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梅園賞景
梅園賞景
徑山梅園,一樹一樹的梅花開得熱鬧,遠遠地就能聞見一股細細的清香。
宿梓月下了馬車,就瞧見了那抹熟悉的身影,在那一片梅花林前,含着笑意望向她。
‘縱千紅萬翠,不及雪中梅’宿梓月心頭不由得想起了這首詩,又瞧了眼遠處身影,心道,縱梅花滿了空枝,倒也不及那人笑盈腮。
瞧着那瘦而清凝的孤傲身影漸漸靠近,宿梓月的心如同那風裏的紅梅,一陣顫抖。
“阿月。”邢穹靠近後,用兩人可聞的聲響喊了她一聲,宿梓月低垂着腦袋嗡嗡地應了聲。
這邢穹還真如她說的那般,開始呼喚她為‘阿月’。
宿梓月心中微惱,倒不是惱的邢穹,而是惱的自己。
收到那封請帖,宿梓月立刻就猜出了下帖之人是邢穹,她原本想拒絕的,只是不知道怎麽的,猶豫了多日,今日還是出現在了這裏。
她完全還沒想明白要怎麽面對邢穹,宿梓月懊惱,心裏盤算着現在打道回府的可能性。
“阿月,這邊走,姜姑娘她們已經到了。”邢穹的聲音再度響起。
宿梓月詫異擡眸,心裏重複剛剛邢穹的話,‘姜姑娘’‘他們’?
等她跟着邢穹進了梅園,瞧見了姜姝然還有趙大當家的時候,宿梓月那垂吊着的心狠狠落了地,她不由得偏頭瞧了一眼邢穹,撞進了她滿含笑意的眼眸裏。
她像是永遠知道宿梓月心裏的擔憂,總是提前做好了一切。
“阿月,怎的到的這般晚,刑世子都等不及了,要去外頭迎你。”姜姝然笑着起了身,走了過來挽住了宿梓月的手腕,湊到了她的耳邊壓低了聲音說道,“可別怪我偏幫刑世子,主要是他給的太多了。”
姜姝然話是這麽說的,卻沒有絲毫的不好意思,宿梓月佯裝生氣瞪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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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攜手落座,宿梓月同趙大當家打了招呼,趙玉紅面上雖然笑着,眼裏卻看不出多少的高興。
她是被邢穹硬拉來的,就是擔心宿梓月若是只有邢穹在,會不自在,趙大當家這還是第一回充當這種背景板的作用,心裏頭有種很微妙的情緒。
下人新添了茶水,邢穹拎起茶壺,給在座的人換上熱茶。
姜姝然拉着宿梓月說話:“你這些日子倒是清減了不少,可是在府裏悶着了?要我說,你如今已然出了孝期,就該多出來走走。”
“恩,等天暖和些,對了,下月我要回一趟江南——”
宿梓月話還未說完,就瞧見了邢穹不知是燙了手還是走了神,茶水一時間倒灑了,她趕緊歇了話頭子,從袖子裏掏出手絹遞給邢穹。
邢穹接的迅速,兩人指尖撞到了一塊兒。
剛被熱茶淋了,邢穹的指尖是熱的,宿梓月覺着自己都跟着被燙了一下。
“你沒事吧?”
“你要回江南?”
兩人齊齊出了聲,又一同噤了聲。
趙大當家嚼着茶餅,随意說道:“沒事,這能有什麽事,又不是什麽滾燙的熱油,還是她自己給弄灑的,燙着了也是活該,讓她以後倒茶的時候聽別人說話,一心二用。”
這話說的暧昧,剛剛在說話的可是宿梓月,她忽然啞了聲,拿起茶盞品起了茶。
邢穹瞧着她撲閃的羽睫,只覺得可可愛愛的,拿着她的帕子只略略擦了手指,并不敢怎麽用。
“咦,阿月這帕子,倒是稀奇。”姜姝然指着邢穹手裏拿着的,剛剛宿梓月遞給她的帕子,驚訝道,“這竟是雙面繡,阿月,你這也太敗家了一點,這雙面繡一塊兒就價值千金的,你竟然拿來做帕子!”
