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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下山時,孟新竹一直在想,回民宿見到周淩該怎麽辦。
她從來是怕她的,她們之間的關系,像教師和學生、父母與子女、上司跟下屬,唯獨情愛始終排在末尾。
上學時,周淩代替老師管教她功課作業,畢業後,又代替已逝的父母安排她工作生活,最後彼此都長大成人,周淩仍沒有松懈對她的掌控,連她的事業和喜好都剝奪。
她們之間,關系或許從一開始就是不對等的。
那些好,真真切切落到實處,牽引她走過一段坎坷迷茫的人生,也是繩索将她捆綁在周淩身邊,要始終保持乖巧順從。
她像志怪小說裏報恩的狐貍,初時心懷感恩,也濃情蜜意,欲予欲求。但無限容忍一退再退的後果,并沒有換來憐惜、珍愛,卻是把周淩慣壞了。
當年那份救她于水火的仁義,成了鞭笞禁锢她的刑具。
她的生活始終圍繞着周淩打轉,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不敢輕易離開,也害怕失去庇佑,回到那段孤苦無依的日子。
山野間自由自在的小狐貍,成了被人類馴服豢養的家畜。
怎麽辦呢,怎麽辦呢。
周醒牽着她過馬路,轉進她們來時那條長街,眼看民宿越來越近,她好着急,就要見到周淩了,怎麽辦……
短暫逃走,最終還是要回到周淩身邊,這段關系裏,她盡心盡力毫無保留,故而萌生出離開的想法時,發現自己早就被拔掉尖牙利爪。
不想面對周淩,不想回家,像厭學的小孩,她滿心倉惶無知時,周醒竟奇跡般扭轉矛頭,站到她面前抵擋了周淩的怒火。
周醒親完就跑,兩腿倒騰得比風火輪還快,孟新竹原地呆立許久才回過神,看向周淩。
周淩手捂着臉,震驚、不解,好似被街邊路過的野狗咬了一口。
旁邊小超市的大姨們手掩唇叽叽咕咕,其實音量一點沒控制,生怕人家聽不見。
“這個是嫂子,那個是姐?剛才那個是妹妹?”大姨A迅速分析出人物關系。
“女的咋玩?”大姨B不解。
“女的咋就不能。”大姨C豁達包容。
“甭管黑毛白貓還是小花貓,就沒有不偷腥的貓。”大姨D顯然是見多識廣。
“胡說八道什麽?!”周淩扭頭厲聲呵止。
她好兇,連路人都被她吼。
孟新竹覺得這時候應該配合做點什麽,當然說是逃避更準确。
總之,只要周淩別為難她,別跟她吵架,短暫走開,別遮擋住她頭頂這片好不容易晴朗的天。
“你們……額,算了。”手指點點下巴,孟新竹朝周淩寬容笑笑,“先回去吧。”
不想與周淩并肩,她加快腳步,獨自朝前。
“竹子!”周淩叫停她,“你不會真信了周醒的鬼話吧?她就是故意整我,你看不出來?”
“我不知道。”孟新竹回頭,委屈、茫然。
“她就是故意整我!”周淩顯然是氣得不輕,袖口不停擦臉,萬分嫌惡。
兩手攥緊了斜挎包帶子,孟新竹步伐加快,卻還要強自僞裝出鎮定,姿态滑稽。
“你跑什麽!”周淩喊。
“我先回去了,你也快些哦,不要在外面玩太久。”孟新竹回頭叮囑,下一個轉角,迅速躲藏到花牆後。
另一頭。
周醒已經跑回民宿,從衛生間裏出來,扯了兩張紙巾擦幹唇邊水漬,她踢了拖鞋躺床上給馮念發消息。
[你絕對想不到今天發生了什麽,甚至連我自己都想不到。]
下面跟一條五十八秒的語音,把上午的事詳細說了。
馮念回複說“進展很快”,随後點評:[果然這種女強人、悍匪,都只可遠觀,靠近很難相處。]
周醒說:[跟女強人沒什麽關系,成為女強人的先決條件也并不是徹底喪失人性。她就是從小被慣的,小時候爹媽慣,長大老婆慣,沒吃過苦頭,欠削。]
[她最好能繼續保持,不然哪兒有我機會。]
馮念問然後呢,下山回來之後,她什麽态度。
憋半天了,就等這句呢。
咧出一排小白牙,周醒樂颠颠打字:[你萬萬想不到,就在十分鐘前,我跟她親了。]
馮念丢來三個問號:[親了?跟誰。]
[跟周冰冰,親了。]
當時周醒是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事急從權,其實也不失為上策,起碼給她一個正當的理由逃跑,也能暫時轉移竹子姐那邊的壓力。
又一條五十八秒的語音詳細說明,描述極盡誇張、渲染,還故弄玄虛幾次停頓,重複了四次“你猜怎麽着”。
馮念:[你可真有本事。]
聽見民宿老板在院子裏講話,周醒一個鯉魚打挺彈起來,鞋都來不及穿,趕忙跑到窗邊去看。
孟新竹先進門,老板娘在院子裏種花,同她打招呼,她便上前攀談,說想幫忙,撿了只小花盆抓在手裏,迫不及待給自己找點事做。
過了半分鐘,周淩垮張逼臉進來,孟新竹從小馬紮上起身,“你回來了。”
周淩一言不發,目不斜視徑直朝前。
兩手将腮邊碎發勾至耳後,周醒手指尖拎高耳朵,屏息細聽。
鞋跟“叩叩叩”,是周淩從走廊經過,然後隔壁門“砰”一聲巨響,周淩回房間了。
不是你家門吶!砸壞不用賠錢吶!周醒心中大聲譴責,真沒素質!
