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 14 章
第十四章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蘇嘉兮晚上睡覺果然夢見了沈淮南,甚至她很清楚這是一個夢。因為夢境中,她變成了縮小版的自己,大概只有十二三歲,剛讀初一。
被高年級的幾個同學堵在小巷裏,書包被扔到地上,狠狠踩髒,臉頰也一左一右印上了兩個對稱的紅巴掌。被校園暴力的原因也很簡單,她漂亮、愛打扮、喜歡和男同學說話,還是班委紀律幹部,專門負責和老師打小報告。
蘇嘉兮在夢中都忍不住感慨,如果自己穿越回初中,也讨厭這樣的人。
恍然中,她似乎成為了旁觀者,抱起臂冷漠地蔑視牆角中縮着的小小一個,也似乎成了施暴者中的一員,将心中戾氣盡數灑向了共同的敵人。所有的怨氣、憤恨、不平都有了一個洩洪般的口子。
無人在意。
作惡的人多了,惡便成了一種正直。
可就在這時,突然,一道白色的金光從巷口照了進來。衆人感到刺眼難耐,伸出手掌擋在眼前,朝那道光望去。
只見白光裏走出一個筆直挺拔的身影。
他是那樣的璀璨耀眼,如太陽一般讓人無法直視。等小小的蘇嘉兮回神,欺負她的幾個人早就跑得無影無蹤,一雙幹淨溫暖的手掌伸到了她眼前。
蘇嘉兮的靈魂重新回到了縮小版的蘇嘉兮身上。
她有些慌然無措,将印着一個黑鞋印的小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後羞澀又堅定地握住了這雙手。
“能走嗎?來,我背你,送你去看醫生。”
“不用了。我不疼。”蘇嘉兮仿佛真回到了那時候,滿臉擔憂道,“我媽媽還在家裏等我,不早點回去她會擔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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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吧,你家在哪裏,我送你回去。”
沈淮南彼時也不過十五歲,騎着自行車送她回家,見人哭得不行,路上便買了一碗冰粉哄她。蘇嘉兮小時候又窮又沒見識,第一次吃到這麽好吃的東西,哭得更加厲害了,惹得沈淮南手足無措。
将她送到樓下後,兩人這才發現,原來他們住的是同一個小區,同一幢樓,甚至是樓上樓下的關系。
告別時,沈淮南說道:“我擔心那幾個人還會找你麻煩,要不然以後放學我帶你回來吧。”
蘇嘉兮捏緊肩上的書包帶,抿着唇,盈盈的下巴輕輕啄了下。她偷偷掀起眼皮。
晚風吹散烏雲,皎潔澄淨的月光從窗戶照射進來。少年眉眼似玉質清透純澈,猶如谪仙,落下來的目光盡是缱绻詩意。
蘇嘉兮的心髒一瞬間盛開了無數多的燦爛煙火。
滾燙火苗如漫天春雨落到心田處,生根、發芽。
她之前發過誓,十八歲以前不談戀愛。可這一刻,她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即将違背誓言。
第二天醒來,蘇嘉兮久久沒能回神。
渾渾噩噩地換好衣服、渾渾噩噩地由着化妝師擺弄,直到到了拍戲片場,各種先進拍攝機器和嘈雜喧鬧才将她從記憶中扯回到了現實。
陳導拿着劇本過來找她說戲。
蘇嘉兮這才打起精神,好好地開始應付這一天。
今天是她和許星詞第一場重要的對手戲。
也就是蔣佳南和程末的初遇。
生活如朽木,搖搖欲墜,腐敗氣息甚濃,然而在它徹底爛掉之前,表面一如往常的平靜。蔣佳南第一次見到程末,是在一個午後,她剛從醫院檢查回來,一進門,就看到有人翻窗進來的痕跡。她沖進卧室,正好和翻箱倒櫃的程末對頭碰見。
兩人同時愣住,接着,便是厮打。
蔣佳南完全不是程末的對手。雖然他看上去年少單薄,但畢竟是一個成年男性,在力量上碾壓她。蔣佳南被他摁倒,右臉貼着冰涼的地板,這一刻,她終于忍不住地嚎啕大哭起來。程末慌了神,一方面擔心她的哭喊引來人,另一方面,不明白沒使勁兒怎麽就弄哭了她。
于是,他一手捂住她的嘴巴,一手松開了鉗制,着急說道:“我沒偷你家錢。”
蔣佳南從地上爬起,坐到牆角,背靠着牆壁,捂住臉無聲哭泣。程末經歷剛才的一番膽戰心驚,也累極了,沿着牆壁緩緩坐到她身邊。
半響,蔣佳南問:“為什麽偷東西?”
