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 17 章
濕朦夜雨,墨色藤影下,兩道纖長身影前後穿過院門。
孟新竹收了傘,快步朝前,身後周淩緊跟,目光挑剔梭巡過院景,似乎還算滿意,行至廊下,眉頭舒展開,已接受今夜纡尊降貴下榻此處。
“瞧她那臭德行!”
周醒掩好窗簾縫,又飛快跑到門口,把耳朵貼到門縫偷聽。
“叩叩叩——”
三聲響炸進耳膜,周醒捂住耳朵退後,吓一跳!
兩三步飛奔至床,身體高高抛向床面,扯被蓋好身體,周醒裝模作樣喊:“誰呀!大半夜的!”
“是我,暴暴,你睡了嗎?”孟新竹的聲音。
“啊,竹子姐。”
暫時沒有觀衆,也不耽誤周醒表演,她揉揉眼睛,懶洋洋爬起來,“稍等一下下哦。”
随後掀被穿衣,趿上鞋,拖着步子慢吞吞走到門口,開門,臉上堆出人畜無害的笑,“姐姐,你找我呀。”
下一秒,瞥見對方身後的周淩,她驀地瞪大眼,“堂姐?你怎麽來了。”
周淩面無表情看她,“裝什麽,我不信馮念沒給你通風報信。”
孟新竹直入重點,“我專程帶你姐姐來見你。”
周醒無言。
果然還是誤會了。
“正好,我也有話要問你。”周淩上前一步,肩膀抵開門,大搖大擺進了房間。
靠窗的小沙發,周淩列數周醒近日條條罪狀,周醒以不變應萬變,還是老一套,嘟嘴甩胳膊,“人家跟你開玩笑嘛,堂姐真小氣。”
孟新竹也在旁勸,“其實暴暴很崇拜也很喜歡你,只是年紀小,調皮,又沒有談過戀愛,表達愛的方式也原始簡單,就是不停激怒你,吸引你的注意力。”
天吶——
周醒扶額,想死。
“你在說什麽?”周淩莫名其妙。
“陳述事實。”孟新竹微微一笑。
若是往常,面對周淩質問,周醒早就一籮筐一籮筐往外倒話,不把人氣個半死不罷休。
今日如此微妙氣氛,她罕見詞窮,只能不停給竹子姐使眼色。
她本意是求饒,在周淩看來,也确實是求饒。
空調風細微的響動在房間流淌,三人對坐,半句話都沒有,詭異沉悶鋪散開。
莫名心緒煩亂,長發披散着,熱氣直往臉上烘,周醒扯了扯睡衣領扇風,像是平靜的水面躍出一尾覓食的小魚,随她動作,周淩和孟新竹視線同時落在她心口。
已經是快要熄燈休息的時間,沒有誰會穿着內衣睡覺,本來這也沒啥大不了,都是女人,平時在家都不會刻意避諱,看見就看見了。
偏偏今日……
倒是一向不拘小節的周醒先害羞了,撓撓腮幫,抓抓耳朵,借此擡手遮擋凸點。
可別讓周淩誤會,真跟她來段背德姐妹情,雖說都是姐,姐與姐之間差距還是挺大的。
姐不姐妹的另說,周淩這款也完全不是她菜啊!她倆要真搭一塊過日子,那還不得翻天,周醒自覺可沒竹子姐那麽好脾氣。
越想越膈應,周醒受不了,結結實實打了寒噤。
“很晚了,休息吧。”周淩率先起身,大步離開房間。
一場大戰,硝煙未起,雙方各自鳴金收兵。
周醒兩根手指點在腮幫,護胸起身,将孟新竹送到門口,對方臨走前朝她意味深長一笑。
送走這兩尊大佛,周醒後背抵門,蹙眉思忖片刻,返回床邊摸出手機給馮念發消息:[你說,周淩不會覺得我在勾引她吧?]
馮念還沒睡,等着這邊消息,好奇八卦是一方面,也要補救贖罪。
但周醒的問題實在很難回答。
馮念掌根搓額頭,深吸一口氣:[暴暴,你怎麽會這樣覺得呢?]