她繼續撅個腚趴窗。
老板娘皺眉,對周淩略有不滿,當着孟新竹的面,沒說什麽,倒是孟新竹先表示,結賬的時候如果發現有損壞,可以照價賠償。
“我還以為你跟那個女孩是一對。”老板娘比劃說:“就那個,大眼睛,年輕的。”
她的形容生動活潑,“像只小馬駒,走路踢踏,見人就笑,可招人喜歡。”
周醒聽得心花怒放,老板娘人真好,再多來點。
“那您覺得剛才那個呢?”孟新竹指周淩,“像什麽。”
“像一把匕首。”老板娘看外貌應是四十上下,廣見洽聞,點評犀利:“好鋼好料,鑲的寶石翡翠,但傷人。”
孟新竹垂下眉眼,認真觀摩學習,把花苗在盆子裏小心扶正,填土。
她沒有問自己,老板娘也沒再繼續說。
之後都是些日常閑聊,老板娘熱心,聽說她們剛從山上回來,答應請吃午飯。
“別推辭,就當我感謝你幫我種花,兩個小姑娘也吃不了多少,我這麽大一家客棧,一頓午飯吃不窮。”
孟新竹不擅長拒絕,也不喜歡做決定,對方真誠相邀,便應下。
周醒跑回床上,等竹子姐來叫她吃飯。
微信裏,馮念問冰冰姐的臉軟不軟,香不香,周醒讓她死一邊去。
竹子姐種完花來敲門了,周醒蹦跶着去開,兩人并肩走,都沒提剛才周淩那事。
把周醒帶到餐廳,孟新竹給她在冷櫃拿了瓶飲料,哄她先坐,“我看看你堂姐,馬上回來。”
是得看看,可別在屋裏吊死。
周醒答應,等人走遠,閑不住地溜達到廚房,看到水池邊擇菜的老板娘,笑眯眯湊近,把人從頭到腳一頓誇。
老板娘也笑眯眯看她,“想說什麽呀,鋪墊這麽多。”
“您真是不一般。”周醒幫她把洗好的青椒擇了把兒,也不啰嗦了,“剛才我在屋裏聽到您說,我像小馬駒,我堂姐像鑲嵌了寶石的匕首,偏偏到我竹子姐那,停了,您覺得她像什麽呢?”
小客棧迎來送往,見的人多了,經過這兩天觀察,老板娘也發現她們三人關系的微妙之處。
她一眼就看透周醒想法,拐着彎答:“你想讓她像什麽,她就像什麽。”
“我想聽您說嘛——”周醒扭着身子撒嬌,“您看人準,您覺得我有戲嗎?”
老板娘炒菜的丈夫轉頭來看了眼,周醒“嘻嘻”笑,對着老板娘繼續扭,“您就告訴我呗——”
青椒切滾刀,裝盤,老板娘琢磨會兒,也不藏着掖着,“像她身上那條披肩,針織的,又柔又暖。系在馬脖子上,就跟着飛,也能包住匕首,但會被割傷。她太軟,做不了刀鞘。”
“咋樣,滿意不?”
話不用說得太透,點到為止。
周醒眯眼細捉摸會兒,撫掌:“真是說得太好了——”
頓了頓,又好奇問:“您平時也跟別的客人說這些嗎?”
裏脊肉在老板娘刀下變成條條勻稱的細絲,她的刀法一如她看人的眼光。
“有些人值得評,有些人不好評,有些能說,有些不能說。全看緣分。”
緣分,說得對,确實得看緣分。
兩菜一湯上桌,孟新竹也回來了,周醒口氣如同問候重症垂危的病患,“她不要緊吧。”
“沒怎麽理我。”孟新竹實話實說。
周淩一回房就進衛生間洗澡,她在外面等了幾分鐘,人終于出來,卻板張撲克臉不說話。
“暴暴跟你開玩笑,逗你玩呢。”孟新竹試圖說和。
周淩仍是閉緊了嘴巴,眉頭緊蹙,好似承受了莫大的羞辱。
“她開了電腦,要工作,我就出來吃飯了。”孟新竹滿臉劫後餘生的慶幸。
不管怎麽說,周淩一時半會兒應該不會再找她麻煩,同她吵架。
天塌下來有暴暴頂着。
孟新竹先給周醒夾了箸菜,才端碗開動,這是她多年來的習慣。
周醒有來有往,起身去消毒櫃拿了兩只空碗打湯,“原來堂姐怕這個。”
她想到以後怎麽對付周淩了。
“你可別再調皮啦。”孟新竹手指虛虛點,警告說:“小心她翻臉。”
周醒才不怕,“翻臉就翻臉,有本事跟我打一架,我不信她現在還能打贏我,小時候不就仗着自己手長腳長個子高,現在我跟她長得一樣高了,她每天坐辦公室,未必能打贏我!”