“沒錢。”
“為什麽不去借?”
“親戚都窮,沒地方借。”
“要錢做什麽?”
“我妹妹要上大學了。”
蔣佳南轉過頭,打量少年,只見少年也正扭頭盯着她。他模樣生得清隽,一雙眼睛尤其好看,只可惜,裏面沒有這個年紀的意氣風發無憂無慮,而是一股死氣沉沉的灰敗感,只有提到妹妹時,才閃過一絲明滅的光。
蔣佳南站起,轉身走進房間,從抽屜最底層抽出一張銀行卡。她回到客廳,将卡塞給了少年。
“裏面的錢夠你妹妹一年的學費和生活費了。別再去偷東西了。”
程末先是吃驚,表情緩緩恢複後問:“你想讓我幫你做什麽?”
“什麽都不用。”
“可是為什麽?”
“因為我想。”
程末猶豫片刻,收起銀行卡,離開前道了一聲謝,手指觸到門把手時,頓了下,回頭說道:“阿姐,這筆錢我半年後就會還給你的。”
蔣佳南道:“随便你。”
她沒将少年的話放在心上,只當這個炎熱的午後是平靜水面落下的一顆石子,激開微微的漣漪而已。
她沒想到的是,半年後,少年再次出現在面前。這時,她才慢慢知道,這顆石子即将引起什麽樣的驚天駭浪……
……
經過這段時間的磨合,蘇嘉兮克服了最初的心理障礙,演技進步很大,和許星詞配合得幾乎完美,發揮出了什麽叫做演員的基本素養。
連陳導都給看呆了,鏡頭緩緩拉遠,陳導帶頭鼓掌:“好,這幾段都演得非常漂亮!”
聽着片場的熱烈掌聲,看着一張張笑臉,蘇嘉兮這才長長松了一口氣。
許星詞湊過來,問道:“姐姐,拍戲順利,晚上要不要去慶祝一下,叫上你的司機和助理。”
蘇嘉兮點點頭:“行吧。”
許星詞彎起眼眸。
蘇嘉兮下了戲,往保姆車方向走去,酥酥早早就準備好了羽絨服給她披上。蘇嘉兮上車,暖烘烘的空調讓整個人放松了下來,喝了口水後,發現酥酥和小白對視一眼,像有什麽話要說。
蘇嘉兮放下水杯,挑眉:“怎麽了?”
“嘉姐,我給你看個東西,千萬別生氣。”酥酥皺着一張苦瓜臉,将手機遞到她跟前。蘇嘉兮打眼一看,立刻挺直了身子。
這個熱搜赫然是她和許星詞的緋聞。
點進去一看,居然還有圖有真相!是那晚和許星詞一起吃燒烤被偷拍的。媒體一通捕風捉影、誇大其詞的亂寫,還起了個又土又俗的标題——“驚!當紅女星蘇嘉兮因戲生情,老牛吃嫩草看掉眼球!”
不是,誰是老牛?!
蘇嘉兮氣得心髒疼,酥酥忙撫着她的胸口順氣,說道:“趙哥已經知道了,派人在加急處理,不過,傅總那邊,您要不要解釋一下?”
