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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春棠家坐落在塢衣巷,原大概也是一處大宅院,現今瞧着卻有些破落,木制的門上瓜拉出一些倒刺兒,堪堪在脫落的邊緣,不過幸好這屋宅遮風擋雨已是足夠。
想來屋主和林九樾是一樣的想法,因而也顧不上修葺。
林九樾擡手,正欲扣門,門便咯吱一聲被推開,屋主也是心大的,林九樾用了些力氣,才沒讓這門繼續搖晃,一時間覺得這遮風擋雨的地兒也跟着搖搖欲墜起來。
春棠自一進入這宅院,神魂似也跟着歸位,原還要林九樾用螢火牽扯着。現下,春棠一個大步向前,林九樾尚未來得及收回螢火,差點兒被這丫頭拉扯着倒仰着地,堪堪才穩住——
“你家是哪一屋?”林九樾清越的聲音裏倒聽不出方才差點摔個倒仰,穩重得很。
春棠頭也不回,徑直向前走去,聲音裏帶着些歡喜,“前屋便是。”
——若不是林九樾能看人魂火,此刻也信了春棠與常人無異。
偌大的宅院被劃分成了幾大塊,塊落裏又拼湊了幾戶人家,院子裏七七八八地擺放着幾根欄杆,晾曬着衣物,原先從江南搬運過來的園林景色已被破壞了個徹底,這裏的人大概也沒心情欣賞五步一景的奢靡,倒襯得多了幾分煙火氣。
大概是院落裏各家各吃各的,小廚房多,屋子的牆早已被煙熏火燎,烏漆嘛黑一片。
林九樾眉也不皺,不曾向四周張望,只将目之所及處看了個徹底,便也無心再探究,面上看不出異色,只跟着眼前的小傻丫頭向前走去———
春棠門也不扣,便推開了裏屋遮掩的簾子,自來熟得很,仿似在自個兒家。
林九樾低頭,确實,是人自個兒家,外人只有她自己一個。可惜心頭這樣想,林九樾面上看不出這等覺悟,在人家家裏進出坦然得很。
空氣中散發着一股藥味,屋裏人大概常年用藥。
床榻上卧着一婦人,稚子在一旁玩着算珠,婦人神色慈祥,看着挺好說話,憑着林九樾多年識人的經驗,這婦人是個慈祥的婦人,今日之事也是好辦的事。
——盡管這十數年,林九樾白日出門見人的次數屈指可數,她大多夜裏見鬼。
果然,婦人一聽來意,神色便淡了下來,又将一旁的稚子攏了過來,眉眼間透着警惕。
稚子無知,咿咿呀呀地叫喚。春棠懵懂,一無所知地靠近,意圖拉扯婦人的衣袖,嘴裏喊着阿母,聽着讓人怪不落忍。
可惜,在場的要麽是無心的,要麽是鐵石心腸的。
“春棠這孩子自幼身體便不好,這麽多年我已然盡了全力,如今你瞧着我也是活一日少一日,若是就這麽去了,“婦人指了指一旁的稚子,垂淚道,”這麽半大點孩子該怎麽辦?”神色凄惶,卻也遮掩不住眼底的冷漠,似是全然忽視林九樾話裏的原意,引渡些許魂火于至親,無害于原身。
春棠張了張嘴,似不知要說什麽,腦袋裏一片混沌,但若什麽都不說,又覺不甘心,心底隐隐想問阿母,“弟弟有阿母,我要怎麽辦?”張嘴張了半天,終是将掙紮着要去拉扯婦人衣袖的手落下,又成了先前無知無覺的狀态,剛進屋時的欣喜已然消失殆盡。
屋子常年不開窗,有些憋悶,林九樾只想着速戰速決,“你不同意又有何用?你又不是春棠的阿母。”
那卧着的老婦人身子幾不可見地一僵,臉上的神色快要維持不住,“這位女郎如此說來是何意?”
氣氛凝滞,陷入死寂。
婦人的眼神陡然銳利,再不見方才的慈祥,沒甚表情的臉上看着有些許猙獰。
林九樾再不想多言,只将手上一簇螢火向稚子甩去,幾欲破入那孩童的眉心。
哪想到,橫生變故,方才還呆愣着的春棠猛地向稚童撲去,大喊着“弟弟——”,那是阿母最疼愛的弟弟,春棠混沌的腦袋裏只剩下這一個念頭。
林九樾的螢火陡然一歪,她眼角微抽,聽着這聲舍身忘我的吶喊,只覺得頭疼,幹脆轉而将那螢火先捆了礙事的丫頭。
竟連自己的阿母都認不得!當真是傻了不成!