孟新竹笑而不語。
這只調皮的小馬駒,成天就到處尥蹶子。
“再說了。”周醒摸摸臉蛋,“她怎麽舍得跟我動手,我好歹暗戀她這麽多年。”
“所以是真的嗎?”孟新竹明知故問。
“你猜。”周醒端起湯碗,隔着氤氲的霧氣看她。
“所以你還沒有放棄,在繼續勾引我嗎?”孟新竹脫口而出。
說完她自己都吓一跳,這什麽混話!
周醒倏地掀眼。
孟新竹慌忙去抓湯勺,可湯已經盛到碗裏,她碰掉了筷子,忙不疊起身逃跑。
周醒目送她背影跌跌撞撞奔進廚房,扯了張紙巾擦嘴,掩去唇邊偷笑意味。
這幾日進展飛速,多虧冰冰姐呀。
周醒扪心自問,并沒有故意破壞人家家庭,是周淩身在福中不知福,是周淩親手把竹子姐送到她身邊來的。
沒有周醒,也會有王醒李醒趙醒。
這世上沒有任何東西是永恒的、不變的,哪怕是銅澆鐵鑄的機器,也需得定時維護,何況是人呢。
失望攢夠了,終究會離開。
十幾年的感情,以竹子姐的性情,不會輕易放手,還需要一場大地震,才能跟周淩徹底四分五裂。
但在那場大地震之前,還有無數場小震。
周醒不着急,分離的過程越是緩慢,承受苦痛的時間越是漫長,越能記得牢靠。
日後每每想起,痛不欲生,才絕無複合的可能。沒有人會願意再經歷一次。
《供詞與放逐》說:愛一個人,為了與之更親密,而盼望TA遭遇巨大的不幸。
周醒承認自己的卑劣,愛能同時開啓一個人的神性和魔性。她的酸妒,漸漸滋生出一片陰暗沼澤。
她會在她任何需要關懷的時候,出現在她身邊,點點侵蝕她的心,将她拽入不可逃脫的泥潭。
周淩還不是一樣?若非當年竹子姐家庭遭遇巨變,父母在車禍中雙雙離世,無人撐腰,哪能被她欺負這麽多年,變得瞻前顧後,怕這怕那。
孟新竹回到飯桌時,狀态已經調整好,周醒一直在等她回來,沒有動筷。
“怎麽不吃。”孟新竹小聲。說錯了話,還心虛着。
“我想跟你一起吃。”周醒笑容真誠,“兩個人吃飯香。”
“哦,好。”孟新竹給她夾菜。
周醒不再繼續之前的話題,自然轉移到這桌飯菜上,“以後我有地方住了,也做給你吃,我做海鮮很有一手,我媽喜歡吃,我就練出來了。”
她媽走的時候就沒打算再回來,幾套房都挂了急售,周醒跟爹雖然不親,想從老不死的手裏搞套房也不難。
話題跳躍得很快,又說到房子上,周醒得知孟新竹沒有給自己置辦固定資産,登時嚴肅。
這些年,錢都花周淩身上了?
“我把錢都給她存的,在她手裏。”孟新竹筷子戳着碗裏的米飯,心裏清楚這種做法是相當愚蠢的,目光怯怯,也擔心周醒罵她。
所以她走不掉,她沒地方去。
除非周淩厭棄她,主動跟她提分手。周淩脾氣不好,但錢方面,不至于吝啬。
可主動權終歸是在周淩那邊。
肯定要挨罵了,孟新竹耷拉着腦袋,筷子一粒一粒往嘴裏送米飯,不時擡眼偷瞟,判斷周醒情緒。
周醒想罵的,她這暴脾氣怎麽能忍,換作馮念,她恨不得把菜湯扣在她腦袋上,澆醒她!
