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歸去吧

歸去吧

楊廣這一次整遼東仍然是大敗而歸。

幾十萬兵馬再次扔在了戰場上，同樣元氣大傷的還有世家門閥。

楊廣每做一個決定就是在消耗大量的人口，世家門閥最核心的傳承在于學問，其次在于龐大的土地上有不斷的産出。

楊堅做皇帝的時候，厘清了天下土地和人口，楊廣就把這個天下人口送上了戰場，導致土地大量荒蕪，不僅是百姓自己沒辦法種地，就連世家門閥的土地也沒人耕種。

沒有耕耘就沒有收獲，所以大家一塊餓肚子。

然而修建各種行宮，對外進行幾場戰争，這都是需要錢財的，世家門閥又被刮了一遍錢財，就好比一棵大樹，枝幹已經被砍的差不多了，哪怕就剩下強壯的軀幹，一時半會兒想要恢複到以前枝繁葉茂是不可能的了。

加上每年對外征戰，世家門閥照樣要上戰場，就算是不是那些武勳貴族，文官也要拉上去作參軍。

世家門閥躲過了大部分的戰亂，超然物外，當年就是胡人貴族在羨慕中原文化的時候對這些人家也做到了禮遇，現在終于在隋朝末年體會到了什麽叫亂世。那種兵荒馬亂，那種饑餓，那種被驅趕着颠簸流離，這一些人也終于經歷了，并且叫苦連天，苦不堪言。

到了這個地步，楊廣并沒有收手。仍然生活奢靡，大肆修建行宮別館，不榨幹天下最後一絲油水絕不松手。

世家門閥以為能拿捏楊廣，反而被楊廣綁到自己的車上，大家要麽一起生要麽一起死。

這個時候就算想跳車，想要拉起別的山頭也晚了。

這一些人大部分都是以詩書傳家，平時嫌棄那些殺才，看不起普通人，偏偏到了眼下，各地此起彼伏的起義就是他們最看不起的那群人。

這些人自持身份，一方面想和楊廣切割，一方面又不想和這些普通人合流。覺得天下義軍想要成事太難了，倒有人給馮小憐抛媚眼，然而馮小憐根本不接！

這天下形勢随着李二鳳的成長，看得越發明白。

當馮小憐找了個時間坐在水渠邊釣魚的時候，李二鳳又湊了過來：“主上，您說這個時候我要是出去起義……那一群扭扭捏捏的世家門閥會不會追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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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小憐聽了之後，再次轉頭看了看李二鳳。

“會呀！因為你出身世家，你們家大小也是個門閥！又不是路邊随便一個泥腿子！他們哪有不跟随的道理！”

李家的族譜往上扒一扒也挺精彩的，所以那些被楊廣折磨的欲仙欲死，欲哭無淚的世家門閥肯定會毫不猶豫的站在李家背後。

“但是等事成了之後，事情就由不得你了。”

李二鳳認真請教：“為什麽這麽說？”

“因為你不是嫡長子，你大哥那人是個合格的繼承人，你說他們會維持嫡長子這一套嗎？他們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維持嫡長子這一套，甚至有人要消防周朝，盼着天子和周天子一樣呢。”

“不能吧！是我首倡義兵，是我先提的，這事是我先提的！和我大哥有什麽關系！”這孩子一看就很着急，就差把不服氣那仨字寫在頭上了。

馮小憐微笑不語，要放在以前馮小憐想不明白李建成和李二鳳的兄弟兩個為什麽最後兵戎相見，一定要死一個才能解決問題，到現在馮小憐知道，死其中一個是避免不了的！

李建成不算差，而且本身還很優秀，要是沒有李二鳳，他是再好不過的繼承人了。可偏偏他遇上了李二鳳，李二鳳這個人已經不能用優秀來概括了，其能力已經達到了天頂星級別！

所以李建成再好，遇上他二弟，照樣顯得不夠好。

有這麽好的繼承人和能力達到天頂星的備胎，李淵和世家門閥都堅持維持嫡長子繼承這條規矩不動搖，天頂星備胎李世民怎麽可能忍得下來！

之所以後來玄武門這件事兒鬧得挺大的，說到底是因為李世民親自上陣了。

別管其他皇帝是怎麽迫害兄弟和侄兒，多少還掩飾一點，哪怕是下了命令也是遮遮掩掩，就比如楊廣是下的密诏。盡管後來洩露了，但人家也遮掩了呀！

只有李二鳳，這是真的敢想敢做，黑天半夜埋伏在玄武門旁邊，人不多，話也不多，但是手特別黑，見了兄弟二話不說直接開幹，殺了人之後立即去跟他爹說結果！這中間連個緩沖時間都沒有。

人家明明白白的告訴他爹和群臣，他那一母同胞的兩兄弟被他給幹掉了，現如今他母親生下的幾個兒子就活了他自己，就問李淵願不願意把位置傳給他！

李淵還能說什麽？特別是李二的悍将們一身血的站在李淵跟前，沒準這血還是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呢，李淵只能大哭着傳位。

