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花燈
花燈
天色漸漸暗淡,沿途各街巷燈棚林立。
宿梓月第一回置身于人流中,這般近距離欣賞彩燈斑斓,當真是繁華喧嚣至極。
這種體驗,是在高樓雅室裏無法體會的。
宿梓月頭一回覺得一雙眼不夠用,什麽都想看,步子是越走越慢,遇着猜燈謎的小攤,還會駐足瞧一眼那有趣的謎語。
她只在心裏猜,并不去對答案,也沒想要那猜中的獎品。
燈月交晖下,寬闊的街道滿是賞燈湊趣的人,稍不注意,就會被流動的人群沖散開。
邢穹一直跟在宿梓月身後半步,替她阻隔開擁擠的人流。
初始的時候,宿梓月還心生警惕,一直随着人流緩緩往前走,不敢依着性子随意觀賞,漸漸地,這股警惕就在這身臨其境的熱鬧裏消散了。
街道兩旁小攤浮鋪,還有那本就在長安街上的店鋪,上至珠寶首飾,下至日用百貨,一應俱全,還有些雜耍藝人在露着絕活,又是噴火,又是吞劍,實在是有趣的緊。
宿梓月四處逛着,瞧見新奇的,第一時間就拉着邢穹瞧。
附近花樹上的燈籠映照過來,瞧着那比彩燈更亮眼的人,邢穹眼裏也同含了水般澄亮。
“前面就是開北橋,今日渡橋過病的人有些多,小心些。”邢穹微微側身,擋住了源源不斷往她們這處擠的人。
元宵節時,有個習俗就是走百病,家裏頭有病人的,會将煮藥的渣滓倒在附近的橋面上,行人走過,就能将這病氣‘走掉’。
而走過這些藥渣的人,也可以獲得健康。
開北橋因着連着長安街同亭北坊,歷年都是‘走百病’最具人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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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梓月也是知道這個習俗的,她兩眼圓睜,直勾勾瞧着邢穹,心裏猜測邢穹是否是為了她這多病的身子,特意安排的這遭,奈何一時間也理不出頭緒,怔愣着跟着人過了橋,走了病。
她側身想問問心中的疑惑,一個不注意踩着了橋墩邊的凸起,身子一個踉跄,腳踝一陣鑽心的疼。
邢穹趕緊把人扶住了,護到了一邊,着急地詢問:“可有傷着?”
“我沒事。”宿梓月赧然,慚愧于她總是在兩人相處的時候出狀況。
邢穹深深看了眼宿梓月,瞧見了她眼裏掩藏的痛意,她四處看了眼,瞧見了一艘花船靠了岸,裏頭的客人具都下了船。
“等我會兒。”邢穹說完,快步往河邊渡頭走。
宿梓月瞧着她同那船娘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很快就轉身回來了。
“咱們坐船回去,小心些,我扶着你。”邢穹說着伸出手,讓宿梓月借力,将人攙扶進了花船裏。
元宵這日的花船,船身籠着緋紅色輕紗,船頭并船尾各挂兩盞七彩蓮花燈,熱鬧又別致。
船娘自客人坐穩後,放下車簾就往下一個渡口前進。
宿梓月四處打量,只覺得這光影斑駁的輕紗,随着小船的晃悠,朦朦胧胧的,連帶着邢穹那輪廓分明的臉都似是柔和了些。
當看見她蹲下身,似乎要檢查她的傷勢,宿梓月趕忙拒絕:“我沒事,刑世子——”
話還沒說完,宿梓月就感覺到了從羅襪處傳來的熱度,那是邢穹的手,她原本要說的話忽然間頓在了唇邊,她忘了她要說什麽。
忽然,宿梓月感覺到了那握着她腳踝的手微微一頓,邢穹還擡眸瞧了她一眼,眸光閃動,宿梓月詫異,順着裙擺朝着底下看去。
這一眼,心想糟了。
她想要縮回腳,卻被邢穹握得更緊了些。
慌亂中,宿梓月撞進了邢穹幽深般的眼眸裏,微微一震,臉上暈開了些紅暈,她偏開些頭,瞧着岸上的人來人往,穩着聲音說道:“出門的時候,覺着這鞋同這裙子挺合适的......”
邢穹已經從剛剛的震愣裏回過了神,她倒是沒想到,宿梓月會穿這雙鞋,這是之前宿梓月在王府禮掉落鞋後,邢穹送的。
只是應急下,倒是沒想到宿梓月還留着,甚至在今日還穿了。
“恩,你喜歡就好。”邢穹含着笑,瞧着宿梓月認真地說道。
宿梓月故作随意地問道:“也不知你這鞋哪兒買的,款式簡單,這繡工倒真是不錯,穿着也舒服,我倒還想買幾雙,換着穿。”
“買不到。”邢穹聲音帶着笑意。
宿梓月詫異,原來這不是邢穹從成衣坊買的,那想來就是哪家養着的繡娘做的了,這倒确實不好再要一雙。
宿梓月雖然有些遺憾,倒也不執着,腳踝處的力度讓她也無法再思考這些,她忍着疼痛咬住了櫻唇,不讓輕呼溢出口。
“忍着些,這傷需得揉開才好得快。”
邢穹的聲音很溫柔,就像她手裏頭的動作,還有她手心的溫度,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宿梓月心跳錯了節拍,宿梓月把這一切歸于她讓一個外人握住了腳踝,雖然對方是個女子,但是這行為到底是親密了些。
宿梓月心裏勸慰自己,都是女子,無需臉紅,但是這臉上的溫度就是下不來......