可她是竹子姐,她已經很委屈了。
她意識到這種做法是完全錯誤的時候,晚了,她毫無轉圜全面落入周淩的掌控。
怪不得,怪不得。
周淩那樣有恃無恐,即使女朋友與堂妹同床共枕,也不理不睬,任由她去。
周醒心痛她的毫無保留,更心痛她遭受的冷漠對待。
憑什麽啊,周淩到底憑什麽。
太過感同身受,周醒屈辱、憤怒,咬牙切齒。
頭頂虛懸的鍘刀沒有如期落下,化作一小片綿綿陰雨,飄到周醒頭頂。孟新竹有些不明所以。
暴暴是在替她生氣嗎,還把自己氣哭了。
雙手握拳抵在桌沿,孟新竹微微傾身,有點過意不去,“對不起嗷。”
“你跟我道什麽歉。”周醒手背惡狠狠擦過眼眶,她現在好想打拳。
想把周淩吊在房梁上,當沙包結結實實揍一頓。
“你不要生氣了,我以後不這樣就是,我的錢都自己存起來。”孟新竹起身坐到她身邊,抽張紙巾給她擦臉。
周醒哪舍得跟她說重話,教育都是軟綿綿、黏嗒嗒。
“你既然答應了,就要知道,不是為了哄我,是為你自己。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嘛,要多為自己考慮,自私一點不是壞事。”
“自己的錢,自己攥在手裏,并不是為了提防跟她分手,雖然這麽說也沒錯,但總歸是能多一份底氣,多一個選擇,對不對?”
“否則挨欺負了,也只能打碎牙往肚裏咽,太憋屈。”
孟新竹小時候,家庭條件并不差,周醒記得那時候她常常給自己帶零食,只是因為後來那場事故,賠空了家底。
她自己對錢或許沒什麽概念,和周淩在一起後,全力經營,毫無二心,才會落得如此下場。
為什麽善良溫柔的人,總是要承受很多的苦難。
飯菜都涼了,周醒擦幹鱷魚淚,端起飯碗,把青椒炒肉當成周淩,磨她一個粉身碎骨。
孟新竹托腮坐在旁邊,另一只手擡起,順着她發頂緩緩往下,理順蓬亂的馬尾,安撫這只連露狠都不敢用力呲牙的炸毛小狗。
會在高鐵上跟沒素質的老太太對罵,很記仇下車後還朝人腦袋上淋水,從來不讓自己受委屈,陰陽怪氣最拿手,正面剛也完全不慫……
發脾氣的前提是保證自己有能力收場,也能控制脾氣,轉換委婉的表達方式。
“我發現你的情緒化,不止是暴烈的一面,也有感性的一面。”
明明跟她毫無幹系,竟會被氣哭,那平時受了委屈,是不是會偷偷躲在被窩裏抹眼淚呢。
“暴暴,你真讓我刮目相看。”孟新竹由衷道。
她發散得更遠,“你媽媽生病那幾年,你也吃了不少苦吧,照顧她,為她心驚膽戰。”
擔心失去親人的恐慌,她完全理解。
所以周醒身上變化挺大的,明明是妹妹,這些淺顯的人生道理,卻還要她來教。
不想把話題都浪費在周淩身上,孟新竹提議說:“下午也出去玩吧,乘興而來,盡興而歸。”
煩惱和快樂,兩廂抵消,後者多些儲備很有必要。
回到市裏後,哪怕周醒不在身邊,她也能從回憶中提取出能量和養分補充自己。
周醒用力點頭,“好!”
免費的午餐也不白吃,飯後周醒和孟新竹自覺收拾了碗筷去洗,老板娘又送她們兩只蘋果。
向老板娘打聽周圍還有什麽景點,她說附近有片河灘,可以劃船,是賞景約會的好去處。
周醒照例拿上兩瓶水裝塑料袋,出門。
到泊船點步行三公裏,慢慢悠悠走,春天的太陽還不曬,落在身上暖融融。
河邊濕地停了幾只優雅的白色水鳥,游人經過,并不驚惶,水中閑适地踱步。
這趟短途旅行,孟新竹原本是為逃避周淩,那晚聽說周淩還是追來,她萬分失落。
之後發生的事,自不必講,無休止的争吵讓人身心疲憊。
再後來周醒費盡力氣哄好她,給她帶來一串的快樂,正如此刻挂在她頸間的這條鮮花項鏈。
春天,真是個爛漫豐盛的季節,路上她們看到好多花,周醒折來一根柔韌的草莖,将各色的花朵穿入其中,制成一條花鏈,親手為她戴上。
“真漂亮。”周醒毫不吝啬誇獎。
孟新竹羞赧低頭,手指輕輕撫摸花瓣,又覺得可惜,“只是很快就會脫水枯萎。”
因為少年時經歷過的那場巨大創傷,她對安定和永恒的追求幾乎達到一種病态。
“有這一時的快樂也足夠了。”周醒在她面前倒退着走,“這些花啊草啊,并不會因為凋零枯萎,就選擇不再綻放,不再生長。”
“人呢,從出生就注定了結局,死是必然的結果,可在死之前,我們還是有大把的時間享受生活,總不能因為早晚會死,就現在趕着去死吧。好不容易長到可以為所欲為的年紀,當然要好好享受一把。”
踩到一顆小石子,周醒趔趄了下,孟新竹趕忙扶住她。
“我承認你說得有道理。”
擔心周醒摔跤,孟新竹把她牽到身邊來,扯住袖子不讓亂跑。
“但還是不能輕易說服你,只是你不想掃興,所以暫時接受,對吧?”
