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10章
趕不走,便只能留下。
滿地的落雪灑掃幹淨,花草樹葉上的殘渣被陽光一照,輕輕落下,成了水珠,掉在花園的石子路上,滑膩黏濕。
李軻跟得辛苦,也不敢大聲抱怨,前頭的人走得快而穩當。
程涉川徑自穿過院門,越過阆苑,進了後院的亭子裏。
亭間設了桌椅,桌上已布了吃食,一旁放着熱好的酒。
四下裏無人,仆婢早已退下。
程涉川撩袍坐下,順手在身旁放下鈴铛。
李軻看得咋舌,縱是來了京裏早已見識過世家的奢靡,也被這島和園子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不過,他很快又被程涉川身旁的鈴铛吸引,不怕死地追問道,“你怎麽去哪裏都戴着這鈴铛?總不至于這鈴铛還能用來辟邪保命?”
書房裏放着,還能說是女郎随手落下,這随身帶着……
他越說越促狹,像是終于抓到了一塵不染的将軍的把柄,這事兒實在是有意思的很。
程涉川一愣,眼裏閃過些許迷惑,一頓,伸手拿過一旁的鈴铛,攏進袖子裏藏好。
林九樾莫名便被關進了暗無天日的袖子裏,視線受阻,五感奇妙,鼻間隐隐聞到清爽的皂莢味,臉在鈴铛裏漲得通紅……這程涉川在幹什麽啊,奇怪的很,好端端的她吃不上桌上的東西已經夠慘,瞧瞧園子也不行。
程涉川臉上的怔愣不似作假,這怔愣在素日裏冷淡克己的程涉川身上實屬少見,看起來有些好笑。
李軻原還想着繼續調笑,一看程涉川的動作,忙閉上了嘴,也得給上司留個面子,許當真是哪個女郎留下的情物,惹得程将軍這般寶貝。
程涉川瞄一眼李軻的神色,便知對方已想歪,想解釋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只能沉默。
半晌,還是補道,“不是你想的那樣。”
李軻低頭吃菜,顯見是沒信,他打了個哈哈,道,“是我想的那樣又如何,不是我想的那樣又如何?”夾了幾口菜,又飲了一些酒,李軻有些上頭,言辭間越加不着調,“程郎,不是我說你,北地艱苦,今日的安穩是咱們拿命拼來的,好不容易得享片刻安寧,縱意一些又如何?你活得這般板正,我看着都替你辛苦。”
李軻越說越激昂,桌上的酒大半進了他肚子裏,“若是真看上了人家女郎,上門求娶了便是,”又想到程将軍家世顯赫,李副将不知又腦補了什麽,繼續道,“便是門不當戶不對,納了妾便是,女郎想來也樂意。”
越說越沒譜。
“輕浮。”
程涉川續道,“你這喝酒胡說的毛病得改掉,不然遲早惹出禍事來。”
他言辭犀利,面上隐隐有異色,将目光從李軻身上收回,低頭轉了轉酒杯,也不喝,阻止了李軻接下來的言語。
想也沒有好話。
李軻擡頭,見程涉川的臉已經黑如鍋底,倒像是真的有些發怒,頓時一個激靈,酒醒了大半,摸了摸後腦勺,悻悻道,“都是胡說、都是胡說。”
雖是胡說,但也是真心話。
如今這世道,說安穩也安穩,京裏面上看着一片歲月靜好,街上熙熙攘攘,百姓安居樂業,說不安穩卻也是真的不安穩,上邊兒皇子們争儲水深火熱,黨派之争愈演愈烈,一個不小心便殃及了池魚。還有那莫名其妙出現的怪物,原先在北地鬧鬧也就算了,苦了戰士們,如今京城裏也出了好幾起,鬧得人心惶惶。
細細想來,還當真有幾分有今日沒明日的悲哀來。
程涉川應也想到了一起去,端起桌上的酒,一飲而盡,面上有郁色。
林九樾聽得無聊,昏昏欲睡。
這便是抱玉姑娘說的郎君間的交際應酬嗎?
