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第18章
寒假結束,高三回校補課。
距離高考就只剩下四五個月,教室裏的燈打開的越來越早,熄滅的越來越晚,未來近在咫尺,好像探出手就能觸碰,又像鏡中花水中月,虛無缥缈,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知道結果。蔣霜起得更早了,宿管阿姨還沒開文,她就拿着單詞書,背到阿姨開門,從天色灰亮,到乍洩的一束曙光。
高考如期而至。
前兩天反而松弛下來,甚至放了一部電影,電影裏父親對兒子說,我們會度過難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好嗎?語文老師在黑板上寫下:但盡人事,莫問前程,板書一如既往的漂亮。
剩下的半天,留給學生去提前踩點,蘇芮幸運地分配在本校,蔣霜分配到一所初中,跟同班女生結伴前往。
回學校路上,蔣霜看見傅也,她停住腳步,他好像黑了,也更高了,沒怎麽打理的頭發有些過長,遮住前額,套着件灰色T恤,牛仔長褲,也許是等久了,耷拉着眼皮,沒有表情時,看起來不怎麽好惹。
他第一時間沒看見她,直到她走過去,出現在他眼前,他眯着的眼睜開,神色柔和許多。
傅也過來找人,高一高二都早已經放起高考假,他問過門衛,才知道,學生都去看考場了。他知道她的班級,沒見到蔣霜,見着了蘇芮,蘇芮才說人去初中看考場,過一下就該回來了。
蔣霜穿着校服,白色T恤跟藍色長褲,款式寬松,她兩肩單薄,內裏空蕩蕩的,看起來更瘦了,兩只細白手臂,帶着銀色手镯,手上沒二兩肉,手背上血管清晰可見。
總給人一種營養不良的感覺,風一吹就倒似的。
蔣霜問:“你怎麽來了?”
“吃飯嗎?”傅也問。嗓音嘶啞,發音沒那麽準,尾音上揚,最後一個字,更像是一聲輕啊。
很久沒說話了,再重新撿起來并不容易,語言功能已經退化,剛剛開能說一些簡短的詞彙,一個字,兩個字,三個字,語速放慢,說出來也是含糊不清,什麽都意味着從零開始,助聽器從開始佩戴一個小時,到現在的七八個小時,從聽清到聽懂,循序漸進,到現在,基本能近距離的交流。
微微弓起身,習慣性偏頭,帶着助聽器的耳朵靠近對方。
蔣霜其實吃過,仰着頭,湊過去,問:“去吃面嗎?”
“吃。”
面還是在汽修店旁邊那家吃的,像以前一樣兩碗面,蔣霜分走自己碗裏的一大半面條,面條上卧着兩個雞蛋,是迷信吃掉就能考一百分的傅也點的,她哭笑不得,一百五的滿分,要真只考一百分就完了。
面吃完,傅也丢過一個黑色東西。
蔣霜打開來看,才知道是C1的駕駛證,挺新的,在前兩個月考的,旁邊貼着傅也白底的證件照,剛剪過的寸頭,五官立體,眼窩深邃,那股生冷野性撲面而來,張揚的,不服管束的。
傅也大刀闊斧地坐着,手肘撐在腿上,身體往前傾。
視線從證件照,移到現實裏活生生的臉,人更黑了,也更結實了,肩膀寬厚,手臂上肌肉線條強勁有力,手指的皮膚粗糙,生着厚繭,是做多體力活的結果。
“駕駛證難考嗎?”蔣霜問,胸腔裏情緒很多,這個證就這麽丢過來,只有她知道,傅也這一路有多不容易。
傅也擡眉:“不難,一次過的。”
“緊張嗎?”
蔣霜搖頭:“還好。”
傅也保留着打手語時的習慣,說話時,眼神跟神情都分外專注,“那就好。”
“我會考上大學的。”蔣霜補充,說給他聽,就像是急切地想去保證些什麽。
傅也扯唇,笑了,漆黑眼底有着熠亮的光:“好好考,錢不用擔心。”
蔣霜怔怔愣住。
他說現在還在車隊,空閑的時候就接一些搬家的活,做的多,拿到的也多,做上幾個月,除去每個月固定寄給奶奶的錢,剩下的錢,給她付學費生活費也有餘了。
助聽器戴了段時間,差不多能過駕照前體檢,他就去了,找了家駕校交了報名費,一大早過去練車,排隊方向盤摸個兩三遍就提前走了,手上的錢已經基本用光,他還需要回車隊去。
四科一遍過,一個月不到拿了證件。
李叔拍拍他的肩膀,說他已經可以開些小型的面包車之類的。
車就有現成的,報廢在車隊車庫裏放着,是車隊做起來之前的,做起來有錢後,接的都是些大單,以前的車明顯不夠看,能賣的全賣了,購置了新的大型貨車,剩下輛破面包車,只能當廢鐵賣,老板舍不得,就這麽擱置了。
放着也是放着,老板見他有興趣,由着他折騰,他抽空就給車做了翻修,花幾百做了車檢,能上路了。
至于做什麽,在之前就有了想法,就跑市區,給人送家具搬家的活。
