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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破靴酒館能攔女人抓宿醉的丈夫回家,可不敢攔騎兵們抓人。
何況誰不認識王都的金發騎士長呢。
老拉德把手背上的啤酒沫蹭到衣服下擺,擡眼就看到艾恩大人推開酒館的門,他連忙堆起笑容迎上去,“大人,大人,勞您大駕,是哪位騎兵小夥子又夜不歸營,勞動長官提回去?”
艾恩眯起眼睛笑了笑,“不,只是一個欠了國王陛下很大.很大一筆債的家夥。”
多虧葛利沃夫昨日展示的好身手,他在破靴酒館喝的爛醉,睡了一整宿,依然保住了衣帽和財物。
葛利沃夫呆在旅店的一角,于是周圍沒人敢靠近。
眼下他正坐在凳上,背靠桌緣,仰面大睡。
他腳上蹬着漆黑的高筒靴,一雙長腿筆直地搭着對面的長凳。
黑緞的披風歪歪斜斜地蓋在身上,絲質長衫的領口微敞,一條長長的項鏈在他修長的頸上纏得亂七八糟。
艾恩一腳将他腳下的長凳別開,傭兵的雙腿立刻摔到了地上。
葛利沃夫懶懶的睜開眼睛,四下掃視了一圈,這才瞥到眼身前的人。
等到慢慢清醒過來,他扯扯一圈圈繞在脖子上的項鏈,“該死,我睡的喘不過氣。”
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磨蹭走到老拉德的酒桶櫃臺前,單臂撐住,“麻煩您,一杯黃啤,我需要醒醒神。”
老拉德黑着臉給他打了一杯。
破靴酒館的酒杯相當大,酒沖進杯底激出厚厚的泡沫,幾乎要溢出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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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利沃夫接過來就感到分量不對,果然,漫出杯口的泡沫慢慢消解,剩下的黃啤堪堪夠半。
他挑挑眉,對艾恩舉杯,“你該嘗嘗的,老拉德打酒的手法很是一絕。”
艾恩客氣地笑笑,“加油,再拖幾刻鐘。該做的活還是要做。”
傭兵黑着臉放下酒杯。
梅蒂拉這幾日早出晚歸,痛并快樂着。
看着那群老東西的嘴臉難免升起走人的沖動,但再擡頭看看白塔數不盡的古籍文獻,梅蒂拉默默咽下口水。
王令在手,這位冷面的魔法師女士開始理直氣壯的做起了搬運工作:從白塔到郊區的灰閣,兩點一線。
白塔的老家夥們氣定神閑地坐在高層,看着年輕後輩如倉鼠般忙忙碌碌将珍藏本一件一件的從他們的書閣搬囤到她自己的地盤去。
白塔在阿爾伯德是相當不受待見的代言詞。
這群老家夥總是愛這插一腳那插一腳,以彰顯國王陛下的國庫每年撥給白塔的巨額財産沒有白白浪費。
事實上,白塔的确燒着國庫卻毫無實用。
國王陛下計劃在歲之前将白塔徹底解決,再收拾收拾雜七雜八的零碎們,好過個舒心的晚年。
白塔在魔法強盛時代就是分割王權的最大勢力之一,窮魔紀千年來逐漸削弱了白塔的影響力,一直到如今,魔法只能活在詩歌與歷史之中,白塔早已失去傳承,對權利的巨大渴望使他們每每午夜夢回,都是那個與國王并駕而行的時代。
現在人們遠遠地看到白塔的塔頂,只會覺得這是國王陛下的哪個宮殿。
國王陛下可以容忍漸漸衰敗的白塔,卻絕不會容忍與魔法一同複蘇的白塔。
于是白塔的老頭們對于真龍現世這件事表現得好像不為所動。
他們喝着熱茶,看着紅發魔法師如強盜般席卷着白塔。
“她知道白塔有一份屬于她的財産嗎。”
老頭子們捧着茶杯,回憶往昔。
“是一整層閣樓的古書籍,還有…還有什麽?”