周醒理解,一個觀念的轉變需要時間,也需要合适的契機。
孟新竹揚起臉朝她笑笑,“我知道,無論這些小花是綴在枝上,還是挂在我的身上,早晚都會落地凋零,但我還是憐惜它們的消亡。”
周醒凝視着她。
黛玉葬花時,大概也是她這般想。
周醒忽然好奇,不知周淩是否能體會到她的這份纖細敏感。
答案是否,周醒篤定。
稍微有點同理心的人,不管對方究竟是何心性,那些傷人的話一時腦熱講出來,事後都會感到內疚,就算礙于面子不想道歉,下次也該注點意。
周淩好像從來不會反省自己,從來不覺得自己錯。
這種情境下,周醒總是忍不住跟周淩比較,她猜想竹子姐應該也是。
那就不必多此一舉,像小學生在課堂上坐得板正舉手回答問題,幼稚地炫耀自己。
只需默默做好眼前的事,好與壞,竹子姐自會分辨。
戴着這條鮮花項鏈,孟新竹接受周醒的提議,讓她拍照,将這份美好記錄,以別樣的方式得以永存。
面對鏡頭,孟新竹有些局促,舉起手傻傻比“耶”。
兩顆腦袋湊到一起,看到照片裏的自己,孟新竹掩唇笑,“我看起來是不是特蠢。”
周醒說有點,“但還是漂亮。長得好看的人,怎麽樣做怪動作都不會醜,只會讓人覺得可愛。”
她并不否認事實,總有辦法讓話說得漂亮。
“你就會說好聽話哄我。”
她笑,日光下棕眸更淺,漾出淺淺的水光,如同一對清透毫無雜質的琥珀,又好似一汪陳釀甘醇的女兒紅。
不慎跌入其中,便再難尋覓出路。
周醒愣愣,這樣近距離看她,連發絲都在太陽底下發着光。
“前面好像有一棵櫻桃樹,挂滿了紅紅的果子,是櫻桃樹嗎?”孟新竹轉身跑開了。
周醒爬到樹上給她偷了半袋櫻桃,擰開礦泉水倒在塑料袋裏洗,袋子再揪個洞,把水漏出去。
孟新竹驚嘆她的随機應變,“暴暴你好聰明。”
挑選一顆最大最紅的,周醒喂到她唇邊,“嘗嘗。”
孟新竹本能朝後躲了下,周醒沒有識趣地縮回手,又往前遞了遞。
她的指甲修剪得圓潤幹淨,指蓋是健康的粉紅,兩根手指撚住櫻桃,覆了層濕漉的水漬,明亮的日光下,分外灼眼。
孟新竹擡頭對上她的眼睛,那份貪婪被周醒隐藏得很好,眼神清明澄澈,毫無雜念。
“姐姐吃呀——”周醒動動手臂,催促,話末彎出來的鈎子帶了點讨好。
孟新竹啓唇,含住那顆果子。
是什麽滋味,完全被忽略,只覺她手指涼涼,指甲的堅硬在唇上的觸感格外鮮明。
周醒迅速從口袋裏抓了兩顆塞進嘴巴,被她吻過的手指在嘴唇也留下痕跡。
“甜嗎?”
“甜。”
路邊的野樹,無人經管,想開花就開花,想結果就結果,其實口感略酸澀。
是什麽甜,她們心照不宣。
孟新竹陷入自責。
周淩固然跋扈,并沒有犯下什麽原則性錯誤,跟周淩吵得最厲害的時候,她知道自己總也狠不下心離開她,就盼着她犯錯。
現在看,先犯錯的那個人,恐怕會是她自己。
路途後半程,孟新竹收斂許多,周醒再逗她,沒有收獲,就知道她開始防備了。
抵達泊船點,周醒自覺去購票交押金,重新買了瓶水帶上船,她也不講話,蹬腳踏劃船,櫻桃口袋擱在兩人中間,邊吃邊噘着嘴巴往河裏發射櫻桃核。
“我小時候也玩過這種用腳踩的船,在公園。”孟新竹說。
周醒“嗯”一嗓子。
孟新竹又說,“你沒素質,往河裏吐垃圾。”
周醒“哼哼”兩聲,沒素質就沒素質呗。
這個壞家夥,孟新竹輕輕踹她一腳。
周醒憋不住了,“你踢我,你有素質。”
眼尾噙着若有若無的笑,孟新竹說:“你知道你剛才像什麽。”
周醒問像什麽,孟新竹學她嘟嘟嘴,“像植物大戰僵屍裏的豌豆炮手。”
周醒來勁了,“我還會升級版,你想不想看。”
不等人家說話,她迫不及待抓了把櫻桃塞進嘴巴,腮幫子忙碌起來,半分鐘後朝着空曠的河面連續發射。
彎腰,臉埋膝蓋,孟新竹笑得雙肩不住地顫。
“而且櫻桃核本就來自于大自然,歸于大自然,也沒什麽不對,就算是垃圾,也是可回收的廚餘垃圾。”
