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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那一隊兜帽人沉默地徒步前行,百步搖一次風鈴。

狄俄倪克斯聽得心煩意亂。

就像高山之下有人不停地輕叩岩石,想要喚醒在深山處安眠的巨龍。

寒鴉俯沖飛進樹林間,一匹黑馬躍出來。

她遠遠的綴在他們的後面。

他們一路向西。

第二天一早。

赫爾達跑上跑下的為梅蒂拉安排打點各種事情。

昨日的那支商隊已經整好了人馬,準備離開,隊伍有些嘈雜,赫爾達豎起耳朵聽了一會。

太陽越升越高,商隊又空等了一會,女人終于妥協,她的丈夫耐心的低頭安慰幾句,随後一聲吆喝,拉車的畜力就猛足了勁向前去。

赫爾達呆呆的看了一會,扭頭跑回了旅店樓上。

梅蒂拉已經起來了。

赫爾達指使旅店的侍女準備好洗漱的熱水。

魔法師擦拭好,看着侍女們退下。

這些侍女的衣飾與容貌絕不是一家小小的旅店能夠負擔的起的,大概是領主大人特意安排前來服侍的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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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又跑得不見人影。”梅蒂拉照例訓道。

赫爾達湊過來,“樓下的那支商隊要走了,好像是昨天的那個女孩跑丢了,有個女人特別傷心,但是商隊沒有時間再把人找回來,只好離開了。”

侍官敲敲門,梅蒂拉喚他進來。

他将今早收到的渡鴉信件奉上後安靜的退下。

梅蒂拉一一查閱,從中挑出幾封回信,羽毛筆在紙面上沙沙作響。

“她也許是自己跑走的,這樣也好。”魔法師分心哄一哄小學徒,“而你,還要幫我抄書。”

赫爾達乖乖做好,替梅蒂拉抄寫書籍。

白塔要求梅蒂拉将一路上發現按時彙報,梅蒂拉懶得應付他們,直接讓小學徒随手抄一些牛頭不對馬嘴的書,湊夠字數就寄回王都。

有時赫爾達還會自由發揮,譬如吐槽北地的食物多麽難吃,天氣多麽寒冷,是什麽人狠心讓兩個柔弱的女人受這樣的罪呢?真是喪盡天良。

梅蒂拉翻了翻所有的信件,沒有找到艾恩的信,她有些遲疑。

騎士長做事一向妥當,分開行動時每隔一兩日就會送一封信給同僚告知消息。

這幾天來卻一封信也沒有送回來。

那群詭異的兜帽人。

狄俄倪克斯跟了他們一夜。

越往西去,她的鼻尖越能嗅到空氣漸漸潮濕的變化,那是大海的味道。

沒有龍喜歡大海。

但那風鈴的聲音讓她難以自控。

她停在一個小山坡上。

駿美的黑馬站在高處,赤金豎瞳毫不遮掩,順滑的皮毛下浮現駭人的猙獰鱗片,兩側背脊下面的骨骼在鱗片下漸漸撐起雙翼的形狀,馬上就要破體而出。

恐怖的畫面,可惜人類可憐的視力難以得見。

一直到太陽再次西落,兜帽人才發現這匹悠閑地遠綴在他們後面的那匹黑馬。

他們一眼看出來這是屬于阿爾伯德的戰馬。

這片大陸上最優雅最強壯的馬種。

領頭的那個兜帽人發出蒼老嘶啞的聲音:“那個金發藍眼睛的小子,難道還沒有解決掉他嗎?”

“戰馬不會離開主人太遠的。”一個女人的聲音輕輕說,“一匹孤馬,它的主人想必正躺在荒野中永眠。”

他們望向遠處西落的太陽。

深紅色的晚霞随着夕陽愈染愈深,血雲蔓延了半邊的天。

好似照拂到的萬物都蒙上了一層血色。

他們重新啓程。

傭兵在與狄俄倪克斯短暫的一面後,離開蒙奇頓堡。

他帶着一群鬥志滿滿的年輕騎兵們探查附近的村落。

北地山群極多,現在還只是在河谷地的邊緣,地貌尚且沒有那麽誇張,不過各個山腳下的村落已經開始相隔的一個比一個遠了。

“什麽,什麽預言傳說?”年輕的騎兵試圖理解村民的話。

“這都是那些高古爾游民說的,大人。”農戶帶着畏懼,縮着手腳,他用一種克制着發抖的聲音說,“一頭來自世界盡頭的龍,會将一切生靈毀滅。”

“那些家夥,”騎兵拍拍一臉豔羨湊過來的農戶小兒子的頭頂,這小子偷偷摸了一把戰馬和馬具,“神神叨叨的,世界盡頭?聽他放屁,看看你家的好小子,他長個的日子還長着呢,不如多花點心思在他身上,這小子瘦過了頭。”

傭兵懶懶地跟在一旁不遠不近的距離。

這群騎兵年輕人對他的意見不小,不過成年男人最大的優點就是不和青頭小子計較太多。

教他說,在這些地方根本不會得到什麽有用的東西,可惜出身貴族的年輕人們對此不屑一顧。

葛利沃夫看着幾位村民牽着幹活的畜力歸來。

已經臨近黃昏,這些勞累一天的家畜腹部卻都扁扁的,主人牽着它們到井口邊珍惜地打上半桶水給它們解渴。

他在別的地方見到的畜力都會把肚子喝到圓鼓鼓地才歸家。

“你們這附近沒有河嗎?”