“實在記不得了,都怪霍格那老東西死的太早。”
大概半個月後。
王都郊區那幢住着紅發魔法師的灰色閣樓裏。
小學徒赫爾達噠噠噠地推開門跑進來,“魔法師大人,有人找您。”
梅蒂拉在二樓探出半個身子,“赫爾達,你能不給我撿麻煩嗎。”
一樓客廳大理石地面的中央站着一位金發騎士,胸前的護甲上印着兩把交叉的燙金權杖,還有站在後面氣質散漫的黑發傭兵,眼神藏有刀鋒一般的隐秘。
是艾恩與葛利沃夫。
梅蒂拉立刻就知道他們消失的這些日子是做什麽去了。
傭兵看起來不太體面,微卷的半短黑發随意攏在腦後。
緞面的披風被從後背扯下來,斜斜地搭在一邊的肩上,肩上隔着披風又壓了幾條皮革制的劍帶。
每條劍帶下沉沉地墜着一把寬劍。
梅蒂拉走下樓梯瞧了個正着,她注意到它們的不同尋常:劍身點綴着各色的寶石,劍帶的皮革上燙着金色圖紋銀色絲線,每一柄都不一樣——象征着不同家族的族徽。
你可以想象出它們的主人尚在人世時是什麽樣的身份,是何等的風光。
葛利沃夫的那件黑緞披風,不好說上面浸的是趕路的晨露,還是賊首的污血之類的
她冷着臉,在心中幽幽嘆氣,“雜物間給您空出來了,您可以在樓裏自由活動。”
一旁的艾恩:“不如也為我準備一間?我們這幾日真是人勞馬疲。”
騎士長非常紳士,在沒有得到主人的入住許可前,所有的東西都還放外面的馬匹背上。
梅蒂拉開口應允後,兩人才将各自的行李拿進來。
赫爾達充滿好奇心的跟在艾恩屁股後滴溜溜的打轉,艾恩好脾氣的給她看,真的沒有什麽,都是些在野外趕路用的東西。
小學徒指着看起來唯一值錢的東西問:“這是什麽?”
那是一張皮子,艾恩說:“是水鼠皮,可以防雨,荒野趕路的時候很有用,晚上裹一裹就可以睡覺。”
赫爾達眼睛發亮,“真好。”
她接着說:“您可以送給我嗎?”
艾恩:“…可以。”
送走了性情奇特的小學徒,葛利沃夫就走進他的房間,扔垃圾一樣把那些劍丢進來,“給你那群吸血的布勞恩們交差去吧。”
布勞恩是國王陛下的族姓。
艾恩聽到小學徒在門外哇了一聲,為傭兵出格的措辭。
接着赫爾達被梅蒂拉敲了後腦勺,勒令她将騎士長的東西還回去。
赫爾達小聲地對梅蒂拉說:“給他們準備的二手小木床大概會很快報廢,我沒有想到借宿的客人是兩個大男人。”
梅蒂拉揪住她的後領,“你這對錢財上不得臺面的愛好什麽時候才能改掉?”
赫爾達堅強地抱緊懷裏的水鼠皮。
男人們一覺睡到下午才起來。
吃點東西,互通情報。
巨龍的消息從河谷地漸漸傳播開來,那裏的人已經開始有要向王都逃難的趨勢了,但仍有人不願相信。
王都的局勢看起來十分穩定,不過梅蒂拉覺得氣氛已經有些不對勁了,主要是有權勢的大人們有些小動作。
在未知的災難下人們永遠更願意保全自己,這可以理解,所以國王陛下回報了點小動作,希望他們也能夠理解。
一直沒有開口的葛利沃夫把玩着匕首,粗糙的指腹摩挲着鋒利的刃,刀面泛着蒼白的寒光,映在他漆黑的瞳中像一條銀白色的眼瞳,冰涼的觸感使他想起那顆布滿鱗片的蛋。
他對兩位同伴說道:“我準備再去一趟河谷地。”
整個閣樓靜了一息。
就連奮筆疾書謄抄筆記的赫爾達都停了下來。
傭兵笑了笑。
“這可是頭貨真價實的龍。”
黑龍龐大的身軀伏在一個凹陷的山谷間。
它枕着山脈,火焰在胸膛翻滾,将鱗片燒的發紅發燙,最終卻只能化作濃濃的黑煙在利齒間湧出。
巨大的身軀被困在貧瘠的魔法中。
像魚游在沙漠。
那雙燃燒如熔岩的赤金瞳随着龍息的起伏,一息亮,一息暗。
