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燈會
燈會
“小姐......”司棋撩起了馬車簾,開了一條縫,瞧見了外頭失魂落魄的裴珏,她不自覺低低喊了聲宿梓月。
宿梓月聞聲,順着她的目光從車簾同車窗的縫隙裏往外瞧了一眼,也看到了站在門檻處的裴珏。
他那一身紅衣實在是顯眼的很,怕是今日側門外的事,很快就會傳到有心人耳朵裏了。
車輪滾滾向前,那紅色的身影很快就被甩到了身後,宿梓月略略往前瞧,就看見了馬背上那月白色身影以及那又給凍紅了的雙手。
“停車。”宿梓月抿了抿唇,吩咐司棋,“請邢世子進來,馬車寬敞,坐三人也有餘。”後面這句話她像是說給自己聽的,像在解釋她這突如其來的行為。
司棋放下了車簾,詫異地看了眼宿梓月:“小姐,這......會不會不大好?”
原本說完有些後悔,聽司棋這麽說,宿梓月淺笑一聲:“無妨,你去請吧。”
旁人不知曉,她還不知道嗎,邢穹她,同她一樣,女兒家嬌貴,雖然邢穹習慣了,但是在她這兒,她還是希望邢穹珍惜些自己。
很快,馬車停了,司棋請了邢穹進來。
“刑世子,外頭冷,馬車裏暖和。”
邢穹抿了抿唇,她原以為是有什麽事,聽到是宿梓月邀自己一同坐馬車,她微微弓着的身子一僵,默了半晌,應了聲‘好’:“多謝。”
話語裏帶着絲轉着彎的輕快,好似剛剛風裏打轉的葉子。
司棋不由得輕笑一聲,見她家小姐和刑世子都瞧了過來,趕忙捂住了嘴。
“對不住,我這沒忍住,刑世子這謝的,明明是刑世子的馬車,反倒是刑世子謝咱們家小姐。”司棋覺着有意思。
宿梓月微微不自在,眸光閃動,嗔怪地看了眼司棋:“不可無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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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棋笑着應了聲,轉頭掀了簾子往外看去,不看馬車裏的兩人。
她這番作态過于刻意了,宿梓月覺着原本沒什麽的情況,倒是顯得有什麽了,她不敢去看邢穹,也偏頭往外瞧。
雖然日頭還未完全下山,天色也還亮堂着,大街上已經熙熙攘攘地擠了好些人,路邊的浮鋪今日也異常的多,生意都很紅火。
宿梓月瞧着這熱鬧的場景,倒是漸漸把心裏頭那些不自在放下了些,嘴角一直含着一抹淺淺的笑容。
暖黃的光,透過車簾落在了她的鼻尖上,在邢穹眼裏,今日的宿梓月美的有些朦胧。
雖然車廂裏很安靜,但是邢穹的心卻熱烈地在跳動,蓋過了外頭的喧嚣。
邢穹無法将目光從宿梓月身上移開,貪婪地看着光影在她臉上跳躍。
人流擁擠,車馬有阻礙,行得很慢,宿梓月實在是難忍這番寂靜,還有那無法忽視的目光,詢問司棋還有多久能到。
司棋啞然,愣了半晌,為難的說道:“小姐,我都不知道咱們這是去哪兒,怎麽能知道還有多久到?”
邢穹垂眸彎了彎嘴角,再擡起頭時正經了表情,修長的手指挑起車簾,往外瞧了眼,笑着說道:“到了。”
話音落下,馬車也停了下來。
攬月樓作為城中最大的酒樓,地理位置也是一絕,坐落在長安街最為繁華的地段。
它由東西兩座樓組成,每座樓皆高三層,中間由一道朱紅镂空長廊連接,今日因着元宵,連廊上豎杆掌燈,比尋常日子瞧着更顯富麗堂皇。
城中貴族想要這日在攬月樓觀燈,需得提前兩個月定位置,臨街賞景的雅室包廂更是有錢都訂不着,都是城中顯貴早就包下的。
百姓們早早就等在了攬月樓門口,就為了一睹素日裏見不着的豪門顯貴的風采。
漸漸的,都形成了一種慣常節目,不少世家女眷也把今日當成了一場比美的盛會,這攬月樓的門前,就是他們鬥豔的舞臺。
勳貴兒郎也是,知道這日裏攬月樓會有不少女眷出席,也都打扮得跟個開屏的花孔雀一樣,只為吸引些世家小姐的注意,為自己的婚事多增加一分籌碼。
元宵這日,攬月樓還會舉辦文武大比,為的也是讓這些少男少女有表現的機會。
一輛一輛馬車的到來,百姓們一次次的驚嘆。
等到去歲,詩詞大比中奪得魁首的崔尚書家千金到來時,更是掀起了高潮。
無他,這位崔尚書的千金,是城中公認的美人,雖然容貌稍稍欠于柳翰林家的千金,但勝在才情出衆。
這兩位究竟誰是城中最美的姑娘,也是城中最有争議的話題之一。
今日是崔小姐先于柳小姐到,衆人瞧去,只見她身着鵝黃色飛仙裙,外披杏黃色披風,發髻梳了一個單月髻,用一頂極其精巧的純金花冠束着,額間描着一朵粉嫩的桃花,整個人瞧着就像那将将隐去的落日,美的悠遠,美的舒緩,美的讓人只想她能多留一刻。
人群中爆發出陣陣驚嘆聲。
