突然攻擊确實是讓他們慌了手腳，等到他們适應了節奏之後，很快三三兩兩結成一隊。依靠着戰友，互相拼殺，最終在戰場上不斷的彙聚成了小股隊伍。

等到晚上天黑，不少人擰成一股勢力，突圍了出去。楊素也保護着楊廣和大部分的文臣一起殺了出去。

楊廣騎馬狂奔了半夜，這一路上見到了不少散兵游勇，楊素一路走一路收攏他們，到安全的地方，手下已經收攏了五六萬人。

這次鎮壓河北失敗了。

三十萬大軍，這會只剩下五六萬人，其他的要麽戰死了，要麽逃走了。最近幾天之內已經無力再阻止大規模的攻擊了。

而對方絕不會就此停下，肯定會乘勝追擊。

當失敗不可避免，又有誰出面将失敗這件事給挑明？

衆人都不願意說，大家把目光看向了楊素，楊素只覺得頭大。

“陛下......下一步該如何？”

楊廣的眼神瞄向了楊素，那種想殺人的眼神讓大家背後一涼。

随後楊廣哈哈哈哈大笑起來：“下一步......還有下一步嗎？放心吧，這件事兒朕不怪你們，勝負乃兵家常事。”

衆人松了一口氣，楊廣接着說：“朕今日受此大辱來日必報，楊素，你留下收攏潰軍，其他人随朕回長安，咱們回去重新秣兵厲馬，以圖來日再戰。”

衆人響亮的答應了一聲，便動作積極的随着楊廣一塊返回長安，楊素也松了一口氣，滿腦子思索着接下來該怎麽做。

他思考的不是如何收攏潰軍，而是如何保住自己，這次興兵大敗，總要有個說的過去的理由給朝臣和天下百姓，也要有個人出來背鍋才行。

他不能背找個黑鍋，也不能把所有戰敗的話題和楊廣聯系在一起。

誰背鍋合适呢？

再有就是，馮小憐真的要在下個月的十六登基嗎？

楊素忍不住一聲長嘆，真是天下環境越來越壞了！

明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