雖說李副将滿口胡言亂語,不着邊際,更是對這鈴铛充滿想象力,莫名的,林九樾覺着這位李副将倒是更對她胃口一些。
心思澄明,粗犷放達,及時行樂。
和她一樣。
至于程郎君,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愁些什麽……林九樾看着,和李副将一般觀感,只覺辛苦。
天下的煩心事這麽多,個人的自家的百姓的皇家的,若樣樣都要去愁一愁,日日裏也不需做別的事了,只需忙着發愁便是。
道家有言,天順其然,地順其性,人随其變。
今日煩憂着明日的事,明日又發愁着後日的事,日日不得歡顏,這一日日的,日子便過去了。
再愁一愁,人雙腿一蹬,兩眼一閉,一世光陰便又過去了。
浪費光陰,不外乎如是啊。
林九樾心內感慨,很替“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的程郎君不值。
有些懷念少年時的程二郎,更可愛一些。
酒過三巡,李軻終于酩酊大醉。
嘴裏還嚷嚷着要去半閑居聽曲,找舞娘作陪。
程涉川忍無可忍,命仆從駕着李軻,出門上馬車,看着礙眼。
頓了頓,終是忍不住負手訓斥醉鬼,“放浪形骸也有個度,當心着了誰的眼,告你狎/妓。”
李軻帶着醉意,兩眼朦胧,腳下無力,也就嘴巴還能動,下意識駁道,“我若是不放浪形骸,才該擔心山堆的參折。”終還是尚存幾分清明,沒再繼續胡說八道。
程涉川也當沒聽到,親自下階将這醉鬼扶上馬車。
馬車離去,揚起一地塵土。
“好了,人都走了。”清越的女聲從袖中傳來,林九樾怕自己再不提醒,程将軍今夜便在門口過夜了。
程涉川一頓,才想起袖中還藏着一位女郎,忙從袖子裏掏出鈴铛,“對不住。”
林九樾倒是被這聲對不住給驚了一跳。
是了,她在袖中呆了許久,一片漆黑,又不敢發聲,原是有幾分不滿。
但現下人都屈尊降貴地道歉了,若她再得寸進尺,倒顯得她沒有氣量了。
因而,
林九樾很識擡舉地回道,“将軍多慮了。”
語氣很是心平氣和,若是不相熟的,就要被女郎騙過去了,當真以為是個知禮的。
程涉川一笑,沒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李副将酒後狂浪,你不必放在心上。”
像是随口的解釋。
林九樾納罕,那是自然,一個不知內情的醉言她自然不會多想,她倒是有更在意的事情,“人喝醉了酒都會那樣嗎?”
要說哪樣,林九樾也不好形容,大抵就是平日裏不敢說的話此刻也敢毫無顧忌地說了,平日裏不敢做的事也敢肆無忌憚地去做了,便是平日裏害怕的人也敢頂撞了。
這酒,當真有如此奇效?
林九樾小小的年紀便寄居在程府,多年白日裏不出門與人交際的後果便是這樣,常問出一些稚子之言,便像是這般随意問一個市井的人,都能答出的話,她偏偏就是不知道。
程涉川沒有嘲笑,當真沉思了一下,認真回道,“不只如此,與其說酒給了人勇氣,倒不如說放大了人的心念,擾亂了神智,故而有酒後失言失德,總之不算是好東西。”頓了頓,不忘叮囑道,“不是你該碰的東西。”
林九樾早已習慣了程涉川時不時的說教,繼而問出了自己更感興趣的問題,“那五石散呢?也和酒一樣嗎?”
時下不少宗室貴胄、達官貴人都喜服用五石散,據聞有強身健體之效,甚至在軍中也有戰士因不堪傷痛,服用五石散作止痛之用。
程涉川驀地停步,日光煌煌,銅鈴質地厚重,不反光,程涉川卻覺方才随口飲的那一杯酒酒氣騰得湧上來,沖得他頭疼,“你從哪兒聽來的這東西?”
竟是連五石散這三個字都不願說出,可見其深惡痛絕。
林九樾原本就是問着玩兒,哪想到像是捅了馬蜂窩,瞬時覺得自己額角一跳,嗫嚅道,“随意聽人說起的。”當然不能出賣了人家,不然看這煞神的樣子,倒是給人招無妄之災了。
“說實話。‘
林九樾閉口不言,躺平裝死。
“是抱真還是抱樸?“
林九樾心口一跳,被猜中了。
那日她在書房中無聊,放了些魂識出去,耳朵便也更加靈敏,聽得隔壁房裏抱樸和抱真在聊天,身形被困于鈴铛中,眼睛也只能望見書房裏一方天地,還好還有耳朵可以隔牆。
抱真講誰家的大人半夜不睡覺,袒胸露/乳,飲酒吃五石散上了頭,便去大街上狂奔,還好被仆從趕緊追回。又有誰家的大人年紀到了,身下不利,不好求醫,便服了五石散,一夜馭了五個女郎。說這些都是他在宴席上的聽聞,說得有鼻子有眼睛,活靈活現。
林九樾聽得津津有味,這些都是她從前在程府中從未聽聞過的,府內大公子縱是會玩,但也就是逃課蹴鞠玩女婢,這樣的事兒她尚且未曾見識過。
偷聽本是她的錯,不能連累了抱真,林九樾生硬轉了話頭,反問道,“你怎麽給抱真取了這樣的名字?怪瘆人的。“
明明從前也有一個抱真。
“名字有什麽重要,符號而已。“
林九樾,“呃……“
原以為是為了警醒,原來是只是如此。
是她想多了。
程涉川寒刃一般的目光射來,冷道,“下不為例。“
半晌,似憶及對方也才是個半大的女郎,軟了口吻,補道,“這不是你能聽的東西。“
這人管真多,連她聽什麽都要管……
然,林九樾也只敢心內暗暗吐槽,絕不敢言之于口。
程涉川便當她是聽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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