不過轉眼,稚子便不見了人影,連帶着方才茍延殘喘的老婦人都不見了蹤影。
林九樾施着螢火捆着礙事的春棠向院落裏拖去,方才這屋分明直對着大門,如今卻看不見門口,院落裏晾曬的衣物随着風發出短促的摩擦聲,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方才還晴空萬裏,這會兒已然陰風陣陣,連帶着林九樾的螢火都在微微抖動。
林九樾皺眉,回頭。
一張臉毫無預兆地突現于眼前,雙眼死死瞪大着,兩顆眼珠垂挂着,歪着頭,直勾勾地盯着林九樾,驀地一笑。
是方才的老婦人。
林九樾聽見一聲猝不及防的尖叫聲,而後快速收聲。
果然,春棠這丫頭哆嗦着顫栗,嘴角都已經有些發青,方才的孤勇早已不見了蹤影。
林九樾幾不可見地抿了一下唇,不忍直視。
她沒被這突兀的人臉吓到,倒是被春棠的尖叫給怵了一跳。
林九樾随手一揮,那幻象便已不見蹤影,這兩怪物倒有些本事,說不得已有了人的靈智,便是有,那也是偷來的——怪物于人尚有靈智時附身,吞食了尚未散盡的魂火養身,一點智識便留着繼續供養軀體。而原先的那人,魂火智識皆不完全,輪回轉世都難,更何況要忍受魂火被生生吞噬、智識被抽離的苦痛。
春棠的眼睛直直望着那頭,手指伸起,竟想要将手遞過去…………
林九樾看過去,老婦人直直立在那兒,可怖的人臉不見了,看起來甚是慈祥,身旁站着稚子,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林九樾沒理那兩人,只用螢火扯着踟蹰着往那兒走的春棠回來,另一手握着一團魂火,往那兩人擲去。
老婦人的臉上現出若隐若現的陰慘慘的笑意,透着幾分得意。
卻見那魂火拐了個彎,直挺挺地向身後挂着衣物的兩個欄杆沖去。
不過須臾,欄杆上冒出陣陣黑煙,眼前兩人的幻象消失。
風漸漸停止,烏雲散去。
空氣中飄來熟悉的魂息,林九樾疑心自己聞錯,卻見傻了的春棠一步一步往那團黑煙走去…………
一縷魂火從黑煙裏緩緩升起,悠悠地傳入春棠的眉心。
怪物的身軀裏竟有魂火殘留,甚至如此完整,林九樾訝異,又見那縷魂火,從春棠的眉心流入,順着進入心髒,緩緩撫動着春棠的魂火,融入進魂芯。
渾然一體,便是至親的魂火,也不可能如此契合,林九樾訝異望過去…………
春棠的眼神已然清明,身體卻抖得比魂火不整時更劇烈。
“阿母,有了弟弟以後,阿母會不要我嗎?”
“不會,春棠是阿母的小孩。”
“那為什麽還要有弟弟?”
阿母撫着她的額頭,欲言又止,“因為阿母要幫不了春棠了,弟弟可以幫你。”
阿母那幾年老得很快,白皙的臉上已經有了皺紋,身形也有些佝偻,有了弟弟更是辛苦,卻總是堅持着喂她喝湯藥,或許她該知足。
“阿母,我不想喝,這藥太苦。”卻還是忍不住任性,想要阿母哄哄自己。
果然,“不好喝也得喝,這湯藥可以固魂芯,等春棠的新魂芯穩住了…………”婦人似是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多,春棠也不懂,調轉了話頭,“春棠想不想出去玩,好好喝藥以後就可以出去玩了。”
婦人笑得和藹,只不住得咳嗽,喉嚨裏帶着些血腥味,她面不改色地咽下。
春棠不情不願地喝藥,又問,“那以後阿母會和我玩嗎?還是只陪弟弟玩?”
婦人無奈一笑,伸手理了理床塌上的被子,“春棠玩的時候,阿母也在玩啊。”她指了指春棠的心口,“阿母就在這裏,陪着春棠。”
春棠覺得阿母沒有答應自己,怄氣道,“不要阿母陪我玩,我要上次來的女郎陪我玩。”
婦人神色一凝,“女郎不會再來了,春棠會健健康康的,好好長大。”
春棠已經記不清阿母的樣子,實在是太久了,太久沒有見到阿母了。
春棠轉過身,問林九樾,“女郎,若是人沒有了魂芯,會如何?”此刻的她再不見之前懵懂無知的樣子,神色清明,只執拗地想要一個答案,一個或許她已知道的答案。
阿母予她生命,又予她魂火,甚至可能是魂芯,使得她終于得以完整,如常人一般生活。
林九樾的神色間有些悲憫,“若是渡了半邊魂芯于至親,壽數會大減。“
甚至有魂火湮滅的風險,那是真的魂飛魄散。
可婦人還是不放心,怕春棠魂芯不穩固,怕春棠需要魂火,怕春棠這孩子不能好好長大,怕春棠不能和其他人一樣生活,所以又為春棠孕育了一位至親,所以在被怪物吞噬時硬生生殘留了一息魂火,等着春棠。
春棠走近那團黑煙,煙已經散去,很快便會沒有痕跡。
“阿母,這是你嗎?“
不,不是的。
那是怪物。
春棠撫了撫自己心口,阿母說過,她會在這裏,陪着春棠。
*
林九樾覺得有些暈,太久沒有動用這麽多魂火。
她晃晃悠悠地倒下,身形縮小,身上佩戴着的鈴铛掉落在地上,沒有發出一聲聲響。
她又縮回了鈴铛中,養魂火。
昏沉間,她還來不及交代春棠将她撿回去,就見一只白皙的手向她身上……向鈴铛處伸來,一陣晃悠,她還未在鈴铛中坐穩,便見到一個……下巴。
伸長了脖子,才想起自己尚在鈴铛中,于視角無甚改變。
鈴铛抖了抖,那人似是在抖鈴铛上的塵土。
她常年愛惜擦拭,哪來的塵土!
林九樾嘴一撇,終于順着鈴铛縫隙看清了來人的臉,不是程二郎還能是誰?
林九樾撐着一口氣,在鈴铛內四處施展螢火,鈴铛丁零當啷響個不停。
程涉川眉頭一皺,施力按住,不耐道,“安靜點。“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小女郎能屈能伸,竟當真安靜了下來,程涉川指尖溢出了一縷魂火,進入鈴铛中,女郎早已暈了過去。
程涉川嗤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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