周醒不忘為自己辯解。
‘廚餘垃圾’四字,無意間刺痛心房,孟新竹表情扭曲一瞬。
周醒不知她聯想到什麽,總之她們又和好如初。周醒很懂‘分寸’,向她張開櫻桃口袋自己抓,擡頭對上她眼裏戲谑的笑,也跟着笑開。
小船順流而下,沿途水光山色逼目,綠意夾殺,是一場妙絕的視覺盛宴,感覺靈魂都得到了山風的蕩滌。
傍晚時步行回民宿,腳步逐漸遲緩,孟新竹情緒一跌再跌,表情凝重。
快樂的時光如此短暫,告別周醒,又見周淩,如此來回夾擊,她實在不堪磋磨。
周醒停在路邊接電話,孟新竹也不再繼續往前,同她站在樹下,以為人家注意力放在別處,大着膽子去盯那開合的唇。
孟新竹還在想喂櫻桃那事。
算接吻嗎,暴暴是故意的嗎,她可能對我有好感嗎。
她全然不懂隐藏自己,心思都暴露。
“是阿嬷。”周醒挂斷電話說。
“啊——”孟新竹遲鈍點頭。
“阿嬷提醒我們,周六別忘回老宅,我們明天早上去客運站坐車,有直達鎮上的大巴。”周醒早就安排好了。
她刻意忽略周淩,想跟孟新竹獨處,也是讨她歡心。
都走到民宿門口了,竹子姐還躊躇不前,肯定是不想看到周淩。
孟新竹說“好”,周醒默了幾秒,還是不打算放過她,“剛才我接電話的時候,你一直看我,是我臉上有東西嗎?”
說着把手機舉起來,左右地瞅。
視線被牽引,孟新竹忍不住側首,周醒一聲驚呼,“還真有。”
“嗯?”是什麽,孟新竹疑惑。
周醒感慨道:“這驚為天人的美貌啊!怪不得把竹子姐看呆了。”
孟新竹無語。
身側高牆爬滿薔薇花藤,已打了無數嫩綠的花苞,再等場痛快的雨,一個豔陽的天,便能全部綻放。
好地方,好風景,還有屬于她們的快樂回憶,夠她用好久。
就要離開了,孟新竹磨磨蹭蹭,就是不願意進門。
“你确實很好看,我剛才确實一直在看你,我好奇,你怎麽好,為什麽還一直單身,你真的很喜歡你媽媽的那個朋友嗎?”
啊?突然關心她感情狀況,是什麽意思呢。周醒不想猜,索性直接問了,“為什麽會突然說起這個。”
“人家已經結婚了,也不知道會不會喜歡女孩,你一腔孤勇,不求回報,難道不會有傷心失意的時候,不會感到難過嗎?”
她雙眼漸漸泛起潮濕的水霧,憐惜道:“這麽多年,難道就沒有想過放棄。”
所以,她話裏的‘人家’,是說她自己嗎?周醒有點不敢想。
“那萬一她離婚了呢。”周醒告訴她自己內心真實想法,“只要她離婚,或者跟老公感情不好,我都會趁虛而入,用盡全力讓她喜歡上我。像竹子姐說的,我那麽好,她沒理由不喜歡我,對吧。”
“你怎麽能保證,她一定離婚。”孟新竹追問。
周醒啞口,她不能保證,她沒有把握。
彤彤夕日,将要別離,毫無保留将炫美潑灑人間,彎月初升,像一枚含蓄的指尖吻,也在心上切割出道道傷痕。
“我不能保證。”周醒挫敗,“但我不喜歡瞻前顧後,也不愛想東想西,我喜歡她,就是喜歡,我不能保證結果,但我會竭盡全力。我寧願不要,也不将就。”
她們長久地對視。
“我祝你成功,也勸你及時止損。”孟新竹轉身進門。
周醒原地站了很久很久,內容太多,她得獨自花些時間消化。
直到太陽西沉,天邊滾燙的紅雲慢慢冷卻,院子裏飄出飯菜香。
周醒第七次複盤對話時,揪出之前被忽略的地方。
竹子姐說“你怎麽能保證,她一定離婚”,而不是說“你怎麽能保證,她一定會喜歡你”。
哇!
哇哇哇!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周醒蹦蹦跶跶進門,意料之外,竹子姐竟然一直在門裏等她。
“十分鐘。”孟新竹兩指敲在表盤。
“我還以為你走了。”周醒憨憨撓頭。
暮色深沉如水,孟新竹一張素白的臉在檐影花枝下盈盈發着亮,周醒暗暗記下她現在的樣子,轉身快樂跑走,“我先去點餐!然後我們吃飯!”