周醒:[我之所以這麽說,當然有我的道理,當時的情況就是這樣,堂姐臉紅紅走掉了。]
馮念:[且不說冰冰姐有沒有真的臉紅紅,就說竹子姐為什麽要這樣做,安排你們見面,給你創造機會。一個是她女朋友,一個是她女朋友的堂妹,拜托你們是堂姐妹啊!]
對哦,周醒又迷糊了。
[難道竹子姐在耍我,她不應該是這種人。]
這句話發出去,周醒其實已經反應過來,竹子姐臨走前沖她笑了下,那是個戲耍得逞時調皮的笑。
旁觀者清,馮念問:[你對她很了解嗎?]
我對她了解嗎,周醒自問。
其實還真談不上了解,只覺她溫柔好相處,做事細致耐心,性格寬厚包容。
唯一反差是因心地純良,社交圈狹窄,言語和行事邏輯方面,略顯呆萌嬌憨,
人是多面的,誰能想到脾氣火爆的周醒,其實是個愛哭鬼,常常躲在被窩裏抹眼淚。
竹子姐的另一面是什麽樣子,周醒沒見過,她們真正相處的時間并不多。
而與孟新竹相識近十五年的周淩,也好像對她越來越陌生。就她最近表現來看,與過去完全判若兩人。
視線粗略将房中陳設一掃,外套挂在旁邊衣桁,周淩冷嘲,“我以為你們會睡在一個房間。”
适才那番鬧劇,周淩并沒有放在心上,也沒有被轉移注意力,但周醒确實是把趁手的武器。
挑火的鈎子,讓餘燼下暗紅的火星被風掀起,重燃,也讓她們之間的問題再擺回臺面。
果然,見埋頭在旅行包中翻找的孟新竹倏地轉過臉。
周淩朝她走近,接過睡裙,“來的路上忘了告訴你,下午我在車子後備箱準備了鮮花,想給你個驚喜,還訂了餐廳準備向你賠禮道歉。可惜你不接我電話,我只能親自跑一趟,來告訴你。”
“倒也不是邀功,只是陳述事實。車上我一路都在想,想跟你認認真真談一場,可再見時,我覺得道歉已經不必,我本來也沒做錯什麽。”
說話間周淩動作不停,把睡裙從對方手裏拽出來,調轉腳步走向衛生間。
在門口停下,周淩回頭,“你也不必用她氣我,無論是哪一種方式。”
孟新竹不解地看着她。
周淩沉默對望。
慢慢孟新竹反應過來。窘迫、羞惱,還是單純憤怒?她試着分辨出內心最真實的感受。
是失望,濃濃的失望,如同爆裂迅疾的山洪,裹挾黃泥沙石滾滾而來,瞬間将她淹沒。
周淩很少失控發瘋,她永遠冷靜、睿智,無論何時何地,被情緒裹挾時,會第一時間跳出圈子,以局外人身份分析利弊。
偶爾上頭,也要保證自己絕對處于上風,毫不顧忌對方,極盡口舌之能,更不會主動認輸。
相識近十五載,她從無敗績,即使是對親生父母。贏的感覺太好,為了贏,她不擇手段,甚至可以毫無根據杜撰、污蔑。
“你覺得我在做什麽?”孟新竹實在好奇。
“你覺得你在做什麽。”周淩把問題抛給她。
“因為暴暴親近我,你覺得我在利用她對我的好刺激你?激怒你?”孟新竹聲線顫抖,鼻腔酸澀,幾乎要落淚。她為什麽一定要逼得她說出這些話。
“或者讓我誤解她喜歡我,想使我難堪。”周淩口吻篤定。
孟新竹覺得周淩可怕。
後者被猜中,但那只是她跟暴暴開的一個小玩笑。
“你真的很自以為是。”孟新竹再一次痛恨自己的軟弱和情緒化,她又要憋不住掉淚。
“我只是更了解人性。”
周淩高高在上,她們的關系裏,她永遠是主宰操控一切的神。
“那好,如你所願,我今晚就去跟她睡。”孟新竹憤然轉身,在眼淚将要墜落之際。
“孟新竹!”
房門前,周淩叫住她。
她沒有回頭,卻還是很沒出息想,如果周淩現在向她道歉,她也許會回頭。
時間分秒行走,步步淩遲。
即使她已經卑微到骨子裏,還是換不來她一句挽回。
“好,随你。”周淩說。
孟新竹決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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