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風雨欲來
風雨欲來
裴珏今日喝了不少酒,整個腦子都有種被酒泡了的感覺,昏昏沉沉還脹的慌。
他費勁地将眼皮撐開了一條縫,瞧見了一個纖弱的身影,還有一股子玫瑰精露的香氣。
“阿月,阿月。”裴珏恍惚間瞧見了一身素衣的宿梓月,心頭掠過
愉快,伸着手就要去拽跟前的人。
“阿月,你來接我了,嗚,阿月,你可來了。”裴珏嗚咽的聲音裏充滿了委屈的酸澀。
白芷涵瞧着她被裴珏拽得生疼的手,眼眶漸漸紅了:“珏哥哥,是我,我是芷涵。”
她沒想到,裴珏迷糊中喊得是宿梓月,醒來更是将她認成了宿梓月。
“阿月,你別走,阿月,刑穹那王八羔子打我,你瞧,她把我打得這般重!”
裴珏拽着白芷涵的手,就要往臉上傷口處貼,想要宿梓月看清他被刑穹打得有多重。
白芷涵費勁想把手扯出來,卻拗不過裴珏的力氣,而且同一個喝醉的人也說不了道理。
“你們都是死人嗎!世子被人傷的這般重,還不趕緊派人去回禀夫人!”白芷涵繃着一張臉,轉身訓斥裴珏屋裏的婢女,待罵了個暢快後,随意指派了兩人。
“你去夫人屋裏,就說世子在外被人傷了。”
青衣紅襖丫鬟得了命令,立馬往外走。
“還有你,去老祖宗屋裏,說世子因着宿姑娘在外同人起了沖突,受了重傷,如今人還不甚清醒。”
被指派任務的藏藍衣裙小丫鬟略有些猶豫:“老祖宗這會兒怕是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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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管去回禀,要是老祖宗明日醒了,發現這般重要的事情無人告知她,追究起來,第一個罰得就是你們這些知情不報的下人,還不快去!”
小丫鬟不敢再猶豫了,立馬起身往外跑。
白芷涵瞧了眼迷糊中喊着宿梓月的裴珏,還有她那被拽得紅腫的手,心下冷哼,她倒要瞧瞧,老祖宗同夫人見着裴珏這副模樣,對那始作俑者罪魁禍首的宿梓月,該有什麽想法。
還有那羞辱過她的刑穹,這回竟是連裴珏都打了。
想到這,白芷涵又喚了一個小厮進來:“你去前院盯着,老爺若是回來了,把世子被刑穹打傷的事回禀給老爺知曉。”
等小厮領了命令出去,白芷涵喊了丫鬟一起,将裴珏的手掰開,抽出了手,拿過一旁的外衣穿戴整齊,披上披風。
一番整理後,白芷涵上下尋不出差錯,瞧着像是聽着消息趕來探望的一般,施施然端坐在了一旁月影窗下的高低炕上。
等聽着了院子裏有動靜,人才從炕上起來,換上一副着急的模樣,瞧着急匆匆趕來的王夫人,立刻迎了上去。
“姨媽,您可來了,您快瞧瞧珏哥哥,那姓刑的可真不是個東西,竟然下了如此狠手!”
王夫人原本聽下人回禀裴珏被打了,這一路上就慌得很,聽到白芷涵這般說,還沒見着人呢眼淚就先下來了。
“人呢,快,叫我瞧瞧。”王夫人撥開白芷涵要攙扶的手,徑直往屋裏走,繞過了屏風,就瞧見了躺在床上的裴珏。
“珏兒,我的兒,你這是怎麽了,怎麽,怎麽還有血。”王夫人踉跄地撲倒了床邊,一雙手顫抖着,不敢碰床上的人。
白芷涵拿着帕子摁了摁眼角,在一旁低低哭泣:“我也不知是怎麽了,珏哥哥這臉都被打腫了,人又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問他也不說,只是剛剛拿我當成了月姐姐,同我說邢世子打了他,都是為着月姐姐。”
王夫人已經被身邊的丫鬟扶着起了身,聽完白芷涵說的,一張臉黑的就跟手裏捏着的佛珠一般。
“去,把宿梓月給我喊來,我倒要問問,究竟發生了何事,要這般欺辱我的珏兒。”
王夫人身邊的丫鬟得了命令就要往外走,同門口進來通傳的雙垂髻小丫鬟差點撞在了一塊兒。
那丫鬟邊往裏跑邊喊道:“老祖宗來了。”
屋裏哭聲瞬間一止,除了王夫人外,所有人都弓了腰低垂着頭斂着氣息,恭候着人進屋。
白芷涵撇撇嘴,低頭看了眼衣裙,她可不止一次被這老太婆挑剔了,她攏了攏身上的披風,遮蓋住內裏的衣裙。
餘光瞧見了屏風外一群身影走了進來,白芷涵擡眸看去,兩個丫鬟前頭打起簾子,迎着一個老太太進了屋。
老祖宗一身绛色緞地雲蝠慶壽蟒袍,銀黑交錯的頭發低低盤了個髻,只簡單用一根白玉簪挽起,素日裏常帶着的翡翠耳珰也未佩戴。
瞧着像是準備歇下了,又臨時喚起,匆匆而來。
雖然老祖宗卸了釵環,未有白日裏的貴氣,但身上的壓迫感卻不減分毫,在場的人可沒有一個人敢将眼前的老太太當成個普通老太太。
這可是在老侯爺去世後,一力撐起侯府的當家主母,永寧侯府能支撐至今,老祖宗功不可沒。
她的臉上已然布滿皺紋,精神氣卻是比年輕人還敞亮,一雙眼珠子淡黑卻锃亮,她的視線緩緩掃過屋裏的人,最後停留在了還在抽泣的王夫人身上。
“人沒了?”