她慶幸,幸好這七彩蓮花燈美則美矣,但卻不甚明朗,她才能借着夜色藏住着緋紅的臉。
兩人都沒注意,岸邊有一人在追着他們的船。
裴珏是瞧見了邢穹扶着人下了橋上了船,等他趕到時,船已經開了,裴珏沿着河邊石板路追了起來,
小河上的風時不時吹起那花船上的輕紗,裴珏驀然頓住了腳步。
兩岸燈火的映照下,他瞧見了阿月坐在船板上微微後仰,邢穹單膝跪在船艙裏,膝頭上放着的是阿月的腳。
邢穹低着頭,似乎,是在朝着阿月的腳踝吹氣,不知他擡頭說了些什麽,裴珏瞧見了宿梓月捂着嘴輕笑了起來。
那笑聲,就像顆顆石子掉落在了他的心上,驚起了連連不斷的水波裂紋。
裴珏深深喘了一口氣,回了岸上,朝着花船的方向,大步匆匆。
等船靠了岸,宿梓月覺着她的傷似乎也沒事了,走着并不很疼了,剛才邢穹說她這門手藝就算是流落街頭都能混口飯吃,宿梓月還當她說笑逗她。
如今她必須得承認了,這确實可以。
宿梓月就着邢穹的攙扶上了岸,就聽見了一聲熟悉的呼喚。
“阿月,我來接你了。”
宿梓月仰頭望去,臺階盡頭的岸邊,裴珏一襲紅衣站在了那處,一旁還停着一架馬車。
宿梓月心頭疑惑,拾階而上,在路邊站穩後問道:“你怎麽來了。”
裴珏看了眼宿梓月身後的邢穹,掩下眼裏的不悅。
“老祖祖宗使人遞了信,讓咱們莫要玩得太晚了,今夜人多眼雜的,被沖撞了可不好,老祖宗也擔心着你的身子,出來這些時間了,別累着了,咱們快些回家吧,別讓老祖宗擔心。”
裴珏說着就往前一步想要隔開一旁邢穹,見邢穹一動不動,更是懊惱出聲:“刑世子,麻煩讓讓。”
邢穹半步未退:“我為何要讓?”
裴珏啞然,他沒想到,邢穹竟然會這般直接怼回來,臉上端着的假笑瞬間消失了個無影無蹤。
他幹脆撸了一把袖子直接上手推邢穹,卻被邢穹一把握住了手腕,一動不能動。
這渡頭本就熱鬧,加之宿梓月甚是引人注目的出衆相貌,如今又有兩位貴公子為了美人當街對上了,瞧着像是沖冠一怒為紅顏,分分鐘就要打起來了。
這般熱鬧深受世人喜愛,不一會兒這塊兒停留的人就多的有些擁擠了。
宿梓月并不想在這被當猴看,伸手扯了扯邢穹垂在一側的手,壓低了些聲音:“我們走。”
邢穹被觸碰的手驟然握緊了拳頭,肌肉僵硬。
“好。”
邢穹松開了裴珏的手,不由分說将人往後撥開,護着宿梓月就往前走。
宿梓月聽到身後裴珏的呼喚,只當沒聽見,低着頭一個勁往前走,差點都走錯了道兒,幸好被邢穹及時拉了回來。
兩人回到了攬月樓門前,宿梓月看着身後并未被裴珏跟着,緩緩松了口氣,很是愧疚地看着邢穹。
“今夜多虧了世子,給世子添麻煩了。”宿梓月想到今晚種種,很是認真地給邢穹行了一禮,“多謝世子,今年的元宵梓月過的很開心。”
“不麻煩。”
宿梓月知道邢穹會是這般答案,心裏的歉意不減一分,想說就此別過改日再送禮答謝,就聽到邢穹的聲音再度響起。
“宿姑娘若真想謝我,就送我盞花燈吧。”
宿梓月詫異地看向邢穹,見他嘴角含着笑,似乎并非開玩笑。
“應該的,只是不知世子喜歡何種款式?”
宿梓月覺着這怕是邢穹随意說了個禮物,只是為了讓她安心些,今夜本就是元宵,賣花燈的攤販是最多的,倒是個很容易滿足的願望。
邢穹笑着指了指宿梓月的身後:“我要那盞。”
宿梓月微微挑了挑眉,轉過身朝後頭看去,正遇上了那最高處原本暗着的一人高的桃花燈亮了起來。
她有些詫異,側頭看向邢穹,指了指那剛亮起的絢麗斑斓無可比拟的桃花燈,不确定地問道:“世子說的,可是那盞燈魁?”
宿梓月覺着不大可能,邢穹應該不會要求這麽高......
結果出乎她意料的,她看見邢穹點了點頭。
“就是那盞,姑娘可願送我?”
宿梓月啞然,這個,倒不是她願不願意送了,是這燈魁它并不賣。
邢穹該是知道這一點的,這是攬月樓每年的重點節目,她作為攬月樓的老板,應是很清楚規則的。
那燈魁,需得男女二人一組,女子猜對所有的燈謎,男子才能獲得資格,去攀登那十丈高的燈樓。
誰先摘下,那燈就屬于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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