第一單活是李叔介紹的,他能抗能搬,活幹得幹淨利落,對方給錢也利落,他一把揣兜,給對方遞煙,希望有活還能聯系他,年紀輕有的是力氣,又會來事,零零散散能有些活。
李叔看他玩命一樣賺錢,勸說愛惜點身體,年輕的時候是有勁兒,老了就受罪了。
傅也深吸一口煙,煙霧迷了眼睛:“沒辦法,缺錢。”
第二天,還是如此,車隊活幹完,有單子就開着那輛破面包車去了。
蔣霜消化着他的話,說怎麽可能要他的錢。
傅也不耐煩地擺手,問她懂不懂投資,“是借的。”
蔣霜頓住。
他嗓音仍然嘶啞:“等你走出去,大把賺錢機會,再還給我。”
蔣霜輕眨了下眼睫,看見他身後天際鋪滿的雲霞,燦爛的不像樣,就好像,他們都能有美好的未來。
高考就這麽結束。
蔣霜從別的學校回來,教室裏全是撕掉的書,就像是一場期待已久的狂歡,書頁紛飛,就像這三年的時光,全都在這一刻劃上句號,有激動的甚至捂臉哭泣,熬過最艱難的時光,終于能喘口氣了。
狂歡過後,是散夥飯。
眼淚與笑聲齊飛,癫狂熱烈,情緒都宣洩到極致。
家裏有兩個考生,舅舅舅媽都過來了,避免堵車還趕了個早,蔣霜東西一早就收拾好,舅舅搬到車上後,就去找陳陽,陳陽東西都沒開始收,這也不想要,那也要丢了,被舅媽罵了,四個人都上手,沒一會就收完了。
舅舅架着進貨的面包車緩緩開出校門,陳陽跟蔣霜都下意識回頭,這裏承載了他們三年的時光,也許以後再也不會回來了。
高考假快三個月,蔣霜跟舅舅舅媽說了自己的想法,雖然考試成績還沒下來,但她算了分大學沒什麽問題,她向老師打聽過,上大學可以申請助學貸款,每年額度在一千到八千,如果大學學習出色,會有獎學金拿,這些不足以覆蓋大學所有開支,她想上大學,也想自己出去賺錢。
“就幾個月能賺什麽?”舅舅第一個不同意,“學費舅舅會想辦法。”
舅媽沉默,年底的錢早已經還債,新的一年一分錢沒拿到,全靠小賣部供養一家子的生活,到九月開學,兩個大學生的學費生活怎麽一下拿得出來。
靠借,去拿借,周圍人早已經借光。
陳政的事她出面給推的,也勸自己走一步看一步,但眼下,問題重新被擺上來,做不到自欺欺人。
蔣霜心裏早已經有了打算,她擠出笑容:“我同桌蘇芮,玩得很好的朋友,他爸爸說可以幫忙介紹暑假工。”
“幹什麽的?”
“市裏,建材店看店。”蔣霜神色鎮定,這套話早已經提前演練過數遍,“蘇芮跟我一起,有伴,住在蘇芮大姨家裏。”
“你又不懂建材。”
“我可以學,我腦子很聰明的,學東西很快。”
舅舅說哪天自己去看看。
蔣霜面不改色,說舅舅如果不放心可以給蘇芮打電話,電話那邊的蘇芮早已經跟蔣霜通過氣,滴水不漏地打着配合。
舅舅這才信了,但在市區,又多少不放心。
舅媽出來說可以試試,如果不合适就回來,要跟家裏打電話,什麽事別憋着不說,別到時候被欺負了,也悶着。
蔣霜重重點頭,再三保證。
陳陽知道蔣霜要去賺錢,準備倒頭睡一個星期的,也就此作罷,喊着也要去打工賺錢,被舅舅抓着去工地了,搬搬磚扛扛水泥怎麽着也算個小工。
沒有建材店,沒有蘇芮大姨,環境閉塞,蔣霜能想到的賺錢方式并不多,外面環境并不好,不需要她這種做幾個月就走人的暑假工,她想到傅也,他給人搬家,她就給他搬東西,她看着瘦,力氣不小,兩個人幹活快,一天下來可以多幹一單,她只要拿一點錢就好。
她知道傅也這幾天在家,跑去傅奶奶家,他才剛起來,頭發亂糟糟的,拿着水杯跟牙刷到院子邊刷牙,她就将自己的想法,說給傅也,被直接拒絕。
“你知道東西有多重嗎?”
“我知道。”
傅也皺眉:“很累的。”
“我不怕累。”蔣霜梗着脖子,臉上滿是倔強。
“不需要,我說過,錢我給。”傅也不明白她到底在犟什麽,甚至懶得跟她争執,灌了口水,漱完牙吐出來,看也沒看她,“回去,就這樣。”
蔣霜轉頭真走了。
第二天又來了。
蔣霜站在那,傅也差一點沒認出來。
柔順烏黑的長發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蓬松枯燥的短發,貼着耳邊,套着陳陽的寬大男士T恤,下面一條過膝褲子,乍一看,就像是模樣秀氣小男生。
傅也眉皺得更厲害,整個人有些狂躁,他粗着嗓子問:“你頭發呢?”
“賣了。”
早上去趕市集,有人收,她當街就給賣了,剪子都快貼着頭皮,涼的她抖了下,但沒關系,頭發剪了還會長出來的。
養了多年的頭發,也就兩百塊。
蔣霜看着他,還是那句話:“讓我跟着你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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