傭兵高坐在馬上,氣勢迫人。

幾位村民瑟縮了一下,“這邊所有的山群都是岩山,沒有水源,大人。”

于是葛利沃夫眺望遠處的山脈,“最近的水源在哪裏?”

“在那裏,”村民指着遠處天際邊一個隐隐約約的山影,“騎馬過去大概要一天半,那裏是唯一一條向西流的河。”

傭兵目測了一下,扯過馬缰。

黑馬嘶鳴一聲,馱着主人輕捷地躍了出去。

葛利沃夫的一雙眼睛,至少值國王陛下王冠上最大的一對寶石。

人們都說北方游民是追蹤能力最高超的,那麽葛利沃夫比他們還要技高一籌。

他一路沿着種種痕跡向水源靠近。

夜裏就歇息在游民與牧民用來歇腳休息的山洞中。

山上的風急,傭兵把馬拴在洞口,擋住不停往洞口灌的勁風。

他拍拍好夥計的脖子,黑馬溫順地低頭來拱他。

第二天,臨近傍晚的時候,葛利沃夫就快要到目的地了。

他眼睛掃過一片看起來尋常的土地,翻身跳下馬。

這裏有火堆與生活痕跡,還有牲畜的糞便,應該是一支商隊,至少二十個人。

他們大概四五天前從這裏離開,看方向應該是蒙奇頓堡。

這個季節大部分從北地離開的商隊都會前往蒙奇頓堡。

有商隊的痕跡就說明離水源很近了。

沒一刻鐘,傭兵就聽到了水聲。

河不算大,從高山上流下,河兩岸的岩石都很陡,一直到下游才漸漸變得平坦。

陡石難以攀爬,正常人都會在下游取水.紮營,那片平坦的岸上痕跡雜亂無章,傭兵驅馬踏上去,在這附近巡查一圈,沒有發現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天已經漸暗,傭兵打算找個地方休息一晚。

在北地的山上,運氣不好的話,你會碰上任何你不想遇到的野獸。

他看了看附近可以避風的地方,都是商隊與游民紮營過的地方。

在野外要盡可能的找有同類痕跡的地方休息,這代表着安全與經驗。

這讓傭兵想到了什麽,他看向上游陡峭的兩岸,有很多黑洞洞的岩石縫隙。

那裏是個好位置,靠近水源,居高臨下,完全可以靜靜窺視下游那些熱鬧的商隊,有任何不對就可以從縫隙穿到山體的另一邊。

葛利沃夫拍拍坐騎,驅使馬匹矯健的越上對面的岩岸。

如果這上面依然沒什麽不對勁的地方,那他就在這裏湊合一夜,明天往回趕路。

當傭兵來到最後那處能容得下二十人的岩石洞前,只向裏掃了一眼,他就開始懊惱。

何必多管閑事呢?

早知道他就跟在那群貴族少爺們的屁股後面,這會可能已經回到蒙奇頓堡好吃好睡了。

葛利沃夫默默地看着手中捏着的半截肉幹,口中十分艱難的咀嚼着肉幹上消失的那半截。

他幽幽嘆氣,葛利沃夫本來是一個自由快樂的雇傭兵。

傭兵認命的進去,他蹲下用手輕輕撥開表面那層被人為遮掩的土,這種石料為主的山上,土多是幹燥的淺黃色細土,岩石剝落下來的石子顆粒是灰白色。

傭兵攤開手掌,輕輕在地面上拂過,然後捏起細土中的一顆深棕色的石子。

當你把它放在掌心,就會發現它并沒有與自己的體積相稱的重量,作為一粒石頭,它實在太輕了。

他直起身子站立起來,再一次審視這個不大的地方。

沒有篝火的灰燼,看看地上被踩踏的痕跡,即便被随意的抹平遮掩過,也能知道人數不算少,是什麽讓他們這麽小心,連火堆也不願燃起?

他們甚至是坐在岩石上靠着牆睡的,那些粗糙剌人,凹凸不平的石面上湊近了能看到被勾下來的細絲,幾乎難以發現,那是從他們裹着休息用的袍子上挂下來的。

細絲有些粗糙,并不柔軟,它常見于赫爾高原一種用野苎麻制成的布料,赫爾人會穿用它做的兜帽袍,離家放牧的時候随意鋪開或裹在身上就能休息,十分耐磨。

傭兵離開山洞,将手中的石子随手扔起再接住,借着夕陽的餘晖,他兩指微微用力,那顆石子輕易就被抿成細碎的殘渣随風散去。

這壓根就不是石子,它是赫爾人出了名難吃的鐵面包的碎屑,巨大,堅硬,又酸又臭,但是非常充饑。

一隊赫爾人?

葛利沃夫思索着。

這群人不像是赫爾游騎兵,也不是斥候,笨拙小心,又行動匆匆。

他站在高處俯視這片大地。

與下游岸邊拉開高度後,人馬來往的痕跡變得清晰可見,商隊們踏出一條發白的道路,通往蒙奇頓堡。

這才是正常人的路徑。

傭兵的眼神順着河流逐漸遠望,這是一條向西的河。

河谷地的西面幾乎沒有什麽大的村鎮,就連阿爾伯德的稅收官都懶得光顧。

赫爾人行蹤詭秘,冒這麽大的風險到底想要什麽呢?

傭兵聽到尖銳的鷹啼,夜黑了,高山上的蒼鷹歸巢了。

如果返回與騎兵們集合,來回又會浪費三四天的時間。

他遲疑了一會,決定獨自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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