“有什麽好解釋的?”蘇嘉兮用力戳着手機屏幕,咬碎一口銀牙。待冷靜下來一想,的确應該和傅淮川解釋解釋,畢竟,她大晚上和許星詞單獨出去吃燒烤然後一起回酒店是真事。
念此,蘇嘉兮一掌捂住眼睛,悔不當初。做了會兒心理建設,她有些忐忑地打開通訊錄,撥了傅淮川的號碼。
可對方一直提示關機。
像傅淮川這樣的大忙人,手機二十四小時開機,除非正在趕飛機。蘇嘉兮不禁松了口氣,有點僥幸地想,或許他這個時候正要去國外出差,根本沒注意到這件事兒,等他回來了,也早就被處理好了不是麽?
蘇嘉兮沉思了一會兒,說:“這事兒絕對有人背後搞鬼。”
酥酥應道:“肯定的。否則給那些狗仔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啊。”
……可究竟是誰呢?
到了晚上,許星詞發來一個地址。
蘇嘉兮看了眼,是附近的一家網紅餐廳。本來她該避嫌的,但知道許星詞這個人敏感多疑,怕直接拒絕不去影響後續的拍戲,而且熱搜這種莫名其妙的東西,兩個人說開更好,免得日後尴尬。
想罷,蘇嘉兮收拾一番,帶着小白和酥酥赴約。
誰知到了地點後,不僅許星詞在,劇組的一大幫人都在。大家微笑地看她,蘇嘉兮愣了愣:“這是?”
燈光一瞬間熄滅,有一簇幽幽的金黃火苗由遠及近。
許星詞不知從哪裏推出一個生日蛋糕,上面插着一根蠟燭,是十八形狀的數字。他拿起蛋糕旁的水晶王冠,慢慢走近,戴在了她的頭發上。
用兩個人聽得見的清朗嗓音說:“姐姐,生日快樂,祝你永遠十八歲。”
蘇嘉兮笑了笑:“你還真是懂我啊。”
許星詞勾唇:“那是自然。該許願吹蠟燭了。”
要不是今晚突如其來的生日驚喜,蘇嘉兮也快忘記了,今天是她的農歷生日。二十七年前的隆冬十二月,大雪紛飛,她降臨在這個世界,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她的确已經滿二十七了。
蘇嘉兮雙手合十:“第一個願望,電影拍攝順利,并且大賣。”
“第二個願望,電影能在國際上獲獎,在電影史上留名。”
“第三個願望……”
“姐姐,給自己留一個吧。”許星詞忍不住打斷她,嗔怪道。劇組的其他人也笑着起哄。
蘇嘉兮想了想,說:“那好吧。”
許星詞說:“放在心裏許,別說出來更靈驗哦。”
“知道啦。”蘇嘉兮拗不過他,只好乖乖閉上了眼睛。給自己許願,許什麽好呢,她的生活好像已經夠完美了,什麽都不缺,她也不貪心。
蘇嘉兮睜開了眼睛,笑道:“好了,許完了。”
許星詞立刻問道:“許了什麽?”
蘇嘉兮道:“不說出來更靈驗哦。”
許星詞:“……”
許星詞無奈一笑:“那好吧。”
吹了蠟燭,蘇嘉兮給衆人分蛋糕,分到許星詞時,他突然伸出一根手指,沾了奶油迅速塗到了她鼻子上。
蘇嘉兮猝不及防,氣得咬牙:“你這個人怎麽這樣?!”
許星詞睜着一雙無辜的眼睛:“姐姐,是你先使壞的。”
蘇嘉兮:“……”現在的小屁孩都這麽小心眼的嗎?!啧,真是一屆不如一屆。
過完生日已經十一點鐘了。
小白将蘇嘉兮和酥酥送到酒店樓下。兩人的房間不在同一層,蘇嘉兮見時間已晚,讓酥酥早點回房間休息,不用陪自己上去。
酥酥點頭答應了,将包包遞給了她。
蘇嘉兮晚上喝了一小口酒,頭有點暈,但還不至于醉。她摸出房卡,打開門時,望見沙發上坐着一個人影,差點以為自己進錯了房間,退出去看了一眼房間號,才反應過來,剛才那個人影好像是……傅淮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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