“要我說,崔小姐就是城中第一美人,那柳小姐可差得遠了。”一男子滿眼驚嘆,癡癡的望着那美麗的身影往攬月樓去了。
“确實,崔小姐今歲比去歲更添風采。”另一人附和道。
這時,另有一人不服:“柳小姐可還未至,衆人說話不要太滿了。”
這人一看就是支持柳小姐的,不多會兒兩派人就辯論了起來。
他們顯然是攬月樓門前的常客了,對此很熟悉,有些第一回來的人,不清楚內情的,就無法參與了,只盼着那柳小姐趕緊來,他們好一睹芳容。
邢穹先下了車,瞧了眼樓前擠滿了人,蹙了蹙眉,有些猶豫,要不要往後門去。
衆人伸着脖子在等着柳小姐出場,看到邢穹彎腰出來,纖長的身影又是一身白,那驚呼都到嘴邊了,等看清邢穹摸樣,這才又遺憾又震驚地發出了齊齊的‘啊’。
無他,邢穹這身氣度,玉冠錦袍,看起來格外有風采,加上她出色的容貌,稱得上一句貌似潘安。
“這是哪家小公子,怎麽從未見過。”
“我曉得,這不是京中貴公子,這是那榮安王世子。”
“就是那十三歲上戰場的邢世子啊,了不得了不得,我還以為這般武将該是五大三粗的。”
衆人議論紛紛,不過這一次罕見的達成了共識,邢穹是今夜容貌最佳的世家公子。
衆人瞧着他下了馬車後,沒有往裏走,攬月樓裏倒是出來了不少小厮,将門口擁擠的百姓往兩邊稍稍隔開了些。
讓原本只有一人寬的道,硬生生分開成了能同時讓二人過的道。
邢穹剛才沖了裏頭的夥計示意了分開些人,瞧着結果,雖然不是很滿意,倒是知道夥計們盡力了,人實在是太多了。
他上前撩起了車簾,請出了裏頭的人兒。
“刑世子這是邀的誰啊,這般緊張的姿态,莫不是個公主,不然怎麽能讓世子這般殷勤?”
“陛下膝下只一位公主,莫不是那長樂公主也來了?那到也是個美人。”
百姓們沒擠到前頭的,就在後頭扒着前頭人的肩膀,努力墊着腳抻着脖子。
宿梓月剛從馬車裏出來,就被這番場景給驚到了,怎麽會這許多人......
她記得往年也沒有這般多的人呀,她的腳步一頓,愣在了馬車上。
喧鬧的人群,看清了那站在馬車前頭的人,齊齊噤了聲!
那女子身着一身紅衣,裙擺曳地,一陣寒風吹動那月影紗制成的批帛,柳亸花嬌、娉婷袅娜,當真是花容國色。
那張臉更是美的獨特,一雙比桃花眼還略略狹長些的鳳眸,眼尾上揚,潋滟鳳眸裏一片清朗澄澈,卻又自帶一股不經意的妩媚,那小巧的鼻子,山根挺翹,鼻頭圓潤,又帶着一絲嬌憨。
美人很多,美的如此有辨識度的少!這簡直是一種絕無僅有的美,更是一種我見猶憐的美!
只見她伸出了手,遞向了一旁等候的刑世子。
她的手指纖細白皙,就像是剝去了外層,洗的幹幹淨淨的小蔥根。
衆人的目光随着她的動作而動,等人緩緩下了馬車,那發髻間的雙蝶流蘇步搖漸漸晃到了眼前,衆人才算是反應了過來。
不知道是誰先喊了一聲:“這就是那柳小姐吧。”
“這可比那崔小姐美多了。”
“就是,以後城中第一美人,就是柳小姐了,誰要是有意見,那就是瞎了眼了,該去看看眼睛。”
他話說的粗魯,但是卻無人反駁。
宿梓月聽着了他們在說崔小姐,柳小姐的,心下放松,不是說她就好,她可無意同人比美,她稍稍快了些腳步,想盡快離開這人多之地。
崔玲兒在窗邊也目睹了這一切,轉身問身邊的禮部郎中千金:“阿姳,這是何人,你可認識?”
那被喚阿姳的女子,趕忙搖頭,但至少可以肯定那不是柳家千金。
崔玲兒喚來了侍女,着人去打聽打聽,剛剛的姑娘是哪家姑娘。
宿梓月跟着邢穹上了三樓的雅室,還不知道這樓裏上上下下的,好些人都在打聽她是什麽來歷。
靜谧的雅室,視野極好,內裏裝飾錦幔繡屏,更有寶燭熏香,很是馨暖人心。
宿梓月坐下後剛剛的緊張驟然散去,挺直的脊背也略略松泛了些,只是這番輕松只持續了半晌。
她就瞧見了對面那樓二樓,裴珏正一臉複雜地瞧着她,一旁還有好些從前同裴珏玩得好的纨绔。
想是宿梓月拒絕了裴珏後,他就去尋這些好友了。
邢穹順着她的目光,也注意到了對面的人,她臉色沒有什麽變化,只是心裏泛起一股不暢快。
她轉頭看向宿梓月,瞧着她也有些不自在,默了半晌問道:“宿姑娘,你可想出去逛逛?”
宿梓月疑惑擡眸:“恩?出去?”
見邢穹點頭,宿梓月微微張了張嘴,愣愣地說道:“可以嗎?”
他們這些世家貴子不都不願意同百姓們混在一起,就算是賞燈觀景也是尋個雅間,自诩身份,只在高處遠觀,從前侯府賞燈都是如此。
邢穹瞧着她的樣子,以手抵唇,輕輕笑了聲,也沒有再問,去一旁的屋子裏取了一件通體白毛狐裘披風,給還在呆愣中的宿梓月披上了,一雙修長的手,靈巧的給披風打了一個結。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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