上午爬山,下午來回六七公裏,腳酸腿乏,孟新竹準備回房換雙拖鞋再出來。
繞過回廊,撥開一片芭蕉樹的葉子,她不經意擡頭,隔着玻璃窗,一張冷漠疏離的臉猝不及防闖進視線,她唇邊笑意瞬間消失。
周淩站在窗後,手裏端一杯茶,靜靜看着她,廊下陰影中,臉色黑沉,目光如箭将她瞬間釘穿。
得意忘形了。
轉身想跑已經來不及,總是要面對的,孟新竹說服自己,硬着頭皮往前,她總不能躲她一輩子。
赴死般的決心與求生的本能來回拉扯,雙腳機械邁步,再慢也還是走到了房門口。
進房時,周淩已經轉過身面朝她,一手環胸,一手捧茶,高傲審視的姿态。
“你吃晚飯了嗎?”
孟新竹站在門口,像瞞着父母偷跑出門玩耍的小學生,雙手交握在身前,一動也不敢動。
“還知道回來。”周淩的口氣也如同準備訓話的大家長。
“嗯。”孟新竹細弱一聲。
身子一擡,周淩站直了,松開手臂将茶盞擱到窗邊小桌,朝她緩緩踱去。
“我以為你忘了房間裏還個人。”
“我們之前叫過你的,是你說沒興趣。”
孟新竹小聲為自己辯解:“再說本來就是出來玩的,既然出來了,自然要玩得盡興。”
“我看到你們在門口說話,也看到你等了她十幾分鐘,明明只隔了一扇門。我很好奇,這十幾分鐘,你在想什麽。”
周淩擡手關閉了房門,“咔噠”一聲,孟新竹身體也随之一顫。
“你又在緊張什麽,害怕什麽。”周淩追問不休,“心虛嗎?”
“我心虛?”孟新竹疑惑,“我為什麽心虛。”
這些問題不需要回答,答案也沒有意義,周淩洞悉人心的本領非同一般,她已經認定了結果,只是想讓對方難堪。
“和她在一起很開心吧?”
周淩伸出手,孟新竹本能往後躲了下,一側肩膀撞到門。
“你覺得我會打你嗎?”
周淩勾住她頸間那條鮮花項鏈,“周醒給你做的吧,這種沒什麽意義的廉價小玩意,也只有她了。”
稍一用力,周淩扯斷了草莖,花朵散了滿地。
盡管它們早就脫水枯萎,蔫蔫巴巴皺成一團,孟新竹也沒想過将它們随意丢棄、碾碎。
“你別踩!”孟新竹抱住她手臂,上前一步縮短了兩人之間距離,讓她騰不出腳來,“為什麽要踩!”
“為什麽不能?”周淩用力推開她,“你還留着裱成畫?就因為是她送給你的!”
壞了,全踩壞了,孟新竹無可奈何看着她,氣息緊促,“你為什麽總要欺負我。”
“我欺負你?”周淩挑高眉毛。
“你難道沒有。”孟新竹胸腔劇烈地起伏,“我給你做飯吃,你嫌棄我身上有油煙味,我酒精過敏,不能陪你參與應酬,你就再也不帶我出去,這些難道不是在欺負我?”
“油煙味油煙味,又是油煙味。”周淩眉心擰起厭煩,“你能不能別老是翻舊賬。”
話落,她忽地想到什麽,表情極速變化,精致五官翻擠出濃濃的嘲諷,瞬間變得醜陋,“你是不是忘了,你那天不是為我做飯,是為周醒做飯。再說喝酒,你明知道自己酒精過敏,還跟人出去喝,你當時心裏在想什麽,恐怕只是自己知道,我就懶得揭穿了。”
“我在想什麽?”孟新竹臉頰漲紅,被羞憤填滿。
“一定要我說得那麽清楚,是吧。”
周淩兩三步走到她面前,毫不留情揭露道:“從她到家你就開始不對勁,瞞着我出去,不接我電話就算了,我到跟前,你還是對我不理不睬,下午出門連聲招呼都不跟我打,你是不是當我瞎,看不出你在想什麽?”
“我跟你說了你會讓我走嗎?你說不限制我的自由,那你為什麽要追來,故意找我不痛快。”
情緒翻湧如海嘯,瞬間将她淹沒,眼淚洶湧漫出眼眶,孟新竹激烈控訴:
“你總是不顧及我的感受,你總是那麽自以為是,你一面嫌棄我,一面又向我索取,你把我當什麽?我也是有感情的,有血有肉的!你跟朋友去看電影,都不叫我,就因為我之前說過一次,我不喜歡那個片子,你就永遠不帶我看……”
“對,你有感情,你感情特別豐富。”周淩打斷她,對她提出的問題完全忽略,尖銳譏诮道:“你的感情多到用不完,要分到周醒身上去,是吧?不願意跟我看,就願意跟她看。”
“我和她什麽也沒有!”