宿梓月臉色頓時慌張了起來,側頭看向邢穹手裏的帕子,等看清了樣式,這慌張就更多了一分,心裏懊惱她怎麽把這塊帕子帶出來了。
這是邢穹送來的東西裏的,她瞧着別致,又想學習這針法就收在了身邊,今日竟不小心帶了出來。
“偶然得着的,也不知怎麽就帶了出來。”宿梓月臉上一片緋紅,向着邢穹伸出了手,似是要她歸還。
邢穹笑着還給了她:“謝謝。”
姜姝然那頭還想借看下,宿梓月只推說髒了,下回,好在姜姝然對什麽都只是片刻的熱情,很快就拉着宿梓月聊起了其他的事,說的最多的就是侯府對她的約束管教快給她逼瘋了。
邢穹湊着姜姝然喝茶的間隙,急促問了宿梓月何時去江南,又是什麽時候回來。
宿梓月沒想到邢穹還記挂着這事,解釋自己只是回去參加好友的及笄宴,去去就回的。
邢穹這才略略松了緊張的心。
一行人喝茶聊天賞梅,氣氛輕松愉悅,宿梓月臉上一直挂着笑意,瞧着病氣都少了幾分。
“阿月。”聲音從他們後側傳來。
宿梓月回過頭去,就看到了不遠處一棵梅樹下立着的裴然。
他穿着一身青色雲紋杭綢錦袍,身材高挑清瘦,發髻用一頂玉冠束起,襯得五官十分清秀俊朗。
宿梓月自從上次裴珏被罰後,幾次去探望被拒絕後,就沒有見過裴珏了,如今瞧着他身上的那股張揚的氣勢倒是消散了不少,更難得的是他身上多了些溫和淡然的氣質。
他就這麽站在那裏,任憑衆人打量,瞧着脾氣也大不一樣了。
姜姝然同裴珏算是老熟人了,也被裴珏今日的不同震驚到了,瞧着他這一身裝束,雖說簡約但卻不簡單,身上的衣料,頭上的玉飾那都是一等一的精品。
她可以肯定,裴珏今日是用了心思盛裝打扮來的,怕是沖着阿月來的。
宿梓月已然起了身,邀請了裴珏到亭子裏坐。
姜姝然擔憂地看了眼邢穹,這追妻的道路還有很多阻礙啊。
裴珏進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同邢穹道歉:“刑世子,那日的事是我的錯,是我一時失了理智,在此裴珏給刑世子賠個不是。”
邢穹颔首:“我接受你的道歉。”
裴珏原本準備好的話,被邢穹這番簡單就接受了的态度,給噎了回去,袖子裏的手驀然握緊成拳。
“多謝刑世子大人大量。”裴珏扯了個笑,轉頭望向宿梓月,“阿月還在生我氣嗎,我已然知道錯了,這些日子卧病養傷,一直在反省自己的錯誤。”
宿梓月:“既然邢世子已經接受了表哥的道歉,這事就到此為止。”
裴珏臉上一喜,接着說道:“爹如今還同我氣着呢,他老人家最疼你了,還要阿月去同她老人家說一聲,不然他見我就總還是一副臭臉色。”
宿梓月輕聲應了,想打住這個話題,裴珏卻沒有遂了她的想法。
他對着刑世子還有一旁的姜姝然、趙大當家微微一笑,繼續說道:“在座的各位可能不知道,我家那老頭子對阿月可比我這個親生兒子都好,只要惹着阿月不快了,他是說揍我就揍我。”
“也不怪阿月惹人疼,她這小小年紀的,父母雙亡,我們就是她最親的人了,姑姑姑父臨走前将她托付給了侯府,我們總是要多照顧些的。”
“今日就是老祖宗聽着阿月出門了,讓我來看顧着些,順便接阿月回家。”
觀景亭裏一時間安靜了下來。
宿梓月心頭微顫,袖子裏的手握緊了帕子,裴珏還是同從前一樣。
她剛來上京時,也跟着裴珏出過幾次門,他總是在外人面前提起她父母雙亡,有多可憐多可悲,讓大家多照顧。
宿梓月同裴珏說過幾回,無需在外人面前提起這些,她并不想賣慘,也不想要別人的同情心!
裴珏嘴上答應,外出介紹依然那般,還會提到宿梓月父母臨終前将她托付給了裴珏,旁人只道他們的關系很不一般。
宿梓月心頭酸澀,低着頭瞧着桌上的茶盞,剛才添的熱茶,已慢慢沒了熱氣。
趙大當家瞧了眼沉默的宿梓月,微微嘆息,起身說道:“時間也差不多了,該去用膳了,喝了一肚子的水我也餓了。”
既然人家表哥說了奉長輩的話來接人,他們也不好攔着。
姜姝然跟着起了身,正要開口,就看到邢穹也站了起來,先開了口。
“攬月樓裏定了位置,走吧。”邢穹低頭對着宿梓月說道。
宿梓月詫異地擡頭看向她。
邢穹:“姜姑娘已經付了銀子了,可是算上了你那份。”
姜姝然瞪大了雙眼,她什麽時候......她愣愣地看了眼邢穹那肯定的模樣,轉過了神。
“對,阿月,我可花了錢了,吃了飯再走吧。”姜姝然看向宿梓月說道。
裴珏端着笑意的臉上出現了裂紋,如鷹般的目光也緊盯着宿梓月,提高了些音量:“阿月,老祖宗說等咱們回去一道兒用膳。”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宿梓月身上,她微微蹙了眉,瞧着邢穹堅定無畏的目光,好半晌,似是下定了決心,轉身看向裴珏。
“麻煩表哥回去同老祖宗說一聲,我晚些回去給她老人家請安,請她老人家勿要等我用膳。”
宿梓月捏着手心裏的帕子,緩緩起了身,跟着邢穹往外走。
一行人出了梅園,裴珏還坐在觀景亭裏,臉色陰沉得吓人。
*****
攬月樓二樓雅間內,宿梓月尴尬地道了歉:“今日打擾大家雅興了。”
姜姝然同趙玉紅不以為意,他們本來就不愛看那什麽梅花,只是兩個背景板。
邢穹沒有出聲,淨了手後就在一旁認真地剝蝦處理蝦線,宿梓月瞧見後想起上回趙大當家說的,邢穹不可吃這些。
她正要開口勸說,就感覺兩人的手臂輕輕碰了下,那只處理好了的蝦安靜地出現在了她面前的菜碟裏。
“多吃些。”
宿梓月啞然,低頭看着粉白的蝦肉:“謝謝。”
趙玉紅同姜姝然齊齊‘啧’了聲,偏開了頭,真是沒眼看。
兩人互相給對方倒滿了一盞酒,互相一個對視。
都明白了對方眼裏的意思:背景板喜相逢,不醉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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