莊嚴又蒼老的聲音,在屋裏響起,像寺廟裏的晨鐘,震得所有人斂了心神。
王夫人更是詫異地盯着老祖宗,眼淚在眼眶裏要掉不掉,老祖宗這話驚得她都忘了要請安。
“怎麽,都聾了,還是啞了?”老祖宗泛白的雙眉微微豎起,眉心中間的凹痕又明顯了一分。
白芷涵趕緊扯了扯王夫人的衣袖,提醒人回話,她從前不懂事,這種情況下曾替王夫人回過話,後來被眼前這老祖宗教訓沒規矩。
她眼含怨怪地看了眼王夫人,她娘還說到了京裏,事事需得多請教姨母,白芷涵想到這心裏嘆息,她這個姨媽只這些日子相處下來,都能看出來是個色厲內荏,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淺薄婦人。
王夫人被白芷涵一番提醒,起身請安間,眼睫上的眼淚倉惶掉落:“母親,您可來了,您瞧,珏兒竟被人打成了這番模樣?”
老祖宗斜睨了她一眼:“人還活着,哭個什麽勁,這一屋子的人一個懂點事兒的都沒有,這叫外人瞧見了,還以為我永寧侯府要發喪了!”
她這番話實在嚴厲,更是絲毫不給王夫人臉面。
王夫人整個人如墜冰窖,臉上的血色瞬間退卻,一張臉白的像是抹了層石灰:“母,母親......”
老祖宗并不想聽她多言,轉身問裴珏屋裏伺候的大丫鬟:“可請了大夫?”
那丫鬟跪地回話:“已派人去請了。”
老祖宗臉上的不悅多了一分,府裏就有大夫,竟是如今還未到,想是這幫人沒有及時去請,遇到點事就知道哭哭啼啼,一群廢物。
******
宿梓月聽着屋外動靜,趕忙從被子裏起了身,慌亂地梳理被弄亂的發髻,腳步聲由遠及近,竟然未做停留就沖了進來。
“小姐,不好了。”司棋提着裙擺匆匆走到了宿梓月身旁,彎腰俯身到宿梓月耳朵旁,“陳大夫在半道上就被世子身邊的丫鬟喚走了,說是白姑娘吩咐的,還有,老祖宗同夫人怕也都去了世子屋裏。”
宿梓月輕輕合了眼,思索片刻,驀然睜了眼,這事怕是麻煩了。
“你送世子回去時,可見他傷的如何?”
司棋點點頭:“我瞧着只是些外傷,只是,那傷是在臉上,夫人、老祖宗瞧見了,怕是......”
司棋一個小丫鬟,沒有把話說的太全,宿梓月明白她的意思,傷在臉上最明顯,夫人那頭怕不會善罷甘休。
還有白芷涵在裏頭摻和,指不定編排出什麽。
“對了,小姐,我剛還遇到了世子房裏的小厮,說是去門房處等老爺。”
宿梓月聞言,從床上起了身,坐到了一旁月洞窗下的妝臺前:“司棋,快,替我梳妝。”
她要趕在所有人之前,先見着舅舅,這事要是由得那些人去說,怕是能把天都給說破了。
月光如水,晚風徐徐,屋裏的燈燭随着夜風忽明忽暗。
顧磊強撐着身子,擡起千斤重的頭,往不遠處看去。
刑穹坐在窗臺上,撐着一只腳,另一只腳随意垂挂着,顧磊不知是不是他喝多了,視線晃得很,他瞧着那腿很像姑娘戲水般在晃動。
他再使了一些勁,把頭再撐起了一些,眯着眼費力地看清了那張臉,月光下,她的嘴角高高翹起,一晚上了,她就一直是這個表情
顧磊在撐不住這顆沉重的頭之前,在心裏痛罵,刑穹這臭小子,平日裏的不勝酒力竟然都是裝的,他看了眼桌子上東倒西歪的酒壺。
這厮也太恐怖了,這麽些酒下肚,她竟跟沒事人一樣,還坐在窗邊對月獨酌,那目光真是柔得如同摻了三斤月色。
暈過去前,顧磊在想,月亮到底有什麽好看的,這刑穹的視線一晚上了都沒離開。
‘咣當’一聲。
刑穹仰頭喝盡了手裏頭的皇都春,回頭看到顧磊醉倒在了地上,輕聲一笑,顧磊那號稱‘千杯不醉’的酒量也不過如此。
她仰頭望向今晚的月亮,雖然不圓滿,卻美得很,也充滿了期盼。
期待下一個月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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