馮小憐此刻沒說話，拍了拍李二鳳的小肩膀：“小夥子，你年輕，我跟你說三個字：不要怕！什麽都不要怕，敢想敢做就成。”

“咱說的不是這個……咱說的是……”

馮小憐不想跟他聊那麽多，“你想問問我造反能不能成功，我跟你說的也是這件事啊，既然想造反，那就去啊！成功了全家榮華富貴唾手可得，失敗了一家人一塊上路，至于其他的，像我說的那些，是成功之後才會出現的事兒。咱倆說的一直是一件事兒，你如果想這麽幹，并且能勸服你的家人，那就這麽幹，不要害怕，大風險往往伴随着大收益，當然也有大失敗！只要想明白了就行。”

李二鳳點了點頭，蹲在馮小憐旁邊也沒走，盯着滔滔流水在發呆。

馮小憐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

李二鳳有點不高興：“我年紀大了，您別老拍腦袋，拍的多了不長個！”

馮小憐就說：“我知道，但是我就想拍。其實吧，我看見你總想一個問題。”

李二鳳趕快轉頭看着馮小憐：“什麽問題？”

“你看，在我之前紅顏禍水那麽多，禍國妖女那麽多，為什麽我就出名了呢？”同樣的道理，在你之前比你荒唐的皇帝那麽多，比你殘忍的皇帝那麽多，比你英明的皇帝還有很多，你怎麽就出名了呢？

秦皇漢武，唐宗宋祖……宋祖就罷了，你确實是能和秦皇漢武站在同一個梯隊，一塊比高下。

小孩子就安慰馮小憐：“您想多了，您的名聲才哪兒到哪兒，想想妺喜，想想妲己，想想迷的周幽王烽火戲諸侯的褒姒……您跟人家差遠了。

而且您這一輩子還沒結束呢，還沒到蓋棺定論的那一刻，現在說這個有點早。萬一有一天率大軍攻入長安，您的名聲比現在更響亮。”

這也不算是安慰人，馮小憐小心眼兒的覺得這孩子肯定在跟自己互相傷害。

馮小憐看着自己的魚竿兒：“我沒想過遺臭萬年或者是流芳千古，活在當下，只要自己活得高興就行。話趕話說到這裏了，将來你率兵來攻打我的時候，我是不會手軟的，你舅公也不會。”

李二鳳轉頭看着馮小憐，臉上帶着濃濃的不解。

馮小憐就給他解釋：“我這雞窩放不下你這鳳凰！總有一天你會自立門戶……河北還是太小了，山東我又一直啃不下來，我也可以現在讓大軍出擊，攻擊長安，或者是南下占領洛陽。很多人向我請戰，說是不能固守在這裏，他們想要功勞，就慫恿我出戰，拿外邊的大片山和大河河山來誘惑我。你說我該走出去嗎？”

李二鳳想了想，點了點頭，“以您的聲望，這個時候您走出去，天下百姓肯定會單食壺漿，夾道相迎，那些各地的起義軍肯定會投降，其實我也好奇，為什麽您不派兵從這裏走出去呢”？

“百姓箪食壺漿，為的是能有安定的日子過，有口飯吃！我給不了！”

“怎麽給不了？”

“改朝換代，不應該像隋朝那樣全盤繼承了周朝的東西，僅僅是換了個名頭，某些人調整了一下官職，那些大臣以前做周朝的官，現在做隋朝的官。世家還是那個世家，門閥還是門閥，根本沒有觸動最根基的東西，也沒有把那些毒瘤給挖出來。天下一日一日的糜爛，百姓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難。

我這個時候出去，也觸動不了根基，讓天下百姓白高興一場，最後發現他們還是要過苦日子，仍然是生不如死。”

“那您着手改變呀！”

“我做了呀，我學着楊堅推行科舉，讓那些小孩子讀書，等到這群小孩子長大之後，我就有那些非世家出身的官員，我依靠着他們把世家門閥從朝堂裏排擠出去。”

“這不挺好的嗎？”

“是挺好的，可是我年紀大了呀！我還能活幾年？我見過比這更好的時代，但是我是凡夫俗子，壓根辦不到，就算是效仿楊堅科舉，等到我把這一切鋪開還沒有看到結果的時候我就要死了，後續該怎麽辦？”說來說去還是繞到了繼承人這個話題上，馮小憐就問李二鳳：“你願意取而代之嗎？你願意把我的這個想法貫徹下去嗎？”

李二鳳目瞪口呆。

馮小憐就說：“你看秦始皇的思想被劉邦繼承了，劉邦萬事用秦法，現在雖然郡縣制與分封制并存，然而郡縣制終究比分封制更得人心。

秦朝統一天下，但是天下從哪兒以後再沒有分崩離析，統一天下的究竟是人心還是思想？

我的一些想法若是你願意接受，是不是也可以一直傳下去？”

馮小憐再次伸手拍了拍李二鳳的腦袋：“回去吧，回去造反！他日你通過了我和你舅公最後一道考驗，也就是打敗了我們，這河北的糧食人口和我培養的這些官員都是你的了。小夥子，我看好你！”

回去吧，回到你本來的命運軌道上去舉大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