孟新竹痛苦地流淚,“我們沒有做什麽,你為什麽要冤枉我,為什麽要把兩個問題完全混淆。”
周淩冷笑,“做沒做你心裏清楚。”
“你覺得我跟她做了什麽,你來檢查!”孟新竹扯開衣領,毛衣開衫變形,露出領口雪白的一小片皮膚。
周淩視線落在那處,死盯幾秒,随後緩緩上移,定在她的臉,“你把項鏈摘了。”
項鏈?孟新竹呆愣半秒,擡手去摸,鎖骨處空落落。
她想起來了,昨晚洗澡的時候摘下來,後來她們吵架,她離開房間去找周醒,之後就一直沒戴。
孟新竹轉身奔向衛生間,果然在盥洗臺邊找到項鏈,小跑回周淩面前,“在這裏。”
她說着就要重新戴上,周淩擡手一掌拍飛,鏈子上挂的鑽石戒指咕嚕嚕滾到床底下。
孟新竹不可置信看着她,驚愕睜圓了眼睛。
“不喜歡戴就別戴。”周淩冷聲。
“我只是暫時忘了。”孟新竹慌忙要去找,“我以前也常常忘記,你又不是不知道。”
周淩擒住她手腕,“丢了就算,反正你也不喜歡戴,不然怎麽一定要串成項鏈。”
“我沒有不喜歡。”孟新竹無奈,“我跟你說過,因為做家務不方便。”
“這不是理由。”周淩扔開她手,“不要再編造這些拙劣的借口來哄騙我,我沒有你想的那麽蠢。”
跑丢的戒指,孟新竹不想去撿了。
被甩開的手像個響亮的巴掌落在她臉上,相比戒指,她滿地零碎被踐踏的尊嚴,才該好好收撿收撿。
她無力一聲笑,“你覺得什麽才是聰明的理由。”
“你心裏清楚。”周淩又說回前話。
“我不清楚。”孟新竹垂手站在原處,覺得很累,不止是身體的累。
無休無止的争吵,毫無根據的懷疑、猜忌,讓她身心疲憊。
連日重壓,反反複複,她受盡折磨,想不通她們之間怎麽會變成這樣,當真全都是她的錯嗎?
“不算上學的時間,我們在一起七年,我對你怎麽樣,你很清楚。”
周淩高居在審判庭之首,又如同一位救世佛陀,恩威并施:“就算你真的對周醒有好感,也是暫時的,我允許你一時行差踏錯,在觸及底線之前。但我必須要提醒,你不能致我們七年的感情于不顧。”
“我到底怎麽了啊!”
孟新竹尖叫,無法控制眼淚洶湧流淌,喉嚨拉扯出嘶啞的音調,“她是你堂妹,我是她姐姐,我照顧她,和她相處都是再正常不過,我怎麽就行差踏錯了。”
她氣極了,身體劇烈顫抖,高聲質問:“我怎麽就行差踏錯了!怎麽就行差踏錯!”
“那你幾次三番跟她出來,跟我賭氣,跑去和她睡覺?”
周淩回以更加鋒利的指控:“她的那些朋友圈又是什麽意思?你跟我解釋解釋。”
“我沒有做,我怎麽向你解釋!”孟新竹破音。
“我要一個解釋,合理的解釋!”周淩步步緊逼。
“你既然覺得我們有問題,怎麽不來找我們,看看我們在房間裏到底做了什麽?”
“我沒那麽賤。”
“那就是我賤?”
周淩沒有回答。
沉默,像海水淹沒了房間。
感到絕望、窒息,站不住了,視線也完全被淚水模糊,孟新竹蹲到地上,身體軟綿綿倚在床畔,“我沒有辦法解釋,我什麽也沒做。”
深吸一口氣,周淩宣判道:“沒有解釋,那你就是承認了,你喜歡她。”
喜歡嗎?孟新竹問自己。
她不太确定,周醒勇敢、聰明、體貼、溫柔,身上數都數不完的優點,連生氣發脾氣都那麽可愛。
她們在一起的時候,她總是很開心。不止是眼前的,小時候,她就願意和她在一塊玩,給她帶零食,教她寫作業。
孟新竹無法否認周醒的好,也無從判斷這些是不是喜歡,只能閉嘴。
周淩讪笑,“承認了?”
承認嗎?這些莫須有的指控,無由來的斥責,能讓她在今晚得到徹底的解脫嗎?
周淩快步返回桌邊,取出一根煙,顫着手點燃,“你以後不許跟她見面。”
孟新竹最後一次為自己辯護,“我沒有。”
“你沒有!那你解釋!”周淩瞬間拔高音調,“你一樁樁一件件解釋給我聽!”
“你都認定了我有罪,我還有必要再解釋嗎?”
這真是把鑲金綴玉的好刀,将她心髒紮出一個個小洞,淌出汩汩的血,她疼到快要沒知覺,“那我就有罪吧。”
吐出一口煙,周淩哼笑,審判結束,犯人畫押。
“那你要跟我分手嗎?”孟新竹淚眼朦胧擡起頭,視線裏的周淩模糊扭曲成黑色的一團。
“既然我像你說的那樣不堪,你要跟我分手嗎?”
周淩手一抖,煙灰落到地板上。
孟新竹深深吸氣,吐露的每一個音節都泛起綿綿的痛,“周淩,我們分手吧。”
這章一萬兩千字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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