巨龍靜靜地聽着山脈另一邊的聲音。
狗吠過後就有羊受驚的咩叫。
它耐心的聽了一會。
山的那邊,牧童悠閑的曬着太陽,牧犬守着羊群吠叫。
一切都在一瞬間發生。
忽然狂風乍起。
羊群私下奔逃。
孩子們被風沙吹得睜不開眼睛,緊緊地抱在一起。
就好像天空忽然之間暗了下來,他們聽到牧犬驚懼地吠叫,鼻端嗅到村中鐵匠那鍛鐵熔爐裏火焰的味道。
忽而,風停了下來,太陽依舊挂在天上。
孩子們在驚慌中呼喚各自忠誠的牧犬,這些大狗們稍作鎮靜,就盡職盡責的将跑散了的羊一只只追回來。
牧羊小子納恩牽着妹妹妮塔的手認真清點自家慢慢聚集起來的羊。
他的牧犬叫斑點,體格高大,是這附近村莊中最威武的狗,常有住在遠處的牧民聞名尋來,想要得到一只它的後代。
斑點圍着羊群小跑,想要往外跑的羊就會被斑點輕輕咬一口後蹄。
它跑了幾步,忽然定住不動,風将陌生的氣味送了過來。
納恩聽到斑點突然爆發出陣陣咆哮,就像去年遇到狼群的那一夜,他連忙望過去,斑點身上的毛發全部蓬松的炸開,看起來大了一倍。
最了解牧犬的一定是它的牧羊人。
納恩将妹妹往懷裏扯了扯:斑點的尾巴緊緊夾在後腿中間,耳朵吓到貼到毛發裏幾乎找不到。
它還沒有哀嚎着逃走,全然是因為幼小的主人還在身後。
距離他們非常近的小丘上,靜靜的坐着一只通體漆黑,毛發茂密的黑色牧犬。
它的體型比納恩見過最大的狼還要大一倍。
納恩想抓着妹妹扭頭就跑,但他知道這麽近的距離被追上只是幾個呼吸的時間,他不敢輕易動作,以防引得它暴起攻擊。
黑犬顯然對咆哮不止卻戰栗不停的斑點失去了興趣,它微歪腦袋,望了過來。
弱小,短命,不需要魔法。
連呼吸都這樣輕松。
這個如烈火般煎烤她的世界,對待他們卻如此仁慈。
納恩的眼神與它撞到一起的時候幾乎覺得不是在與狗或狼對視,那雙眼睛後面藏着一個龐然大物。
它幾乎看穿了他,帶着一種詭異的靜。
他将妹妹擋在了身後。
這個舉動卻引得它極大的興趣。
低智的滿腹忠誠。
強壯的自願犧牲。
孱弱的反而保護。
它微不可見的搖了搖尾巴。
入夜,一輪銀月升上天幕。
彎彎的銀月就挂在樹的枝梢上,光禿禿的枝丫曲折猙獰。
一只寒鴉飛落上來,看起來就像彎月上栖了只夜鳥。
它轉動脖頸,盯着一切在夜間行動的動物,譬如屯冬糧的鼠。
夜幕下出現一只巨大的黑色犬類,在月光下步步輕穩的走來。
月光将它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投在地上的影子,像水面被風吹皺,變幻扭曲。
一切都映在寒鴉漆黑的眼瞳中,那影子逐漸變得纖細,直到能看出屬于人類的輪廓。
月色下的黑色大犬消失不見,清晰地照映着一個看起來十四五歲的女孩。
寒鴉指甲蓋大的腦仁并不能理解此情此景,它緊緊盯着這個詭異的生物。
她有一頭黑色的長發,細軟微卷,臉龐還遺留着一點嬰兒肥,看起來惹人憐愛。
女孩,或者說,龍,微微側首望向樹梢上的銀月。
冰冷地目光穿過寒鴉。
樹梢上的寒鴉瞬間拍打着翅膀驚逃而去——
那是一雙泛着蜥類冷光的金紅豎瞳。
作者有話要說:葛朗臺分臺.赫爾達:給點收藏,留個評也行,不然只給你們睡二手兒童小木床!
(您得到了路過導師的一個暴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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